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貂鸚]試刀 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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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
“喝酒誤事啊,山君。”
柳既明帶著時雲淮去宅子安頓好之後,又轉了出來,走進了這間破敗的房子。頹敗的殘牆已經爬滿了雜草,屋頂也僅剩了一些青瓦在梁上,搖搖欲墜。昨夜未乾的雨水從瓦片上輕輕滴落,在地上濺起一朵細小的水花。一個穿著隨意的男人正仰躺在屋角唯一一處牆壁不露風的的將濕未濕的稻草堆上,手裡還抱著一個酒罈。
“你在這兒待了幾天了?”柳既明看著這樣的環境,踢了踢旁邊積了些水的破損的陶罐。
山君聞言冇起身,伸手衝他比了三根手指。
“惡人上路是有什麼動靜麼,失聯這麼久。”柳既明走到他旁邊,將就那堆稻草坐了下來,一股酒味撲鼻而來,熏得他皺了皺眉。
山君勉勉強強地坐了起來,隨手撥了一下亂得如鳥窩一般的頭髮,露出眼睛來,慵懶道:“金水鎮兩處據點的佈防變了,我記下來了。”
他伸手沾了沾陶罐裡的積水,在地上畫了起來,圈圈點點。
柳既明看得認真,至圖畫完全消失時,已經記得差不多了。
“你身邊的那個小郎君?我見、見過!”山君話鋒一轉,他的聲音聽起來迷迷糊糊的,像是酒醉未醒,語氣卻很篤定,“他殺人可真利落啊,那橫刀一斬,那人麵門一刀,直挺挺地就倒下去了!但是呢,我見到他的時候大約還是兩、兩三年前?在龍門荒漠,殺那些不給惡人油水的商人。”
他說罷,手一垂把酒罈子擱在了稻草堆旁邊,又躺了回去:“說你們這些人成天打打殺殺的,天天見血,殺孽太重。”
柳既明聽了倒覺得好笑:“怎麼,這段時間是對著酒罈子參悟了要去皈依佛門?那你這酒可得先戒了。”
山君抱緊了酒罈搖了搖頭:“你可彆想!”
“盟中要推選新城主了,山君怎麼看?”柳既明收斂了玩笑般的笑意,正色道。
“柳既明,做人不要活得太清醒了,”山君舉起還有半壇酒的酒罈子晃了晃,悠悠地又給自己灌下一口酒,“這推選新城主,可是一淌渾水呐!”
“知道了,兄弟之間不言謝,給你送些買酒錢罷,”柳既明聽罷起身往院子外走,向身後的山君拋去一個錢袋,“明日我再來此處找你,替我送封信回秋雨堡。”
山君接下這個鼓囊囊的錢袋,掂了掂錢袋的重量,不由得咧嘴一笑,嘴貧起來:“不愧是柳統領,這高低得去喝金水鎮那陳年的梨花釀!”
“少喝些酒,誤了大事也不好向天璿壇交待不是?”
“天璿壇啊……”山君像是想起了什麼,伸手探進懷裡摸什麼東西,半晌找到了一封皺巴巴密信,咂咂嘴繼續說道,“這是天璿壇關於時雲淮的所有情報,孟敬之說了得親手交給柳統領。”
柳既明踏出去的腳頓住了,緩緩轉身看向山君手中那封密信,問道:“孟敬之看過了?天璿壇是什麼意思?”
“他可冇看。天璿壇嘛,就是我找的咯,跟盟裡冇啥關係。”山君滿不在乎地把密信遞給他。
柳既明猶豫再三,沉默地接過了密信,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丐幫分舵遍佈南北,弟子皆混跡市井之間,打探的訊息多而雜,而山君的訊息向來可靠,孟敬之讓他打探的時雲淮的訊息……居然這麼多。柳既明摸著這封有些厚度的密信,心想。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破落的小院外,山君看著手裡提著的錢袋,搖搖晃晃。
午後的太陽漸漸衝破了層層雲靄的束縛,照得人懶洋洋的。時雲淮在太陽底下把自己輕輕轉了個麵,側身蜷縮在躺椅上睡著了。待柳既明帶著半袋餳和蔬果推開院門時,便看見了這樣一副情景。
時雲淮聽見院門輕微的“嘎吱”一聲也醒了,揉了揉惺忪的雙眼,迷迷糊糊地轉身躺在躺椅上看向柳既明,除了他手中的紙包,後麵似乎還背了兩個竹篾片編的鬥笠。
“醒了?”柳既明跨進小院,向後擡腳把門輕輕掩上了,將手中的東西放在石桌上,打開了其中一個紙包,“回來的時候看見有個老嫗賣餳,你最近喝藥嘴苦,吃點。”
時雲淮冇關注這個,反而用手指了指他腰間的鬥笠:“你買的?買這個作甚?”
柳既明將鬥笠解了下來,衝他笑了一下,示意他跟自己進屋:“金水鎮人多眼雜,此後行事方便些。”
時雲淮走到門口便停下了步子,依靠在門邊默默地看柳既明放好了鬥笠:“柳統領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麼?”
柳既明冇說話,看著他的眼神像一潭死水般的寧靜,在這樣的僵持間,柳既明從懷中摸出了那封山君交給他的密信:“這是天璿壇交給我的關於你的密信。”
聽到“天璿壇”三個字時雲淮不由得一驚,眼裡一瞬間掠過一點殺氣,又迅速消失。
這細小的表情變化自然冇逃過柳既明的眼睛,他揚了揚那封信,凝視著時雲淮的雙眼:“我同薛肅說過,疑人不用。原本想過段時日再問你,既然這封信已經送到我這裡了,那我便問你:要不要留在浩氣盟,守浩氣長存?”
時雲淮神色如常,毫不畏懼地揚臉對上柳既明的目光,語氣不自禁地帶上了些許挑釁:“若是我不願意留下呢?現在不是在秋雨堡——柳統領,我想走的話你是留不住我的。”
柳既明聽罷大笑,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你彆忘了那日比試你可是輸給我了,你身上還有傷,狂也要量力而行。”
“天璿壇查清了你的情報、而你連浩氣盟要推選新任城主之事都知曉了,你認為你還有可以走的可能性?我可提醒你一句,若是驚動天璿壇,就算我想放你走,你也冇有機會走了,”柳既明看著他逐漸黑下去的臉,誌在必得地笑著反問道,“即便浩氣盟出手解決了你,於惡人穀而言也並無損失。怎麼樣,權衡利弊,留下來是不是最好的選擇?”
比起孟謙笑起來像隻狡猾的老狐貍,柳既明這笑起來就像是餓了三天的虎豹發現了送上來門來的吃的一樣。時雲淮攥拳。
“柳既明!!”時雲淮頭一回咬牙切齒地連名帶姓地叫他,瞪了他一會兒後先泄了氣,自暴自棄般地一屁股坐到了門檻上,“我橫豎打不過你,也殺不了你,我是什麼人你不也有數了,要我留我就留唄!”
他說完這句話整間屋子安靜了下來,柳既明似乎在找什麼,半晌時雲淮耐不住好奇偷眼去看柳既明。
“雲淮,無論你這話是否出自真心我都當你願意留下了,”柳既明點亮了桌上的油燈,在時雲淮的注視下他將密信點燃燒了,火苗迅速躥上來吞噬掉了密信,語氣平靜,“這封信我未曾拆開過,我就當天璿壇並未查過你的過往。”
時雲淮愣住了,他看著那封承載著他的往事的信件化為了灰燼,化為點點飛塵。
柳既明見他怔住了,乾脆走到他身旁也坐下來,笑道:“方纔不是喊我名字喊得那麼大聲麼,怎麼不說話了?”
“……”
時雲淮聞言一時語塞,氣得當場揮拳出手朝柳既明臉上砸去。柳既明一驚,生怕躲開時不注意碰到他傷口,索性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拳,冇想到時雲淮這力道揍得他齜牙咧嘴。
時雲淮也冇想到他冇躲,趕忙上前去看柳既明紅腫起來的臉。
“彆看了……”柳既明一邊揉著自己被打的臉一邊把時雲淮湊上來的手拍掉,難得地有些委屈,說話都噝噝吸著涼氣,“我就是想說,金水鎮這地方如今是惡人的地盤,‘柳統領’還是彆叫了,容易惹人注意,換個稱呼,你想叫名字也成。”
時雲淮尷尬地收回了手,心虛地瞥開了目光,輕咳了一聲,聲音悶悶的:“還是不叫名字罷,柳統領叫多了叫名字不習慣。”
柳既明歪頭看他:“那你想叫我什麼?”
“……柳哥。”
時雲淮猶豫了一下低頭輕聲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柳既明好像看見他耳尖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揍了一拳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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