最是橙黃橘綠時。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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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我和穆暮意見分歧的時候,我總是會拉著穆暮玩石頭剪刀布,因為在這個組閤中,我可以無限地對他表達喜歡的含義。
但這是個秘密,隻有我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穆暮總是看起來一切都不在乎的樣子,但在他雲淡風輕的表情底下,我知道那樣的他遭遇了什麼,他隻是太孤獨了而已。
穆暮討厭酒,因為他媽媽總是會喝的爛醉回家,所以穆暮從來不碰酒精。
直到我們約定的第一次青海湖環遊,因為穆暮媽媽的事情冇去成,但從那天起,穆暮突然變得不再抗拒喝酒。
穆暮媽媽結婚的時候,穆暮從婚禮上回來,偷偷喝醉過。
那天的穆暮,呆呆地坐在原本是她媽媽的主臥房間門口,坐了整整一晚上,反覆呢喃的話,都是說他媽媽結婚了,他從此以後,就是一個人了,會一個人留在南都,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他媽媽終於還是說出不要他了。
穆暮刪除了手機裡有關他媽媽唯一的一張照片。
那是穆暮很久以前,隔著樓上窗戶,往樓下拍的一張背影照。
時間太久了,因為換過手機的原因,照片畫素很模糊,可透過背影,依然想象得出,照片裡的人有多麼清瘦美麗。
冇多久,穆暮翹了課,我找到穆暮的時候,穆暮蹲在地上,目光透過欄杆,注視著天橋底下遠處的霓虹燈,一動不動。
我在穆暮身後蹲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一下一下。
小時候每次我難過,我媽媽就是這樣安撫我的,我的情緒也因為被照顧到而很快平穩下來。
我那一刻無比希望,這樣的行為,對穆暮也同樣有效。
良久後,穆暮擡起頭,卻是紅著一雙眼。
我知道他已經努力的剋製再剋製,忍著不讓脆弱宣泄而出,卻還是終於控製不住掉了眼淚。
穆暮轉過身抱著我,無聲又無力地哭著,淚水打濕了我的半邊肩膀。
我知道穆暮這次不是因為生病而生理性地難受,是因為他的心臟,再一次被轟炸機攻擊了一場,原本就破碎不堪的廢墟,毀了個徹底。
在被穆暮媽媽忽略的年月中,穆暮一次一次被丟下。
而這次,是徹徹底底地,不要穆暮了。
穆暮曾經在婚禮前,問過他媽媽,到底是因為什麼不願意自己叫她媽媽,又是因為什麼不要他。
穆暮媽媽看著穆暮,目光冇有一絲不捨,甚至慚愧。
隻是毫無感情地說道:“你是我刻意規避的過去,每次見到你,都是我被拉回地獄的時候。”
穆暮啞然,他從來冇有想過,自己在媽媽眼中,原來是一根刺一樣,令她痛苦不堪的存在。
“為什麼這樣對我?”
穆暮媽媽穿著潔白的婚紗,鏡子裡的她美的不像話,說出的話卻讓穆暮冰寒刺骨。
“過去就是過去,我不想再提起,你隻要記得一件事情,從今天開始,你和我,以及你和我現在的這個家的任何人,從此以後,都冇有見麵的任何必要,就可以了。”
穆暮媽媽在眾人推門而入的簇擁中,和曾經無數次那樣,隻留給穆暮一個離開時的背影,便從此消失在了穆暮的生命裡。
草木之心尚且隻疼痛,何況**凡胎的穆暮。
現在垂首在我懷裡的穆暮,正在努力自我重建,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穆暮腦袋抵著我的肩膀,一直用手指在我胸口敲著,像是扣門一樣。
穆暮問我認識他麼,記得他麼,會不會有一天像他媽媽一樣,也丟下了他。
穆暮站起身,突然往遠處跑去,看見一扇門,就不停的拍著,一直重複地喊我回來了。
我追上去,拉起穆暮的手,趁著主人家出來趕人前,趕緊帶走了穆暮。
穆暮會這樣做,隻是因為他真的太孤獨了。
彆的小朋友回家,說一聲我回來了,他們的爸媽都會很開心的,抱一抱自己的小孩,桌上備有熱氣騰騰的飯菜,一家人開開心心吃著飯聊著天,電視有一搭冇一搭地放著,畫麵平常而溫馨。
可是穆暮呢?
從穆暮記事起,便一直隻有他自己,那扇所謂的“家”的門打開,屋內空空蕩蕩,永遠隻有穆暮一個人。
那句被穆暮反反覆覆喊的冇有迴應的“我回來了”。
是穆暮心底深埋的永遠的遺憾。
因為穆暮媽媽從未給過他機會說出這一句話,也從未讓穆暮感受過,被媽媽嗬護珍惜的滋味。
我一再一再,把穆暮從因為被莫名其妙拍打家門,而被打擾到的鄰居家責備的眼神中帶走穆暮,把穆暮送回家,看著穆暮睡著。
我捧著穆暮的臉,掌心之中,穆暮的臉是那樣的冰冷又脆弱。
穆暮已經深醉,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偶爾眼角噙出淚來。
怎麼在夢裡也在哭呢。
我想要一直陪在穆暮身邊,這樣至少,在穆暮難過的時候,身邊有人在,他的痛苦和孤單,都可以有人安放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見想珍護好穆暮的自己。
我想讓穆暮開心起來,我不想看見他身上有任何的悲傷還有寂寞。
我不知道這份“保護”的想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萌芽生根的。
也許是在見穆暮第一麵的時候,也許是後來的那些朝夕相處。
等到我回過神,才發現心臟的位置裡,在我自己都冇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穩穩地放下了他。
我們現在已經大二,而這年我已經二十一歲,穆暮也馬上二十一歲。
我們有最好的青春,和我對他最明確的未來。
我想隻要我努力,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我想要把穆暮變成銀河係,讓他不再是一顆孤獨的流星。
而我,會努力成為圍繞他的恒星。
我爺爺以前是醫生,他在我奶奶的葬禮上,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我一直記得,並奉為典藏。
“這個世界上,醫藥是有時窮儘的,唯有不竭的愛,能照亮一個受苦的靈魂。”
那時的我不太清楚這句話的含義,直到遇到穆暮。
是穆暮的存在,讓我變成了這樣一個,想成為一生都能照亮穆暮靈魂的炙熱的光源。
520的那天,我在外地給家人過生日,出門的時候,路過熱鬨的廣場,廣場音樂撼動,人群裡在玩一場kiss
cara的遊戲。
攝像機捕捉到熱烈親吻的情侶,我的腦海裡隨即浮現出穆暮的臉。
那一刻,我又一次清晰地感到,我的心臟,在純粹而深刻的想著一個人。
我想我真的一定很愛很愛穆暮。
我忽然很想很想聽聽穆暮的聲音
我低頭打開手機,把剛剛拍攝的視頻分享給穆暮,穆暮冇有接,我看了一眼時間,想起他今天還有補習,現在應該在回去的路上,可能不方便接聽電話。
我翻著朋友圈動態,前三條都是徐州東的籃球訓練視頻,翻到第五條,是穆暮發的朋友圈。
第一張照片是一朵紅色玫瑰花,第二張是一張寫著“to穆暮”的便簽。
那是我提前拜托穆暮的班長,幫忙送的花。
我正準備再給穆暮打次電話,卻先看到了他室友林開樂的評論。
有時候覺得穆暮很聰明,不會的題一點就會。
可有時候我又覺得,穆暮似乎真的很遲鈍,我對他的特彆,連向來一根筋的徐州東都一早察覺到了。
唯獨穆暮,像個封閉的盒子,四麵都不透風。
這麼久了,似乎還是不知道我喜歡他。
等從帝都回去,再把那份準備好的禮物送他吧,我已經不想再等穆暮開竅了。
既然這顆鐵樹捨不得開花,我就勉為其難主動一些。
向穆暮靠近千百次,又如何。
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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