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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貂鸚]試刀 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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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

灰頭土臉的棕色鬈髮的小女孩蹲在龍門客棧的門邊捧著半個饢餅啃著,一雙機靈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進進出出的各色行人:有行於西域與中原間的商賈、負劍提刀的江湖客,在這家小小的客棧中聊起天南地北的風物景緻。她的身旁站著一位戴著鬥笠抱著刀的刀客,鬥笠遮去了他大半的臉,斑駁的陽光透過鬥笠落在了他的臉上,皮膚似乎因被風沙打磨得有些枯燥。頗為怪異的是他的脖子上纏著一條黑色布條。

這家客棧踏過一汪湖水便是惡人穀在龍門鎮據點,擡頭便能看見碉樓上巡視的守衛。小女孩把目光從惡人穀守衛身上收了回來,狼吞虎嚥地將最後一點饢餅塞到口中,伸手拽了拽身邊那個刀客,跟他討水喝。

刀客的目光始終看著前方,卸下腰間的水囊丟給她。若是有人掀開那張竹篾片編的鬥笠,便能認出這是浩氣盟通緝半年有餘的惡人細作時雲淮。

小女孩晃了晃沉甸甸的水囊,打開滿足地喝了一口又遞給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拉著時雲淮的手徑直往客棧外走。

“那些人冇認出來你。”

走出好一段路,龍門客棧已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小女孩用一口不太流利的漢話衝他道。

“你想知道的,我問到了一些。你們中原的漢人說,什麼地方的鬼市要開了,說那個地方在南方。”

時雲淮聽到鬼市二字停下腳步:“多謝。”

聲音如龍門的沙子刮過碉樓般沙啞。

小女孩好奇地朝他比了個鬼臉:“原來你會跟我說話!”

“我要走了,”時雲淮輕聲道,他的目光一直眺望著東邊沙海,聲音細如沙漠裡遠處傳來的聽不真切的歌聲,“代我多謝你阿塔。”

“那你要去哪?”小女孩眨眨眼,“那些人都冇有認出你。”

“不知道,但總有去處的。”

時雲淮的腦海中一瞬間出現了許多地方和故人:他奔波至南屏山小川驛站,遠遠地就見到了一身黑衣提著燈在等他的方知善,竟是收了孟謙書信特地來接應他的,他便不可遏製地想起了柳既明,以至方知善後來問他如何打算時他毫不猶豫地答道要回到柳既明身邊。

他感慨地回頭看了一眼漫漫黃沙中的龍門鎮,一晃數載,他終於有能力斬斷禁錮了他整個少年時代的枷鎖,有如一隻被折羽的囚鳥,蟄伏許久,終於長出羽翼掙脫了囚籠。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朝脖子上那一圈黑布條摸去,當那日他回到龍門鎮時,惡人穀中早已得知浩氣盟下了追捕令要拿下時雲淮,詫異於他竟然還能毫髮無損地回來,又驚訝於他竟然還敢在任務失敗後來見白無爭。白無爭覺得有趣,便讓他進了龍門鎮,當他的斬刃朝躺在榻上的白無爭揮去的時候,白無爭手中的短匕同時也朝他劃來。刀鋒相錯間,他一刀斬下白無爭頭顱,那把短匕也傷及了他的脖頸。他掙紮著出據點時留下了滿地的血跡,最終在夜色裡一頭倒在了南戈壁的沙堆中,若不是為那小姑娘阿塔所救,恐怕他早已跟那把斷掉的橫刀一般被掩埋在冰冷的沙海中了。

第二日,惡人穀中傳言,龍門鎮主被殺,曾回到龍門鎮據點的白無爭心腹時雲淮不知所蹤。

清晨,被濕熱的空氣悶醒的柳既明翻身起來,抓過衣架上的布隨手抹乾淨脖子上黏糊糊的汗水,撿起地上的炭塊在木板上又添了一個正字。一眼看去,整塊木板都被他寫上了大大小小的正字,算來他帶領浩氣盟和正先鋒小隊來爛柯山已有三百天有餘。

時雲淮不告而彆也有三百天有餘了。他把炭塊丟到一旁火盆裡了,想來一陣難言。那把刀被時雲淮帶走了,他來時乾乾淨淨走也乾乾淨淨……人是孟謙放的,通緝令是他柳既明發的。說是給頭上做個樣子,實則他也怨恨時雲淮一聲不吭地走了,顯得他倒像是個自個兒付出感情的傻子。他就想某一天,能親自問時雲淮到底是如何想他的,又怕某一日浩氣盟帶回來的是他的死訊。這事彷彿在他心裡打了個結,抽去它的線便會讓這顆心枯死了。

“柳統領!!”

門外的守衛跑得氣喘籲籲的,身上的輕甲摩擦撞擊聲顯得格外淩亂。即便柳既明降職來爛柯山帶領精銳小隊爭奪碧穹瓷石,上上下下守衛仍是習慣以統領相稱。

“惡人穀上、上路總指揮……被殺!”

柳既明聞言精神了幾分,驚訝之餘眉頭緊鎖,白無爭疑心重,誰能近身將他殺了?

“什麼時候的訊息?白無爭怎地死的?”

“兩月前,不知何人所為,探子訊息一點冇打聽到,”守衛喘了口氣,跟倒豆子似的繼續道,“隻知是死在了龍門鎮據點,聽說那殺人的也冇口氣了。”

柳既明意識到了不對,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了,反覆琢磨起他說的那段話來。爛柯山地偏路遠,往往得到訊息時已過去大半時日。山君即便再往多地跑,頻繁出現在爛柯山地界也怕惹人非議。守衛所得到的訊息估計也是浩氣盟公開的秘密了。誰能在白無爭自己的地盤上殺了他?能做到此事的怕是白無爭先前養著的那些心腹了……按理說這些心腹冇必要反水倒戈,除非……除非一來惡人穀中陡生嘩變,投靠另一支勢力,但這兩月來惡人上路戰局節節敗退,聽聞凜風堡都準備調兵前往,並不像是有人取而代之;二來,便隻有……想到此處,一個人影忽然在他腦海中浮現。

時雲淮。

他方纔說什麼,那殺人的也冇口氣了?柳既明愣了一下,心裡某塊地方原本被欺騙和恨意填滿的地方變得空落落的。這一年來他都冇有時雲淮的訊息,但現下得到了他的訊息,竟是噩耗……柳既明無言地苦笑一聲,竟覺得當時他走的太決絕,留給他的隻剩下了填滿胸腔瘋狂滋長的恨意。他當時走的那麼乾脆,柳既明你這又是何苦呢。

靜默良久,他歎了口氣,轉身朝穹廬礦坑走去。

“爛柯山鬼市多珍寶,這位小郎君也是來求珍寶的嗎?”艄公將船靠了岸,笑聲在這炎熱天氣裡聽起來甚是滲人,“還是說躲避仇家,來鬼市謀一生路?”

“與你何關?”時雲淮輕輕皺眉,頗為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取了錢給他輕快地跳下了船,正準備朝岸上走去,身後又傳來了艄公的聲音:

“嘿嘿,我在此擺渡幾十載,見過的江湖人手中的刀劍數不勝數,小郎君手中這把刀可是難得一見的好刀。無非是名門來此求寶、亦或是江湖飄零並無身家來此尋一條生路。”

“若是來求珍寶的,鬼市晦明堂三日後便開,這鬼市不可殺人、不可越貨,隻要小郎君能拿下,這寶貝便是你的。”

時雲淮頓住腳步,轉身看他。

“近些日子的爛柯山可不平靜喲……”

他的腳步停了停,岸上賣油紙傘的、賣餅食的吆喝起來了,吆喝聲迅速將艄公的聲音、木漿撥動河水的聲音壓了過去。

溪明鎮上的吆喝聲霎時在時雲淮麵前變得熱鬨起來,有賣點心的,有賣紙傘的,還有鐵匠鋪在自家門口擺了個攤子賣農具的,往裡一瞥還能看得清些許兵器來。雖說這爛柯山遠廟堂遠紛擾,但也熙攘繁華,與中原城鎮彆無二致。

不知為何,一進入爛柯山地界時雲淮便愈發不安起來。他自離開龍門鎮之後一路向南,漫無目的地走著,鬼使神差地先到了金水鎮。柳既明的那座老宅子早已換了主人,也打聽不到關於他的任何訊息,而那座酒樓也重新裝潢,老闆是個冇見過的生麵孔。

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時雲淮猛地打了個寒顫,方纔想起,於他二十餘載的時間中,離開翁洲時孑然一身,在惡人穀中亦是作為白無爭的工具與人並無來往,他能稱為朋友的那些人幾乎都是與柳既明緊密相連的。

冷汗打濕了他的手心,時雲淮定了定神,握緊了手中的斬刃,描摹著刀鞘上的紋路,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撥出,這纔在咿呀嘈雜的溪明鎮各式各樣的叫賣聲裡找回了自我。方纔那鞘公所言倒不失為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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