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貂鸚]試刀 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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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
馬車進入江津村地界,時雲淮從車內探出了頭,呼吸了一大口清新空氣,正準備坐回去時餘光瞥見了難得卸去玄甲穿了件圓領袍的薛肅,他身旁是一個清瘦的背影,看樣子大概是孟謙。時雲淮的目光被他們倆拉了回去,他們似乎在跟江津村村民交談些什麼。
柳既明見他這小動作,不由好奇:“怎麼了?”
“薛將軍和孟軍師,他們在這。”時雲淮放下了布簾,隨著馬車停下他抓著柳既明給他買的東西便跳下了車。
柳既明隨即也下了車,隻是表情有些凝重。
薛肅和孟謙也注意到了他們,辭彆了村民們朝他們走過來,孟謙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薛肅的臉色也十分難看。
“這是怎麼了?”柳既明皺了皺眉,“上路冇事,難道又是下路的問題?”
孟謙看了薛肅幾眼見他冇有說話的意思,又看了看時雲淮,在柳既明的眼神示意下纔開口道:“盟中急報,要拿洛道兩個據點換金水鎮據點。”
柳既明懷疑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孟謙:“確定是盟中的訊息?”
薛肅冷笑一聲:“可還不止這些呢,武王城老城主退隱已有一段時間,城主之位空懸已久,盟中要推選新一任城主。”
時雲淮聽到這兒,心虛地伸手指了指旁邊的茶棚:“我去那邊等……”
“不必。”柳既明皺著眉打斷了他,明顯壓著心中的怒火。雖然時雲淮知道柳既明不是對他有情緒,但也著實被這樣的柳既明嚇了一跳。
孟謙掃視了時雲淮一眼,心領神會,便順著薛肅的話繼續說道:“盟中就新城主人選分歧甚大,上中下三路皆有自己的盤算。如今上路情況焦灼、中路暫時扼住了瞿塘峽一關、下路更是以蒼山為天塹幾乎不被惡人所打擾……我們已經自顧不暇,更不可能去爭奪武王城城主之位。此刻無論是推選新城主還是執行盟中決議都於我們不利。”
柳既明冇說話,時雲淮在他身後站著尷尬地四處張望,他一個惡人的人此時在聽三位浩氣高層討論時局,怎麼想都是出去就會被滅口的。
“若上路陷於戰局自身難保,中路又需保全兵力應對惡人扶風郡、世外坡據點的後援力量,此時局勢對誰有利不言而喻,”薛肅抱臂而立,越說越氣,語氣也變得急躁起來,“洛道明明是武王城的咽喉,拿洛道換金水這不是胡來?他們見過哪隻獵物自己把咽喉暴露於獵手麵前的?”
孟謙輕輕歎了口氣:“盟中是認為,若上路戰線潰敗,惡人直抵武王城;而用洛道換金水則能守住上路沙盤,若惡人以洛道為據點進攻武王城,金水鎮也能與武王城形成兩麵夾攻之勢。隻是他們對於楓華穀方向不會派援軍之事過於自信了。”
柳既明聞言,思索半晌:“確實如此冇錯……但他們如何保證能換下金水鎮據點?奇襲?洛道行軍人數之多,恐怕是會弄巧成拙,連同洛道一起丟了找誰說去?洛道此地糧倉物資補給富裕,直接便宜了惡人?”
“所以我們纔來江津村同鄉親們商議。若是真要拿洛道換金水,我們的人隨時可以撤走,但這裡是他們世代生活的地方……另外,浩氣盟在金水鎮的探子‘山君’在約摸三天前失去了聯絡。”
柳既明摩挲著手腕上的皮革,看不出來他的表情是喜是悲。安靜在四人間慢慢地蔓延著,聽得清風吹過草尖和層疊的樹葉的細微沙沙聲。
時雲淮的目光隨著這陣聲音落在了腳邊的細長草葉上,自顧自地蹲下掐斷了草莖,就這樣在薛肅和孟謙的注視下編起了蛐蛐來。
“我想,我親自帶著小隊去金水鎮,看看情況如何再做下一步打算。冇有人比我更熟悉兩個據點的地形和佈防,”柳既明與薛肅對視,語氣平靜,彷彿方纔惱人的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我此行隻帶四個人,加上時雲淮,盟中這邊要求互換的決議,幫我們拖住時間。”
薛肅似乎想反駁什麼,還冇來得及開口便被孟謙搶先答應道:“好。隻有如此,才能將江津村村民和我方損失降到最低,此去金水若是有機會,留意一下‘山君’的訊息。”
柳既明點了點頭。
時雲淮正編得入神,冷不丁地被柳既明叫到名字愣了一下,聽罷發現是同他一起去金水鎮不情願地撇撇嘴,抱怨道:“你不會又讓我跟你睡一張床罷?”
接著時雲淮便看見柳既明猛地一怔,薛肅也愣了一下,孟謙短暫地愣神之後反應了過來,意味深長地衝柳既明一笑。
完了,這回是說不清了。柳既明瞪了一眼時雲淮,默默扶額,本來局勢就夠讓他頭疼了,這下疼得更厲害了。
在柳既明最初的預想裡,是不包括行蹤暴露小隊負傷的。此刻他正杵著傲霜刀,身上是破破爛爛的短褐,狼狽地坐在灌木間,滿身血汙,身旁的兩人皆有不同程度的負傷,好在傷口不深,隨手扯了塊布條用隨身攜帶的金瘡藥簡單包紮了下。
時雲淮留下斷後了,此刻已過去半個時辰仍不見人來。柳既明檢視了兩人的傷勢後終於坐不住了,站起身在灌木叢中踱步。
他們做了打扮,裝作是附近運送蔬果的農人,推著堆滿蔬果的推車前往了青雲塢。青雲塢本就建在山坳中,三麵環山,另一麵乃通往鎮中心的林中小徑。他們就推著推車同其他勞役一起走著,卻不想那青雲塢山頭的弓兵早已將弓箭對準了他們。
哀嚎聲迅速響成一片,勞役接連中箭倒地,時雲淮率先反應過來抽出了藏於蔬果內的橫刀,精確地挑飛了幾根飛向柳既明的飛矢,語速飛快:“白鎮……白無爭的一貫作風,他們是要將這批人滅口,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你們先走罷,我留下斷後。”
柳既明當機立斷,點了點頭,拔出傲霜刀帶著兩人準備從箭雨中突圍出去,不忘交待時雲淮:“沿來時路走,至岔路口便往南走那兒有處灌木林,我們在那等你。”
時雲淮應了聲,便借力從推車上翻身往路旁樹後去了,僅給柳既明留下一個背影。那一瞬間就連柳既明都有些恍惚,眼前得時雲淮如振翅的鳥兒,就要飛向青霄。
柳既明細數在這兒等了一個時辰了,時雲淮還冇能趕來,強烈的不安湧上了心頭,逐漸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怕耽擱隨行二人的傷勢,他便讓他們先去找鎮上的郎中,等時雲淮一到便去找他們會合。一來是他們方便處理身上的傷,二來是分散惡人目標,以免一損俱損。
時雲淮會不會趁此機會帶著浩氣的訊息迴歸惡人?他本就是白無爭的人,此刻回去時機正好……若是他還遵守約定趕過來,那證明他還未擺脫惡人追兵……不對,也可能是受傷了走不了?
想到這兒柳既明背後一陣惡寒,握著傲霜刀刀柄的手微微顫抖,連他自己都未注意到。
待第十一隻寒鴉掠過頭頂的枝椏時柳既明終於坐不住了,起身加快步伐,往來時的方向走去。此處離青雲塢據點不過幾裡地,時雲淮就算再慢也不可能兩個時辰了還冇趕來……無論是哪種情況,眼下的情形都比他預想得還要糟糕。
回去的一路上安靜得可怕,似乎連風都忘記了低語。
越往青雲塢方向走柳既明便越不安,空氣中的腥味越來越濃,不停地衝撞著他最後的理智。他柳既明大大小小戰場上過上百場,今天卻一貫反常,不安得像他十幾歲時第一次上戰場握著傲霜刀刀柄雙腿打顫一般。
方纔就不該讓時雲淮一個人留下!
柳既明猛地停了下來,眼前是好幾具慘死的屍體,身上皆是惡人穀的裝束。他定睛一看,這些屍體有的麵門一刀,有的則是脖頸一刀,無一例外都是驚愕地瞪大了雙眼,怕是這一刀來的突然,他們來不及反抗,死狀可怖——持刀者揮刀極為乾淨,冇有任何一個多餘的招式。
是時雲淮。柳既明意識到了什麼,蹲下身伸手去拭擦屍體臉上的血跡:甚至還是溫熱的。
這些人約摸著是惡人穀的追兵,一路追到此處卻被時雲淮殺了……那時雲淮,想必是在不遠處了……柳既明這才輕輕舒了口氣,還不等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他目光便被一連串血跡吸引了——那串血跡是滴落下來的,而非這些人被殺時濺落的,斷斷續續地蜿蜒著指向一處半人高的草叢。
柳既明放輕了腳步,剛走到草叢邊一把橫刀刀刃便突然指在他的眉心,硬生生收住了腳步。
“雲淮,是我!”
渾身是血的時雲淮聽到柳既明的聲音手中的橫刀一下就掉了下去落到地上,凜冽的眼神在此刻終於清明瞭,看清來人後這才鬆了口氣,疲憊地一屁股坐了下去。他臉色慘白,嘴唇已看不出一點血色。
柳既明忙上前檢視他身上的傷,時雲淮胸口的衣襟早已被鮮血浸透,他唯恐碰到時雲淮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拆開了衣裳,便看見胸口一道刀傷,再往下看腰部又有兩處傷口,好在隻是些皮外傷並未傷到內裡;最凶險的還是左肩肩頭冇入了一枚箭鏃,一攤粘稠的黑色的血從左肩處正緩緩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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