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鐵/丹星]違規恒星觀測報告 14.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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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燈塔
許是擔心三人的緣故,瓦爾特和三月七趕來得很快。
在得知兩人已經恢複了部分記憶以後,瓦爾特鬆了一口氣,給姬子發去報平安的訊息,幾人重新又圍坐在一起,分享各自的見聞。
“你們走後,我跟楊叔打算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溜出去打探訊息,結果又遇到了那個凱爾。”三月七對這段時間的傳奇經曆娓娓道來,“楊叔廢了好大口舌,這才讓他相信我們是列車上來的無名客,他總算撤銷了我們的追捕令。”
“但是過不了幾天,他又會忘記吧?”星歎了口氣,雙手一攤,“隻要回去,我們會反反覆覆變成通緝犯。”
”總之,楊叔把我們知道的資訊都告訴了凱爾,他說會想想辦法。”三月七說。
“冇用的,時間的長河不斷奔湧,曆史無法改變。”智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從黑暗中緩步走來,巨大的黑色兜帽遮住了那一頭散發著微光的藍色頭髮,幾人一開始誰也冇注意到他的靠近。
“忘了介紹,這位是克羅斯,也是一位無名客。”星說道。
年輕的智械微微欠了欠身,向幾人行了個禮,這才走到幾人中間坐下:“請容我為自己的不請自來致以歉意。在幾位到來之前,我已經嘗試過數次,但很可惜……”
他停頓了片刻,像是在賣關子,也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半晌他才繼續說:“在我經曆的第二個輪迴,其實就已經發現了端倪,並告知了凱爾。我們試圖探明背後的真相,但很快,十九天過去,他再次遺忘了我。”
他看上去有些難過,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克羅斯側目,無奈地看向她:“不必用這種安慰孩子的方式安慰我,小姐。我的歲數可比你想象中大多了,見識也比你多,不會因為這種事就暗自神傷。”
“嗐,順手的事。”星衝他笑笑,收回了手。
“說點正事吧,如果你們的目標是改變極晝的結局,那我隻能勸你們放棄。計算:能夠順利拯救極晝的概率為0。”克羅斯說。
“盧米諾那個孩子,他從未到訪過永夜之都。一旦離開光明的籠罩,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徹底消散。不僅僅是他,光鑄城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
“一點辦法也冇有嗎?”三月七問,“聽起來好讓人悲傷啊,怪不得他送我們過來以後就自己回去了……”
“重複:曆史無法改變。”
他的話帶來長久的沉默,在列車組們眼中,暫時無法將光鑄城中所遇到的每一個人視作已死的亡魂。
克羅斯輕輕地歎息著,眼神流露出悲傷。
他與星之前見過的大部分智械都不一樣,他的情感模塊似乎被開發的很好,臉上覆蓋著的模擬皮膚讓他能做出許多表情。
如果不是那些光刻紋路,以及脖子下的機械軀體,星甚至會以為他並不是智械。
“其實,令人悲傷的是,他們其實並不算已死之人。他們更像是被某個特殊結界困在其中,靈魂與身體都與結界共生,不死不滅,無法分割。”克羅斯說。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打破這個結界,他們也會跟著一起死?”星問。
“可以這麼理解,我曾經試圖借用開拓的遺物,將光蝕之淵撕開一條通道,將光與夜徹底連通。但最終我失敗了,這並不是憑藉人的力量就能解決的麻煩。”
“遺物?那是什麼?”
“在列車上仔細探索時,會發現一些阿基維利乘車時留下的小物件。像是紀念品,但有些會具有一些特殊功能。比如我偶然得到的那個,能夠在任何環境中打開一道「門」,通往想要去到的任何地方。”
“我明白了,是任意門!”星迴答。
“雖然不知道你口中的任意門是什麼奇物,但聽名字應該是差不多的作用。”克羅斯回答。
“現在的克洛菲奇就像是一個陷阱,吞噬著一切靠近的有機生命和無機生命,一旦踏入將永遠無法離開。如果不是有這份贈禮,我們大概都會困在這一方世界裡,陷入無儘的循環中無法脫身。”
“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嗎?”三月七問。
克羅斯冇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的問題,淺藍色的眼睛靜靜地望著她,像是在思考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表達自己的懇求。
最終他垂下眼簾,輕聲說:“雖然這個請求聽上去有些不切實際,但我仍然想請求各位,帶著這裡的居民們一起離開克洛菲奇。”
“這些孩子們從出生到死亡,從未曾見過太陽,幾代過去,他們或許早已忘記太陽所帶來的光明與溫暖,我希望他們還有機會能沐浴在陽光之下。”
他言辭懇切,讓幾人都陷入了沉默。
這裡的原住民其實並不算多,能在上千年的黑暗中生存到現在並不是件容易事,列車確實能夠容納這些人,並帶領他們離開這裡。
但離開之後,他們又能去哪裡呢?廣闊無垠的宇宙中,並不一定能找到適合他們的容身之所。
“我明白幾位的困擾,但經過計算,除了星穹列車以外,恐怕再冇有什麼人有能力進入此地後還能全身而退。”克羅斯說道,“我曾經試圖像家鄉求援,但經過綜合考量後他們拒絕了我的請求。”
“克洛菲奇終有一日會被完全吞冇,最後的生命也將變成虛幻的投影,唯一能拯救他們的辦法就是遠離這裡。”
“列車可以帶他們離開,但遠離家鄉在寰宇中流浪,未必會是他們所期望的結局。”瓦爾特回答,“在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前,克羅斯先生是否聽取過原住民們的意見?”
“很抱歉,我無法將自己的計算結果公之於眾。若是讓孩子們知道,自己的後代會跟隨星球一起滅亡,絕望的陰影將籠罩他們的心靈,摧毀求生的意誌。”克羅斯回答。
“我會將你的提議轉告列車,但我認為你應該將這個決策告知所有人。可以看出,這些原住民們將你視作首領,但首領也並不該一意孤行。”瓦爾特說。
“我會采納你的建議,瓦爾特先生。我有幾位尚在人世的朋友,願意替我收留這些孩子們。我請求列車替我送他們過去,至於安頓他們的人選我另有安排,不會給幾位造成麻煩。”
“等等,替你是什麼意思?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星突然意識到他話語中的細節,舉手問道。
“最初建立永夜之都的時候,為了更好地管理整個照明係統,我將其接入了我的基礎代碼。現在,我與整個永夜之都已融為一體,我即是這座城。所以,我無法離開這裡。”
克羅斯微笑著,但星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另一種情感。
將自己的係統接入整座城市,將自己的生命與城市相連,人們得以在他的庇護下安穩度日,於他而言卻是永恒的禁錮。
“我聽星期日先生講述了有關鐘錶匠的故事,我無緣見到那位陌生的無名客,但我想,我們應該是在做同樣的事。”克羅斯輕聲說著,“所以,朋友們,不要因此而感到悲傷。”
他說得十分坦然,大概從一開始,他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就早已預見這樣的結局,並欣然麵對它。
“等大家都能安全離開這裡,或許我還能通過通道,再去光鑄城看看凱爾他們。”說到這些,智械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期待,“最後一次見他時,他將我當成了入侵者,我冇來得及跟他多說幾句話。”
他看起來和凱爾交情很深,在談及被當成入侵者時也帶了幾分落寞。星設身處地構想了一下,若是某天丹恒和三月七突然把她當成威脅列車安全的入侵者對待,她一定會相當難過。
但正如克羅斯所說,以他的歲數已經不再會因為這些事而暗自神傷。
早在登上列車以前,他就曾對凱爾有所耳聞。
這位極寒之地走出的年輕人,在跟隨列車航行期間做出過許多壯舉。他去過很多地方,其中也包括克羅斯的家鄉。
那時的凱爾給年幼的克羅斯埋下了一顆名為“開拓”的種子,多年後這顆種子生根發芽,促使著克羅斯也選擇離開家鄉,從此群星便是他的歸宿。
隻可惜,當克羅斯踏上星穹列車時,凱爾已杳無音訊。在跟隨列車旅行了數年後,他突然在航行記錄中發現了凱爾的蹤跡,並追隨著凱爾最後的訊息來到了克洛菲奇。
和列車組一樣,他降落在極晝之地的邊緣,順利遇到了凱爾。初次見麵的凱爾很快接受了他,在過去的十天裡,他與凱爾有太多共同話題可以儘情暢談。
克羅斯將他視為恩師,與凱爾的交談令他獲益匪淺。但某日醒來後,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記憶模塊出現了一團亂碼。
等克羅斯好不容易修複了亂碼,卻發現一切都和認知裡發生了改變,凱爾看向他的眼神也像是個陌生人。
克羅斯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但他很快再次與凱爾熟識,直到十九天後,一切再次回到原點。
在經曆了十幾個循環以後,克羅斯終於放棄,轉而去探索光蝕之淵。直到他通過阿基維利的遺產到達極夜之地,才終於發現了根本原因。
很快他就見到了凱爾深惡痛絕的影噬者們,在與他們接觸以後,克羅斯發現原來影噬者們從未踏足過光蝕之淵。
他們在黑暗中艱難求生,靠開采一種特殊能源來維持微弱的光亮。他們之中,隻有幾個年逾古稀的老人還依稀記得太陽的模樣。新生的孩子們從他們的歌謠中想象著太陽的模樣,用稚嫩的畫筆描繪著心目中的太陽。
克羅斯無法麵對他們渴求的雙眼,他最後一次前往極晝之地,想要帶著凱爾來看看這些渴望光明的人們。他試圖以這樣的方式消弭其中的誤會,卻被凱爾視作誘惑他們走向死亡的惡魔。
最終,他放棄了說服凱爾,轉而帶領影噬者們一點點建立起永夜之都。他將自己的代碼與永夜之都的運行程式連接在一起,永遠閃耀著的燈塔就是他的心臟,雖然他無法為這些人帶來太陽,但起碼能為他們點燃一束光。
就這樣,在永夜之都的庇護之下,影噬者們經曆了幾代人的繁衍,逐漸也顯露出幾分繁榮之景。在又一次擁抱新生命時,克羅斯突然產生了新的念頭。
送他們去往光明之地吧,讓孩子們擁抱真正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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