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心之枷鎖 我是太陽
我是太陽
幸村不需要擁抱光明,因為他就是光。
他獨自走在木葉的大街上,耀眼如太陽。他依次走過便利店、水果攤,還有一家人滿為患的電影院,所有路人都對他側目而視,行注目禮。眾星捧月般的待遇讓幸村忍不住哼起自得的小曲,踏出靈動的舞步。
他隻要一走在街上,人們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他身上——好像從來沒見過太陽下凡似的。
幸村對這個自我認知很滿意,但當他將這個想法告訴卡卡西的時候,卡卡西隻是擔心地敲了敲他的腦袋。
“你還好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幸村一把拍掉卡卡西的手:“說什麼呢?我好得不得了!”
“可你都開始說胡話了。”
“什麼胡話?我這是在苦中作樂。”幸村帥氣地捋了一把頭發。這時,街對麵有個人突然取出相機,對準幸村,幸村乾脆熟練地擺了個造型,“既然我沒法改變什麼,為什麼不順勢而為?”
拍照那人連續按下多次快門,似乎終於拍到滿意的角度,收回相機,畢恭畢敬地朝幸村鞠了一躬。
“謝謝您的配合,鉤子老師。”
“不客氣。”
卡卡西驚呆了。
“……幸村,你真的還好嗎?”
“好得不得了。”
街另一頭又鑽出兩個放學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沿著街邊走。穿灰色連帽衫的小男孩一看見幸村,就“啊噢啊噢”地叫個不停,手舞足蹈,瘋狂示意旁邊的小女孩。穿綠色夾克的小女孩則當即發出一聲尖銳的啼鳴,然後矯揉造作地用手指捂住了雙眼——當然,隻捂住了眼眶,眼珠是一點沒遮到。
“他——他就是那個鉤子!”
“媽媽說不能看那種人,眼睛會壞掉的!”
小男孩舉起手,對著幸村指指點點。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回應。她的目光順著指縫射出,夾雜著好奇與驚歎——對太陽下凡的驚歎。
“對,就是我!”幸村指了指自己,洋洋得意地走上前。兩個小孩卻呆住了,活像大白天見了鬼。
但在幸村眼裡,他們隻是害怕熾熱的太陽。
“啊啊啊啊啊——他過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媽媽說他很臟!身上有病!”
“我不臟,身上也沒病。”
幸村繼續湊上前,試圖靠近兩個小孩。隻見兩個小孩呆若木雞,佇立原地,哪怕他們即將被太陽烤乾。
“啊啊啊啊啊——”
“不要過來啊——”
“我說了,我沒病。”
哐當!
“——可以了!夠了!”卡卡西突然一把推開他,動作粗魯而急躁,“你——你到那邊老實呆著!不要亂跑!我來處理!”
卡卡西眼中閃著憤怒的火,似乎要將整個世界燃儘。可那終究隻是火而已,他纔是太陽。
幸村撇了撇嘴,猶豫了片刻,決定這次聽卡卡西的話,老實呆著。因為他在那火光下還感受到一股從地獄燒來的寒意,寒冷到足以熄滅太陽的光,冷卻太陽的熱。
卡卡西開始教育這兩個小孩,從社交禮儀說到三觀認知,還大談特談了一番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不要報紙說什麼就信什麼,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兩個小孩木然地點點頭,看起來快要被卡卡西嚴厲的態度嚇哭了。
幸村不禁覺得卡卡西這完全就是在做無用功。因為孩子不過是白紙,父母和身邊人纔是染料。
是這染料給他定了性,關白紙什麼事?而這染料是潑在他身上,他又如何能翻身?
在這無窮無儘的偏見與落井下石之間,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就隻有——
他是太陽。
卡卡西放走了兩個小孩,轉過頭來看他。
“幸村,看著我。”卡卡西拉住他的肩,手指像鷹爪一般鉗住他,“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還好嗎?”
“好得不得了。”
“說實話。”
“真的非常好。”幸村聳了聳肩,又擺擺手,“我從來沒感覺這麼好過,因為我是太陽,我現在走在街上,全世界的關注度都在我身上,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我的舞台。我是世界的中心,是焦點。所以,我感覺非常好。”
“幸村!”
“彆吼我,卡卡西。我說我感覺非常好,你卻生氣。那我問你,你想聽到什麼答案——我自怨自艾,一蹶不振?還是我陷入抑鬱,從此哭哭啼啼?聽到這些答案,看到我這樣的反應,你就高興了?滿意了?滿足你那自我陶醉的保護欲了?
“那我隻能告訴你,很可惜,你沒法順心如意。因為我是太陽,太陽是自然規律的集大成者。任你想要什麼,渴望什麼,都無所謂。因為自然規律可不會依人的想法改變,自然隻會按自己的準則執行。這是世間不可更改的鐵律,毫無商榷的餘地。
“可你若非要乾擾,自然規律也根本不會理會,最多是給你一腳,然後罵你一句——去你的——”
砰!
“是我該說——去你的——”
卡卡西給了他一拳。正中眉心。幸村沒躲。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躲了卻沒躲開——他這些日子都神智不太清明。
“你竟然敢打太陽。”幸村坐在地上,眼冒金星,他的雙腿隨意地岔開,嘴裡忍不住嘟噥。
卡卡西捏緊的拳頭又鬆開,伸出手去拉他。幸村卻撥開他的手,執意要繼續坐在地上。
“你要是再這個樣子,我就真的要送你去醫院了!”
“哼……”幸村耷拉下肩膀,看起來終於冷靜了。
卡卡西又伸手去拉他,幸村依然拒絕。卡卡西乾脆坐在幸村旁邊,肩抵著肩,腿挨著腿,就在馬路中央。
“告訴我,幸村,你到底感覺怎麼樣?”
“……”
“向我傾訴,說點什麼。我在聽。”
“……嘁。”
“彆把話都悶在心裡。”
地麵突然傳來輕微的震動。是有人在靠近。
“卡卡西,你看,那邊又有個人在拍照。”
卡卡西扭過頭,果然看到一道閃光亮起。幸村及時比出一個耶,卡卡西卻隻來得及將目光移向鏡頭。
“呆在我旁邊,你也會被拍到哦。”
“我知道。我不在乎。”
“你是想搶太陽的風頭嗎?”
卡卡西揉了揉身側那顆亂糟糟的腦袋:“再說這些蠢話,我會再給你一拳。”
“哼……”
“幸村,告訴我,你還好嗎?”
“……不好。”幸村終於說了實話,耷拉下腦袋,使勁撓了撓頭,“我糟透了。各種意義上的糟透了。比背了三十年的房貸還要可怕,我現在要背一輩子的貸——名叫清白債。”
“我知道。我理解。我在這裡。”
“沒用。”
“……抱歉。”卡卡西的目光落在四周。木葉的街道向來熙熙攘攘,尤其正值下班高峰。噪音嘈雜,交相呼應。
他聽到小販的吆喝聲、爭吵聲、討價還價聲,還聽到人群的談笑聲、怒罵聲、阿諛奉承聲,還有那層層聲響之下、甚至不加掩蓋的指指點點聲和相機快門聲。
聲聲不絕、生生不息。
人心的惡意這次以誤解為衣,哪怕知道是假也要信以為真,因為那是難得的談資與笑料,那是不可多得的傲慢與偏激。是從眾者的安心,是霸淩者的榮譽,是人心無法磨滅的惡意。
那惡意沿著地麵,掀起土黃色的沙塵,向他們緩緩爬來。
冷得刺骨。銳得像針。
密不透風的惡意包圍他們。四周的道路皆已堵死,連呼吸的空氣都變得汙濁,頭頂上,蔚藍的天空隱隱湧上烏煙。霎那間,他們四麵楚歌,窮途末路。
好在,還剩一條路——
卡卡西深吸一口氣,一把攬住幸村的肩。
“幸村,我們到天上去吧。”
“天上?”
“你不是太陽嗎?我們去天上。”
他們來到了屋頂。
這裡空氣清新宜人,視野開闊豁達,可以看到山川,晚霞,太陽。
太陽卻即將從屋頂落下。
幸村無精打采地坐在屋脊上,雙手抱膝,腦袋搭住手臂,盯著夕陽,一動不動。卡卡西坐在他身邊,依舊肩抵著肩,腿挨著腿,就在屋簷之上。
他們腳下,人群依舊來來往往,但未曾有一人擡起頭看。
因為擡頭不是人類的本能,就像直視太陽,也遠非人之所欲。
卡卡西轉過頭,看著幸村:“這裡很清靜了。你還想當太陽嗎?”
“不想。但我沒得選。”
卡卡西又一次抱住他的後背,他忍不住收緊胳膊。於是,他瞬間感受到那兩層纖薄衣料下的熱意。幸村在發抖。
“會過去的。”卡卡西輕拍幸村的肩,“人們總是這樣,當熱點到來時,便煽風點火、急不可耐。而一旦熱點冷卻,他們就會馬不停蹄地離開,追趕下一個熱點。所以,一切都會過去的。”
“但我可能挺不過去。”
“你可以的。因為我在這裡。我會幫你。而你哪裡都不要去。你可以把自己關在家裡,足不出戶一兩個月,直到這陣風波過去。而這期間,我每天都會給你送食材,扔垃圾,陪你呆一呆,甚至幫你做頓飯。正好最近這段時間我都非常清閒,不用出任務,不會離開木葉。
“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開口告訴我。”
“我……”
“把困難告訴我,幸村,不要把什麼都悶在心裡。”
“我沒有……”
“沒有?那你在猶豫什麼?”
“猶豫還當不當太陽。”
“你怎麼——”卡卡西使勁揉了揉額頭,“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成見。”
“什麼?”
“成見。我在想成見到底是什麼。”
“成見?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這個成見?”
“是啊,是這個成見。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這真是很老套的一句話。因為依我看,事實恰恰相反,人心中的成見纔不是大山,而是一粒砂,一粒輕飄飄的砂,風往哪邊吹,這粒砂就往哪邊飄。而那個一葉,不過是輕輕吹了一口氣,這粒砂就落到了我的肩膀上,隨便就化成一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也是因為這座山的存在,所有人都能認出我,所有人都親自想見我一麵,好問問我那篇報道裡的東西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他們對我的追捧,就好像我是萬眾矚目的大明星,我是星月環繞的太陽——”
“可你不是太陽——”
“是他們把我當作太陽。我也情願去當太陽。這個自我認知總比花柳病患者要好。”
“不,幸村,你不是太陽。你是人,一個健康的人。這段時期艱難,但你會熬過去。我也會陪著你,直到你熬過去。”
幸村突然轉過頭,看向卡卡西。橙紅色的夕陽光暉打在他的側臉,將他的麵孔照得半陽半陰。陽的那麵在笑,笑得肆意又燦爛,陰的那麵在哭,哭得悲傷又淒慘。
卡卡西忍不住伸出手,撫上那陰影下的半張臉。他手指摩挲,試圖為幸村拭去淚水。
可他手下隻有一片乾燥。
因為幸村沒哭。幸村從來不哭。
幸村竟一把握住他的手。他們掌心交疊,緩緩摩擦。體溫順著麵板交換,熱流帶著潮氣翻湧。
“你知道嗎?卡卡西,我的下一個任務是護送大名的孫女出嫁。”
“彆管任務了。這種任務頂多b級,誰做不了?我幫你寫申請換人。”
“是那邊點名要我,我走不開。因為他們想見識太陽。”
“……又是太陽。”
“所以我不得不去。為了滿足尊貴的大名孫女和同樣尊貴的未來孫女婿共同的好奇心,木葉不敢不讓我去。”
“……那家人真是無理取鬨透頂了。”
“是啊,他們自然有無理取鬨的本錢。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我走不開,但是你可以陪我去。”
“……我陪你去?”
“是的,如果有你在,我的心理壓力也會小一點。就像你說的,你會一直陪著我,直到我熬過去。”
“……”卡卡西的嘴張了張,疲憊瞬間爬上眼角,“我當然想陪你去。可是,這兩天我走不開,鳴人隨時會回來,五代目囑咐我要留在木葉等他。”
幸村突然鬆開了他的手:“你看,現在我需要你了,你卻不在。”
卡卡西簡直想一頭撞死,或者掐死十秒鐘前的自己。掌心之中,殘餘的體溫還未散去,殘留的熱意還在迴旋。他不禁攥緊了拳,生怕那股氣息要不翼而飛。
但他的手指縫隙大得像竹籃,用來打水隻怕會撈得一場空。
卡卡西沉默了良久,才喃喃自語般回應:“我去跟五代目商量一下……會有解決方法的……”
幸村沒有回答,卻莫名站起。他迎著夕陽,開啟雙臂。日光投射在他的身形上,留下十字架般的漆黑陰影。天邊傳來兩聲鳥叫,低沉嘶啞——是烏鴉。
不吉利的凶兆。噩兆。
幸村感受著逐漸暗沉的陽光打在臉上,所剩無幾的溫暖撫平了他的心,背後襲來的寒意卻又令他驚覺。他睜開眼,陽光刺目得令他不敢直視。
而他與太陽同輝。
“卡卡西,不必愧疚。不必為我磋磨。你不是無敵的,也不是萬能的。你沒法事事都做到完美,更沒法事事都讓人滿意。甚至,你完全沒有必要去這麼做。你隻儘力便已足夠。你隻為我發聲我便已滿足。
“你幫不了我更多。我也不會索求更多。無論有沒有你,我都會熬過去,獨自一人熬過去。因為我是太陽,凡人無法直視的太陽——”
天上的太陽可以用刺眼的光線驅逐陰影,可地上的太陽背後依舊黑暗長存——那十字架型的陰影隨著時間推移愈發纖長。
某一時刻,也許是太陽剛好下落到一定的角度,這陰影下的寒意竟被突兀驅逐。幸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愣住。
他隻感受到自己冰冷的後背突然貼上另一具溫暖的胸膛。刹那間,太陽的軀殼被剝離,凡人的心開始跳動。
他忍不住顫抖,那人用肩膀止住他的顫抖。他又試圖掙脫,那人卻用手臂環得更深。
於是他不再動彈,安靜傾聽,直到他聽到那人用溫柔的聲音向他保證——
“幸村,你不是太陽。你隻是人。太陽的表麵有六千攝氏度,熾熱到不可接觸。可人的體溫隻有三十七度,誰都可以接觸。而我現在抱著你,沒有熔化,沒有燒焦,沒有變成那墜落的伊卡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