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燈右行 12

    顧向北設定好目的地，把手機夾在支架上給胖小指路。

他們的第一站是一處叫做“銀女峰”的地方，在他爸媽留給他的那本筆記上是這樣介紹的：連綿的山峰重重疊疊，好像一位平躺睡熟的神女，主峰蓋著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遠遠一看如同神女睡顏，銀絲如瀑。

導航顯示並沒有“銀女峰”這個地方，也許是時隔多年早就改了名字。顧向北來的路上做過功課，用排除法初步篩選了幾處可能的候選地。

篩選條件是旅安鎮往北，最近的高海拔山峰，山頂終年積雪。幾輪排除下來，隻剩下兩處符合要求，其中之一就是他們現在要去的鳳昔山。

設定完導航，顧向北滿身疲倦，向後靠在椅背上，微微闔上雙目養神。說實話，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能不能撐過這一個月的旅行還是個大問題。

車開上精修的柏油路，跑起來平穩許多，顧向北聽著耳邊摩擦輪胎地麵的白噪音，閉著眼淺淺睡熟。

這一覺睡得不長，也就十幾分鐘，難得沒有夢見師頌南。顧向北怔怔地望向擋風玻璃外綿延的公路，頭腦放空。

又安靜了許久，胖小的聲音忽地從耳邊響起，音量不大卻嚇他一跳，慌得心跳加速。

“哥，後來”胖小欲言又止，話咬在舌尖就是說不出口。

“彆墨跡。”顧向北被他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說話方式搞得心癢不耐，手不自覺伸到兜裡又拿出一根煙，隻叼在嘴裡未點火。

“後來那十萬塊錢去哪了？”胖小最後才把話問完，像是在歎一口長長的氣，把話艱難地吐出來。

顧向北愣了楞，把煙從嘴裡拿出來夾在手指中間，舉著手側過臉笑了笑。

“你以為你上初中的時候老許在城裡買學區房的錢是哪裡來的？”他沒正麵回答，有些時候話不用說得完全，該懂的人自然會懂。

胖小再次陷入沉默，嘴唇緊緊抿起，雙手狠狠抓握在方向盤上，胖胖的手背甚至隱約暴起血管，不大的眼睛淚花翻湧。

“好好開車，注意安全。”顧向北沒顧他的傷春悲秋，隻提醒開車專注，又扭過頭看著窗外倒退的景色出神。

二十三歲以前，他不叫顧向北，而叫許向北。

他堅定地相信胖小是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即使他們兄弟二人的外貌從小就沒有半點相像的地方。硬要找，也隻能說這兄弟倆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還都是男的，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當然，他也堅信楊秀華和許建同就是他的親生父母，即使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能感覺到，楊秀華對待兩個兒子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她要明顯偏心胖小更多。

具體表現就是家裡有任何好東西、好機會，都會毫無保留的留給胖小享用。至於許向北，他從小就被教育要學會讓著弟弟，不爭不搶。

正因如此，他們倆小時候，胖小是整個旅安鎮上的小朋友們羨慕的物件。因為他有一個長相漂亮惹人喜歡的大哥，哥哥脾氣好，處處寵著他，會拿出自己的零花錢給他買零食吃，會不厭其煩地陪著小五歲的他玩幼稚的遊戲，會護著他不讓彆人欺負自家弟弟，會把自己有的一切拿出來分享給他。

許向北這個好哥哥當了二十三年，無怨無悔。因為喜歡弟弟胖小，因為想讓楊秀華開心，因為他生來就不妒不搶，因為他總習慣於扮演一個無私付出的形象。

也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才會被師頌南那個混蛋欺負到死。

思路到這裡就斷了，就好像地球是圓的，不管向南還是向北走，曆經千難萬險最終都會重合回到。他的思緒也是如此，這輩子遇到多少人和事，想著想著，兜兜轉轉都會回到師頌南身上。

師頌南真是他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