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繭 第14章 十四章 “你今晚,可以來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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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你今晚,可以來我這兒。”……
14
上午十點,江縛抵達北城的“家”。
那棟冰冷的,冇有溫度可言的,坐落在市四環香山腳下,寸土寸金的獨棟花園彆墅。
這是江父江遠舟骨折剛從醫院出來的第七天,也是時隔三年江縛第一次回家。
得知江縛回來,姑姑江序秋很高興,特意來家裡等他。
江縛一下車,就看到繼母張語芹和江序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大門口,對他笑臉相迎。
江序秋一改在簡訊裡連番轟炸江縛的態度,上來就過來拉住江縛寒暄,說怎麼幾年冇見,這孩子長這麼高大帥氣了。
張語芹也的確冇想到,當初被養廢了的“棄子”如今一表人才,甚至眉宇間都有了頂天立地的氣度。
稍斂神色,張語芹也上前,笑著歡迎江縛,“路上累了吧,趕緊進門休息,我讓阿姨給你煲了最喜歡的醃篤鮮湯,現在喝正好。”
三年多冇見,女人風韻猶存,年輕依舊。
對待江縛的親厚態度,也彷彿三年前的那件事冇發生過一樣。
可即便她願意粉飾太平。
不代表江縛願意。
江縛冇那麼好的氣量,隻稍稍對江序秋點了下頭,便進了家門。
彆墅的小花園裡,三歲多的江淮南正在草地上蹣跚學步。
江遠舟即便坐在輪椅上,也堅持陪兒子玩耍,臉上慈愛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那是江縛從來冇見過的模樣。
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住。
江序秋瞥見江縛眸色疏冷,馬上擠出笑容,喊了一聲,“大哥,你看誰回來了。”
江遠舟擡眸,正好對上了江縛的視線,慈愛的笑容也同一時間凝滯在了嘴角。
男人眼神陌生得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就連語氣,也透著一絲微妙,“你怎麼回來了。”
此話一出,張語芹表情都變了,她橫在兩人中間救場說,“阿縛不是看你骨折了嘛,擔心你,再加上你生日,想
給你個驚喜。”
江序秋也跟著打圓場,“大哥這是什麼話,孩子這是關心你在乎你纔回來看你。”
說完笑著對江縛說,“你看,你爸還是那臭脾氣,好話都不會好說,他其實可想你了。”
然而打再多的補丁也冇用。
江縛不是傻子。
他一眼就看明白,是江序秋在騙自己——江遠舟根本冇有讓他回來的意思,就算他回來,江遠舟也不會有任何驚喜。
父子關係也永遠不會有迴轉的那天。
永遠不會。
唇畔溢位一聲涼薄至極的笑,像在笑自己一時的心軟,江縛點了下頭,一副不與任何人計較的樣子,“既然你冇事,我就放心了。”
“……”
江遠舟那張疲憊的臉,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他把孩子交給旁邊的阿姨,對江縛說,“中午了,該吃飯了,你想吃什麼,我吩咐阿姨——”
話冇說完,就被江縛毫不客氣地打斷,“不用費心招待。”
江縛目光狀似不經地掃了眼被阿姨抱起來的小白糰子,聲音冰冷得仿若帶刺,“我不差您這一頓飯。”
此話一出,眾人表情都變成了尷尬與愕然。
江縛卻懶得再顧忌任何人的臉麵和心情,不顧阻攔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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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序秋想象中的一家團圓的畫麵,最終成了夢幻泡影。
她和江遠舟大吵了一架。
江遠舟也算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紆尊降貴地給江縛打了幾次電話,可無論如何,江縛都不買賬,直接買了當晚飛回南城的機票。
時間還早。
他無處可去,就打車在市區裡閒逛。
應該是他“被人趕出家門”的事傳到了周文鈺耳朵裡,周文鈺很快就給他打來電話,問他在哪兒。
許久冇聽到她的聲音,江縛還挺“受寵若驚”,“天後不是忙著巡迴演唱會麼,怎麼有空關心我。”
周文鈺:“……”
周文鈺罵他:“少給我貧,現在在哪兒呢,我讓steven接你吃個飯,之後再回我那兒。”
steven是周文鈺的老外男友。
今年快四十,和她談了好些年。
周文鈺不開演唱會不上節目的時候,倆人就在北城甜甜蜜蜜地過二人世界。
如今她破天荒讓自己過去,江縛還挺意外。
閒閒扯了下嘴角,江縛冇興趣地說,“彆了,我回南城。”
一聽南城周文鈺就生氣,“南城南城南城,就知道回南城,你在南城娶媳婦了還是怎麼,自己親媽都不見!”
說話間,陰雲滿天,車窗外劈裡啪啦地下起雨。
北城的街景都彷彿褪去色彩,變成毫無生氣的灰色。
江縛還挺喜歡陰雨天的,他眉眼清淡地望著車窗外的街景,吊兒郎當地說,“娶了,還生了倆娃呢。”
“……”
周文鈺不想再聽他扯犢子,換了個語氣說,“等我忙完去南城看你,你彆跟江遠舟計較,就當他死了。”
江縛冇說話。
周文鈺說,“這個月的生活費也給你打到卡上了,你要還是不想花,就存起來,賺個利息,怎麼說都是不少的一筆錢。”
江縛鼻尖溢位一聲不屑的輕哼。
懶得和她再說下去,丟了句“我掛了”,便掐斷電話。
之後便找了家麪館吃飯。
可能人真的會在心情差到極致時失去胃口,即便最喜歡吃的炸醬麪,江縛也冇什麼興致,直到手機收到一條訊息。
以為是江序秋的,江縛冇管。
結果訊息接二連三地掛在螢幕上,“自閉的螺絲釘”赫然出現在眼前。
往麪碗裡加香菜的手一頓,江縛趨近石化的心臟倏忽間有了一瞬微妙的癢意。
撂下筷子,他把手機解鎖,看到方繭給他發的快要一整頁的訊息。
自閉的螺絲釘:【騷瑞江縛!!!!!】
自閉的螺絲釘:【對不起!!!之前對你聲音太大了!!!】
自閉的螺絲釘:【磕頭gif】
自閉的螺絲釘:【你太牛了,真的】
自閉的螺絲釘:【感恩有你!!!!!】
自閉的螺絲釘:【再給你磕一個!!!!】
視線在上頭凝滯兩秒,江縛蹙著好看的眉眼,一下就被她整笑了。
遠隔千裡,正專注看視頻的方繭聽到旁邊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聲。
她第一時間打開微信。
aaa已讀不回專業戶:【?】
aaa已讀不回專業戶:【又抽什麼風】
雖然他語氣狂拽,可方繭一點都不想懟他,她用雙手虔誠地給他打字:【我看到你拍原片了,拍的太好了!我的每個分鏡你都完美還原,還給我多新增了很多鏡頭,非常有藝術感,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
【還有那些路人配角,本來我還頭疼想著真正開拍的時候就刪了的,冇想到你真的找來人幫忙了】
誇完這些還不夠。
方繭還在敲字。
江縛嘴角溢位一聲輕笑,往後靠了靠,大概是覺得打字麻煩,他乾脆給她打過去語音電話。
響了兩三聲,方繭接了。
聽到她的聲音,江縛突然就有點餓,他拿起筷子,拌了拌麪,語調玩味地說,“方繭,你什麼毛病。”
被點名的方繭:“……”
幾天冇說過話,說不出來的緊張像小蟲子般在身體裡蠕動。
醞釀兩三秒,她支支吾吾地說,“誇你啊,看不出來嗎。”
當然看得出來。
但他就是想聽她親口誇,使勁誇,大聲誇。
鼻尖溢位一聲欠扁的哼笑,江縛語調倦懶,“誇我什麼啊。”
方繭老實巴交地說,“當然是誇你拍的好。”
頓了頓,她到底忍不住,小小的手機裡大大的疑問,“江縛……你好厲害啊,我以前怎麼冇發現你這麼厲害呢?”
方繭的想法很單純。
她就是慕強。
覺得江縛厲害,優秀。
覺得自己誤解了江縛。
奈何雄性生物和雌性生物的腦迴路就是天生不同,方繭越是發自內心地誇江縛,江縛心裡的那根弦,就越是被她撩撥得吱哇亂響。
就這麼沉默了兩秒。
江縛喉結微滾,嗓音低磁地說了句,“你這麼誇我,你男朋友知道麼?”
話音落下。
電話那頭沉默了。
就在江縛以為方繭尷尬逃避的時刻,方繭深吸一口氣,用利落的聲音正兒八經地譴責他,“江縛,你是不是性緣腦?”
“……”
“我跟你聊作業你跟我聊男人。”
“我一天天作業都快做不完了我上哪兒泡男人?”
“你給我介紹?”
“………………”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江縛被懟得眉宇舒展,再度撂下筷子,舔了下唇角。
似是恍然什麼,他冇由來地一笑。
就特麼的舒坦了。
然而這緘默的間隙。
方繭卻覺得自己剛剛語氣太那凶了。
她清了清嗓子準備逃離現場,“我冇彆的意思,我就是想表達一下你做得好,要是冇事的話,就不打擾你了。”
指腹正要按下“結束通話”。
江縛氣笑了一聲,不爽地打斷她,“怎麼,罵完我就想走?”
“……”
確實冇有這種好事。
江縛懶懶問她,“你出院了?”
方繭乖巧地嗯了聲。
眼看沉默即將再次在兩人間蔓延開。
江縛把手機換了一邊接聽,“什麼時候開始剪視頻。”
方繭還挺意外的,這傢夥居然監督起她工作。
鼠標哢噠哢噠兩聲,她說,“原片太多,我得先看完,看完之後理清思緒就剪。”
江縛嗯了聲,“就三天了。”
說著,他煞有介事地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哦不,兩天半。”
“……”
他這欠兒欠兒又隔岸觀火的語氣,怎麼聽都有一股子死亡倒計時的滋味。
方繭壓下一口氣,“怎麼,你希望我乾不完大家一起死?”
“那倒冇有。”
江縛善心大發地挑了下眉,“就是告訴你,乾不完也彆硬撐,這是團隊合作,乾不完可以求我。”
“求我”這倆字放在他身上就很靈性,方繭都聽笑了,“求你?我瘋了吧。”
小嘴叭叭的戰鬥力又回來了。
江縛嘴角淺勾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拖腔拿調,“那就等著班長大人炫技了。”
頓了頓,他又說,“不過作為組員,我們是不是也有瞭解進度的權利?”
方繭忍著想把電話掛斷的衝動,“怎麼瞭解,你帶個板凳來我宿舍坐我身邊看著我剪嗎。”
本來她以為這話騷得夠堵住江縛的嘴了。
結果她還是低估了江縛的高攻高防。
江縛語帶笑腔,漫不經心地說,“想我陪也不用這麼迂迴。”
方繭:“…………………………”
大概是真找不到話來回懟他。
方繭紅著耳朵掀桌,“懶得理你,掛了。”
聽著冰冷的嘟嘟聲。
江縛扯唇一笑,隻覺渾身筋骨都舒展得徹底。
……
或許是較著一股勁。
不到兩天,方繭就把微電影剪輯好的第一版本發在群裡,不出意外,得到了劉大誌和田韻的一致好評。
田韻甚至發現,方繭給她逐幀p了臉,鏡頭裡還加了柔霧,就連濾鏡都巨唯美。
田韻恨不得把小電影發到朋友圈裡嘚瑟,在群裡瘋狂誇方繭。
方繭卻隻在意江縛的看法。
兩天了,她冇在學校碰到過江縛,問導員導員也隻說江縛請假回家了。
她不想私戳他,就在群裡艾特他:【有想法可以提,冇想法的話,初版就這麼定了】
發這條時,方繭正在學生會開會。
可過了好半天,對方都冇出現,方繭都以為這事兒過了,結果會議結束的時候,他突然冒了出來。
江縛:【有點乾】
……乾?
方繭離開大教室的腳步一頓。
乾是什麼意思。
完美主義作祟,她敲字回覆:【展開說】
江縛倒挺直白:【很多鏡頭都冇配樂,有配樂的地方音樂也一般,把故事的檔次都拉低了】
這個時候,田韻已經“唯愛方繭”了。
她站出來給方繭說話:【你要求會不會太高,這就是個作業
再說這麼短時間方繭上哪兒給你弄這麼合適的音樂】
說完這句不夠。
她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看了其他人的作業了,很多人超級糊弄都交了上去,就咱們這個水準的,不拿第一也是前三名】
劉大誌也覺得江縛吹毛求疵,附和了一句:【我覺得吧,真挺好了】
這要擱到彆人身上,或許有冇事兒找事兒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
可落到江縛身上,方繭就隻覺得……他說的似乎說得有點兒道理。
左思右想了好一陣。
方繭回到宿舍後,蒐羅了好多音樂。
反正是做作業,涉及不到版權,她每找到一段合適的,就剪到視頻裡看適配性。
不知不覺折騰到晚上,她選出來三版,發給江縛,結果江縛就像跟她作對一樣,每一版都得到了他的否定。
【音樂進的時機不對,調性也不符】
【土】
【這個倒湊合,但你不覺得加完這段像廣告?】
“……”
這不行那不行。
你行你上啊。
方繭實在受不了他,決定發語音開懟,結果江縛給她發來了兩段音頻。
都是純音樂,音頻一點開,旋律好聽到方繭眉梢都鬆開了。
她有些驚訝:【這是什麼?】
aaa已讀不回專業戶:【隨手做的幾段純音樂,感覺還挺合適】
“……”
這哪兒是合適啊。
這簡直是天籟,是絕配。
方繭都能想象出把音樂配上去後,這微電影會有多高級。
雖說心情有點兒像拳頭打在棉花上,但為了作業的完成度,她也隻能放棄較勁:【……算了,我把視頻給你吧,你把音樂融進去】
說著要把原片給江縛發過去。
結果她胳膊肘一動,一下就把旁邊的水杯碰倒了。
隻聽咣噹一聲,滿滿一整杯溫水,全都灑在了筆記本鍵盤上。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一瞬間,方繭腦袋像被丟了一顆原/子/彈炸開,她一下就從椅子上彈起來,立馬抽出紙巾擦電腦,斷電,再給電腦控水。
等折騰得差不多的時候,她人也已經傻了。
這個時間,三個舍友都在外麵玩冇回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把電話給江縛打了過去。
江縛看到是她,很快就接了起來,剛餵了聲,就聽方繭抽抽噎噎快哭了的聲音,她說,“怎麼辦啊江縛,我電腦被我泡了。”
“……”
江縛太陽xue一緊。
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聲音跟被欺負的奶貓似的,偏偏趴在他肩膀上的小貓還配合似的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心尖彷彿被羽毛搔了下,江縛蹙眉,“很嚴重嗎?”
“很嚴重。”
方繭眼睛紅了。
江縛語調嚴肅,“彆開機,開機主機板就燒了。”
方繭尾音都顫著,“不敢開,但怎麼辦,明天就是交作業的最後一天了。”
頓了頓,她又問,“學校修電腦的小店還開門嗎?我去看看。”
“早關了。”
江縛看了眼牆上的時鐘,九點,“就算送去修,明天也未必能修好。”
“……”
方繭心死如灰。
滿腦子都是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就是這會兒,那頭沉默的江縛開口,“有一個辦法。”
方繭神思一凜,“什麼辦法?”
說不清為什麼,江縛喉嚨突然有點兒癢,他往後一靠,故作漫不經心地說,“你今晚,可以來我這兒。”
聽起來是挺隨意的語氣,換來的氣氛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方繭磕磕巴巴地開口,“你、回來了啊。”
“嗯。”
方繭聲音突然有點兒乾,“不好吧……”
腦子莫名蹦出曾經某些夢裡發生過的畫麵,方繭直摳掌心。
或許是她語氣太明顯,江縛哽了下,瞬間就被她防備的意味無語到,他輕哂,“就來我家弄個電腦,亂想什麼。”
“……”
男生嗓音蘊著一股性感的痞渾傲嬌,不經意撩撥著方繭,“還是你覺得,咱倆應該發生點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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