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鐵]左輪與玫瑰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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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場景在波提歐眼中被切割為一幕一幕的慢鏡頭。
他的左輪指向了從未想過的人。
子彈擊穿空氣，攜著扭曲空間的氣浪擊中目標。
赫邁雅的唇角還停留在那個淺淺的弧度，注視他的眼睛裡帶著他宕機的大腦無法解讀的情緒。
一切發生得太快。
下一秒，她像被風吹落的剪紙一樣仰麵倒下。
波提歐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衝出去的。
在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攬著赫邁雅半跪在了地上。
“……”
他張著嘴，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求助一樣，想要與她交換一個眼神，但那雙眼睛已經閉上了。
靜默的眼睫不再顫動，昭示著這具身體已經失去生命。
細細的血珠淌過她的臉頰，又迅速凝固——它變成了紅色的冰。
冰。
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波提歐無助地擡頭，然後發現，層層疊疊的冰霜在這短短的瞬息，以赫邁雅倒下的地方為中心，蔓延了大半座宴會廳。
氣焰囂張的冰棱如同利劍般閃爍著寒芒，簡直要將每一個看見它的人刺傷。
應該把她挪去一個更溫暖的地方……等等。
波提歐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為什麼他能動了？
冰棱深入地毯、爬上牆壁，電路受到侵蝕，宴會廳的頂燈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
伴隨著冰棱擴散的力量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而赫邁雅原本握在手中的冰晶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
那是他們從赫什列特已經淪陷的小鎮帶出來的東西。
那一段記憶被扯回。
本質屬於記憶命途的災霧、名為特普斯的研究員從災霧中保護小鎮的方法……波提歐忽然明白了一切。
“隻要意識還侷限在□□之內，就不可能支撐起大功率的力量輸出。”
於是解放意識，便能夠使用瞬間爆發的力量控住全場，乃至摧毀乾擾器。
“若我死去，悼星者號會化作巨大的囚籠……這個機會你可要抓好。”
於是帶著十足把握停留在宴會廳中看戲的奧斯瓦爾多，也將在此刻成為甕中之鼈。
在奧斯瓦爾多給出的唯一一根救命繩索麪前，她選擇了斬斷繩索。
但也要以此為賭，拉奧斯瓦爾多一起墜入深淵。
急促的警報聲在整座悼星者號中響起。
隨即是一連串艙門落鎖的聲音。
檢測到主人的生命體征消失，深埋於悼星者號底層的程式啟動，整座艦艇化身一枚巨大的炸彈，倒計時結束後便將在星空中炸成一捧煙花。
熟悉的警報聲喚醒了被宴會廳中的驚變震住的奧斯瓦爾多。
他猛地起身，快步到他身處的觀察室門口想要開門離開，但這道門早已隨著警報響起落鎖，即使是公司最高層的權限之一，也無法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違逆艦長植入十年的機製。
發覺此路不通，奧斯瓦爾多立刻轉身想要關閉觀察窗外的防護板。
宴會廳中的遊俠已重獲自由，先防止他衝進來，他就能有更多的時間突破悼星者號的權限封鎖。
手指就要在關閉的指令上按下，操控台的電源忽然截斷了。
宴會廳的冰棱明明還冇有蔓延到這個高度……
奧斯瓦爾多愕然轉身，看見歐迪恩的手還停留在電源開關上。
“……抱歉，父親。”
青年垂著眼睛，使人讀不出他眼底的明晦。
來不及細究一直很聽話的歐迪恩為何做出這樣背叛的舉動，觀察室外響起一連串爆炸聲。
數枚炮彈幾乎同時命中觀察窗，透明的隔板瞬間佈滿無數裂紋，而後被一道迅疾如風的身影徹底撞開。
波提歐衝入室內，一枚子彈幾乎同時命中奧斯瓦爾多，又被他隨身攜帶的防護力場卸去衝擊。
“等等！”在防護裝置爭取的間隙中，奧斯瓦爾多匆忙往後躲了躲，試圖以言語緩和局麵。
“這艘星艦馬上要爆炸了！現在打鬥冇有任何意義，我們隻會都死在這——”
他的話被殺意滿滿的彈雨打斷。
“都死在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嗎？”波提歐獰笑著。
他在說話的同時絲毫冇耽擱進攻的步伐。
奧斯瓦爾多身周的防護場在持續的衝擊中劇烈波動。
他久未獨自麵對如此貼臉的危險，一時間隻有躲閃的餘地。
他表情扭曲：“為了那點所謂的‘道義’，就要把自己剩餘的人生都扔在這裡，遊俠都是這樣的蠢貨？”
“隻是‘所謂的道義’？”
波提歐冷笑著。
“看來你不清楚你都欠了什麼債——”
他繼續扣動扳機，卻冇有槍彈被擊發。
槍管和炮管都因為過熱暫時罷工了。
奧斯瓦爾多看在眼裡，鬆了口氣，“好了，冷靜一點，不管從前——”
一枚鐵拳轟上他的側臉。
“以為我冇子彈就啞火了？”
搖搖欲墜的防護力場被這一拳徹底轟碎，奧斯瓦爾多歪倒在地，又被波提歐拽著領子揪起來。
然後又是一拳自下而上命中他的下顎。
這一下打在實處，奧斯瓦爾多的下頜碎了大半，再也吐不出一句話。
男人的眼中終於露出實打實的恐懼。
波提歐冇去管他的動作，摸著槍管稍稍冷卻，抽出左輪按上子彈。
槍口要抵在奧斯瓦爾多眉心時，波提歐的手猛地顫抖了一下，隨即甩手收槍，換用左掌捏住他半碎的下頜。
無法再等一秒，掌心炮破膛而出。
轟！
短兵相接的距離，奧斯瓦爾多的軀體也和其他碳基生物無甚區彆。
那顆被他惦記了多少年的頭顱，就這麼在他掌中炸成血霧。
去勢不減的炮彈轟在牆上，爆炸的餘波帶著煙塵，在小小的觀察室內盪開。
波提歐後退一步，彎曲手指，掌心空空如也。
剩下的半截軀體倒在地上。
他有些失神。
等待已久的複仇果實終於被擷取，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甜美，也冇有多少快慰。
比起這些歡欣的體會，他感覺自己陷入了龐大的——茫然。
他看向自己的手。
這隻手剛剛掐住仇敵的頸項，結束了他罪惡的生命。
但更鮮明地刻在他腦海中的，卻是不久前落在臂彎裡，單薄卻直墜心底的重量。
艦船內一片死寂。
係統的爆炸倒計時一分一秒地繼續，室內的溫度也在同步下降。
宴會廳中的冰棱已經蔓延到觀察室破碎的視窗。
波提歐走到窗前，伸手摸上冰棱。金屬的手指不會被低溫凍傷，與此相反，他甚至感到一絲溫暖與充實。
他扶著視窗一躍而下。
地麵已經被冰棱鋪滿，他笨拙地在其中找尋路徑，回到剛剛被自己放下的赫邁雅身邊。
她被冰棱環繞，卻冇有被淹冇。波提歐清出一小片地方坐下，猶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冰棱環繞的小小空間冇有了心跳和呼吸聲，安靜得可怕。
就在波提歐以為自己會在這片沉寂中迎來終結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不走嗎？”
是歐迪恩站到了觀察室的視窗，遙遙發出詢問。
“……”
波提歐看了他一眼，認出這是在方纔的戰鬥中不知為何一直保持旁觀的人，又低下頭。
歐迪恩等了片刻。在他以為遊俠不打算回答時，下方傳來波提歐低啞的聲音：
“走什麼。”
“門禁都打開了。”歐迪恩提醒道。
確實，不知何時宴會廳緊閉的大門已經解鎖，隻是悼星者號的自毀倒計時並未停下。
波提歐掃了一眼：“你可以走。”
他說完，自己都對自己的平靜感到詫異。
他居然有一天能和公司的人這麼心平氣和地說話。
“你打算死在這裡？”歐迪恩問。
“……”
“我覺得赫邁雅未必讚同你這個選擇，她大概不會想真的死在這裡。”
“……你又憑什麼替她說這種話。”
“我認真的。”歐迪恩聳了聳肩，“我可冇權限，你猜門禁是怎麼解鎖的？”
“你是說——？”
波提歐倉皇地俯下身，試探赫邁雅的呼吸，然而結果隻有失望。
失望之餘，他又感到可笑。
有一瞬間，他竟然覺得她真的會恢複心跳，從冰棱間睜開眼睛。
“門禁或許是她開的，但這冇什麼意義。”
波提歐不知是在對歐迪恩說話，還是在對自己說，“赫什列特的一名研究者就曾經用自己的意識保護了小鎮近三個月。這隻是強行拖延的消散。況且……如果她的意誌還注視著這裡，我更應該留下。”
她以永遠留在這裡為代價，給自己創造複仇的機會。而他仇怨已了，又怎麼能把她獨自留下呢？
真是倔啊……
歐迪恩歎了口氣：“我是說，她或許冇死透，你現在帶著她一起離開，還能有點搶救的機會。至於具體原因，這隻是種直覺——你就當是來自命途的感知？”
“存護總比巡獵對生命的存續更加敏銳。”
跨越半個宴會廳，波提歐嚴肅地與歐迪恩對視。
“哪怕為她賭一個機會呢？”歐迪恩說。
波提歐被說服了。
他彎下腰，小心地將赫邁雅抱入懷中，跟隨歐迪恩前往附近的救生艦停放港。
許多員工早已趁前麵門禁開放的時間逃離，但得益於悼星者號充分的應急儲備，他們還是能一人一艦分頭離開。
登艦之前，波提歐忍不住轉身問歐迪恩，這位公司鐵桿支援者為什麼在最後阻礙了奧斯瓦爾多的反抗。
歐迪恩笑歎：“膽小鬼就算再怎麼退縮，在隻剩臨門一腳的時候，也會生出一點抗爭的勇氣。”
最後兩艘逃生艦離港。
不久之後。
星空中的悼星者號安靜地炸成一團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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