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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那年我媽離婚未遂後 寧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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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宜

1929年1月17號夜10時,惜予在廣慈醫院誕下一女,早預產期一個多禮拜。

次日兩家父母結伴啟程,趕來上海看望。抵滬時,惜予與孩子已出院,在亞爾培路的家中由劉媽伺候月子。

謝太太看到惜予產後依舊纖弱如初,十個月竟一分血肉沒養起來,便下定決心要留在上海為女兒坐月子,餐桌上不停地給她夾菜,還嘮叨惜予這麼快就下地跟他們坐一塊。

謝老爺說她胡鬨,你小孩十幾年都這個身板,又不是第一天瘦成這樣。王遺時也同謝太太解釋,醫生檢查過,惜予身體很健康。

王先生問王遺時名字可想好,王遺時點點頭,不論男女都早已定下叫寧宜。王先生後頭的話默默咽回去,他起的名字用不上了。

王太太抱著寧宜眉開眼笑,“生得好看,跟她爸爸小時候一樣。惜予啊,我們養好身體,往後再給寧寧生個弟弟,兒女雙全。”

王遺時頗不好意思,悄悄搡了搡王太太。

一邊慎予聽到這話,臉孔立刻耷拉下來,剛要開口頂回去。謝老爺警告性地瞪他,反被他更不滿地瞪了回來。

場麵一時陷入了緊張,謝太太手拿把掐,刻意對著女兒講:“安安馬上就要來上海了。”

慎予滿心都是姚安安,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問母親:“幾時到?我去接。”

謝老爺問他:“你這麼起勁,想做啥?”

“大後天的船,正好幾個小的放假,全家都來上海玩一陣。”

“啊……這豈不是一家門全來了?”慎予失望。

謝太太數落他,“你一天到晚想點啥?自然是一家門來。”

惜予笑道:“他隻想和安安一起玩唄。”

為著不打攪惜予休息,兩家爺娘到慎予處暫歇。

談到寧宜滿月事宜,謝家的親戚多在上海、杭州兩地,王家親戚散佈南北,要聚起來實為不易。

商量來商量去,終決定還是不辦,將滿月禮送到即可。

這會子亞爾培路上隻有一家三口。

惜予抱著寧宜敞著前襟餵奶,王遺時坐在一邊靜靜地看。

寧宜吃過奶水,小臉紅紅得憋出一個奶嗝。王遺時伸手從惜予處抱過她,惜予扭好釦子。

王遺時告訴惜予,他打算將衣帽間改成孩子的臥室,讓寧宜從小習慣獨睡,如此惜予夜裡也能多睡一會兒。

過一會,又悄悄與惜予提議,往後可以用奶粉代替母乳。因為惜予奶水並不多,且終日被脹痛所困擾。

—·—

兩家父母一回杭州,王遺時便風風火火喊來改裝工人。

會此時,姚安安隨家人來上海遊玩,按著慎予給的地址先是尋上門去,想叫他領自己去探望阿姐。撳了半天門鈴沒人應,便在門口等。

一直到天色昏黃,慎予踏著散漫的步伐一步步躍上台階。

未到門前,一雙熟悉的黑皮鞋已蕩入眼簾,擡頭一看,竟是安安,立忙急得登登登向伊跑過去。

“等了多久?”

安安說:“才來了一會。”

慎予從口袋裡摸出鑰匙,邊拆穿了她,“瞎講,看你這一頭汗,樓道裡熱吧?”

“那你還問來做甚?”安安問。

門已經開了,慎予卻轉過身來看著安安。

“我想聽你抱怨啊。”說著他臉上似乎暈上一抹緋紅色,伸手將安安拉了進去。

安安順手帶上門,回過頭慎予已經貼到她麵前。

“你可以同我講,你等了好久,站得腳都酸了。這個樓道好熱對不對?沒必要什麼辛苦都藏起來,留給自己品味嗎?”

安安與他對視良久,擡手摸了摸慎予的臉。“那些沒什麼好說的。”

慎予釋然而笑。“等我換過衣裳,帶你去看阿姐。”

客廳裡隻餘安安,她靜靜掃視住處,想著慎予平時在這裡是如何行動坐臥,頓時間羞赧不已。

慎予已換上一件米黃色立領襯衫,最上麵兩顆釦子隨意散開,鎖骨處微微凹陷。他胡亂洗了把臉,把發梢弄得濕漉漉,伸手晃去水珠。

慎予挽起雙臂袖管,看著安安埋得低低的腦袋,不禁笑了。

“走吧。”慎予牽起安安的手,感覺她掙了一掙,最後還是讓他牽著。

兩人一道去了惜予屋裡,吃過晚飯,慎予和安安守在寧宜搖籃前,一時看對方,一時看嬰兒,好不溫馨。

臨走前,安安不捨,慎予說明天會帶她早點過來。

誰知才一夜,變故陡生。

次日清晨,惜予同王遺時還在床上,瓶兒就在房間外頭急哄哄敲門,喊著“姚老爺尋上門來了”。

惜予一個激靈坐起來,警醒地瞥了眼旁邊嬰兒床裡的寧宜,尚且安睡,不由鬆了口氣。

“不要敲了。”旁邊王遺時咕噥一聲,抓住惜予的手,“我來。”穿著睡衣,盯著雞窩頭出了臥室。

惜予從床頭拎過來衣裳,換上後纔出房門。

姚老爺已經等在客廳沙發上,看到惜予來,騰的立起來,麵孔漲得鮮紅,大聲質問:“安安呢?你們將她藏到啥地方去了?”

王遺時勸他:“有話好生講,何必哇啦哇啦?小孩還在屋裡睡覺。”

姚老爺這纔有所收斂。

據他說,昨日安安對家裡說去探望惜予,出去之後再沒回來過。

“她昨天的確來了,吃過晚飯就告辭了,我也不曉得她沒回去。”惜予說。

此時姚老爺氣焰不再那麼高,劉媽纔敢從廚房間過來端上茶水。

昨天姚家人等到夜裡,也不見安安回來,姚家父母便起了尋女的心思。奈何人生地不熟一時間根本無從找起。

好在同行的小傭人之前來上海辦事時為安安跑過一次腿,到惜予處送些特產,說還記得地址。奈何夜色濃厚,那小傭人帶著姚老爺找來找去,一時間迷了道,所幸兜兜轉轉,天亮時分,還是摸到了亞爾培路的大門。

問起安安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姚老爺才同惜予提起,原來姚家爺娘為安安相中一位公子,是在上海念書的老鄉,此番是為相看而來。

安安一直單純地以為是一次全家出遊,直到父母提起相親,可當時她完全沒有反應,甚至連一絲意外的神情都沒有,隻說次日要去探望惜予母女。

現在想來,可能她那時候就打定主意一去不回了。

惜予看了眼座鐘,對王遺時講:“你不是有課麼?去學堂前不要忘記叫上隔壁的同學。”

王遺時一拍額頭,回房拿著兩本書,匆匆出門去了。

什麼隔壁同學,不過是給他溜出去找人的藉口。

從亞爾培路公寓一出來,王遺時立刻朝著慎予住處衝刺。

敲了幾下門,也不見有響應,但王遺時沒有放棄,鐵了心繼續敲門。

果然不一會慎予穿著睡衣來開門,王遺時立刻伸長脖子往裡探看,然而並沒有看見什麼。

慎予打了個哈欠,王遺時拉住他問:“昨夜你講送姚小姐回去,人呢?!”

“姐夫,你怎麼……”慎予睜大眼睛。這時屋裡傳來一串輕又尖的腳步聲,他慌忙回望,王遺時推開慎予擋在門上的胳膊,跨進屋裡一掃視,目光驟停。

姚安安就站在慎予房門口,見人沒事,王遺時頓時鬆了口氣,指著姚安安,轉過身去訓慎予:“看你做什麼狗屁倒灶的事?人家爺娘一早就來尋到我們家來,怪你阿姐拐跑了他女兒。”

慎予連忙問:“阿姐沒事吧?”

“要是被她曉得,姚小姐真在你這裡待了一晚上,我就吃不準了。”王遺時將慎予拉到一邊,悄聲問,“你有沒有欺負人家……”

慎予眉頭一皺,沒有說話。

王遺時直覺:壞了。

“讓你姐收拾你!”王遺時撂下狠話,回頭對姚安安說:“走,我送你回去。”

“我父親那邊……”姚安安一臉為難。

慎予英雄救美心切,阻止道:“你不可以帶走她!”

王遺時也是出了名的吃軟不吃硬,佯裝無奈地歎了口氣,“要麼一起走,不然都耗在這兒。反正你阿姐讓我來的,她等不到我,肯定會找過來了。”

這招果然奏效,慎予和姚安安思來想去,不情不願跟著他回去了。

眼見相親不成,女兒還清白受損,真真“賠了夫人又折兵”,姚老爺怒氣衝衝,當天就領著安安回杭州去。

惜予帶慎予緊跟著姚家後頭,想著回了家該道歉道歉,該上門提親提親。

等姐弟回到杭州老宅,姚老爺早已上門興師問罪過一番。

據說罵得不堪入耳,將向來自恃知禮節的謝老爺麵子丟到地上來回踐踏,偏偏人家說的是實話,謝老爺隻能認罵,悶了一肚子氣。

因此一見到逆子回來,嘴裡罵著就衝上來要教訓他,謝太太拽住他,王遺時也適時將姐弟倆擋在身後。

謝太太說:“姚老爺氣得不輕,我們低聲下氣跟他們求過親,人家根本不理睬,還講就算把安安送到尼姑庵去,也不嫁到謝家做媳婦。”

慎予一聽尼姑庵就受不住了,掉頭就跑。

惜予要去追,被王遺時一把扯住,謝太太忙上前將惜予摟到懷裡,二人眼看著王遺時追了出去。

“你操什麼心,月子都沒出。”謝太太心疼女兒。

謝老爺說:“這小孽障肯定是要到姚家去,我也去看看,省得把事鬨大。”說罷看向惜予,見女兒麵色蒼白,體態單薄,氣色比前陣子相見時更差,都是叫那臭小子連累了。

“看我不打死他!”氣衝衝闖出門去。

謝太太攙惜予回房間休息,問她:“寧寧呢?”

“劉媽跟瓶兒在家裡照看呢。”

“你就不該回來。月子沒出就這麼奔波,養不好往後落下病根。再來小囡還在吃奶,你做孃的怎麼好離開?”

惜予便將奶粉喂養的事告訴謝太太,又說起王遺時裝修嬰兒臥室的主張。謝太太驚訝一下,轉而笑道:“他是會體諒人的,見你過得好,總教我少操心一個。”遂望向空蕩蕩的大門,想起慎予,重重歎了口氣。

過了一陣子,謝老爺扯著慎予回來了,王遺時疾步跟隨。

一進到家門裡,慎予頭也不回衝回了房間。

謝老爺徹底不顧儀態,在天井就氣得直跳腳,這回氣到他的卻是姚老爺。

王遺時給惜予母女解釋,先前他追上去,沒攔住慎予,跟著他一頭撞進了姚家門。

隨後謝老爺也趕到現場,一眼就看到慎予跪在姚家天井的石板地上,王遺時在一邊怎麼拉也拉不起他來。

姚老爺見人到得差不多,冷笑一聲,擡腳朝慎予踹去。慎予受了一記窩心腳,仍隻說,要見安安。

姚老爺唾道:“做你孃的春秋大夢!”

古話講男兒膝下有黃金,見到兒子被這樣折辱,謝老爺眼前一黑,差些厥過去。

王遺時也沒料到姚老爺下腳這麼黑,顧不到長幼尊卑,扶起慎予,上前要和姚老爺說道說道,結果被慎予拉住。

“回去!”謝老爺一聲令下,三人撤離姚家院子。

但王遺時回想起剛才的景況,依舊不忿,對惜予說:“就算阿弟有錯在先,事已至此不想著解決,隻顧著侮辱人!況且,多大點事。”

謝太太說:“你是新青年,自然不懂老一輩眼裡,女兒家名節是頭等大事。”

慎予心亂如麻,拒絕惜予以外的人進他房間,惜予進去後聽謝太太在門口喊:“乖乖,看看他被踢的地方,要緊不要緊?”

“不要緊。”惜予答道,門外母親鬆了口氣,床上慎予也鬆了口氣。

事態並不算輕,慎予雪白胸口浮現出一塊鮮紅的印子,一時間估計消不下去。

等門外的人都走光,姐弟倆坐在床邊,慎予埋著頭,惜予問他:“痛嗎?”

他小雞似的啄啄頭,道:“阿姐,此番真是對你不起。”

“安安呢?你剛才見到她了嗎?”

“姚阿叔不讓她出來,”慎予講,“那天……我們什麼都沒做。之所以不否認,不過是想讓大家都誤解,如果我們已經有肌膚之親,她家裡說不定會改變心意。”

惜予說:“這麼多年,你還不清楚隔壁什麼樣的人家?”

謝家是假封建,兒女讀新製學校,妻子掌管家中實權,謝老爺的古板更是紙老虎,他心裡清楚世界正在迅速變化,隻因受的傷害太多,更願意躲遠些,但他的眼睛始終睜開著。

與之相比,姚家封建保守,惜予離家出走還鬨離婚這事,若她是姚家女兒,早就被姚老爺抓回家,以不孝不賢為名關起來,就像眼下的安安。

“阿姐,我求你快回上海去,寧寧這麼小點人,離不開你。”慎予抱著腦袋悶聲道。

“惜予?”王遺時在門外頭敲門,“我有事尋阿弟。”

慎予擡起頭,惜予開啟門,王遺時闖進來對她揮揮手,示意關門。

門一關上,王遺時掏出一張紙條遞給慎予,解釋道:“先前在姚家,有個胖墩墩的小丫頭趁沒人注意塞給我的。”

“應該是安安的丫鬟小蓮。”惜予說。

慎予的眼神凝滯得可怕,隻見他捏皺了手裡的紙頭,擡頭望向台鐘。

猶豫了幾秒,蹭的一下站直了身體,就這麼靜止著,突然失魂落魄地衝出房門,他飛快奔跑的腳步聲炸響在惜予耳畔。

幾乎一瞬間,惜予明白過來,慎予剛才做出了一個攸關他人生的抉擇。她立即要追過去。

王遺時心疼妻子身體,從後麵抱住了她。

“讓他去吧。”

但惜予不領情,用全身力氣推開他,追到門口突然停了下來,王遺時望見她單薄的背影微微顫抖,走近才發現她在抽泣。

她不知道該追去哪裡。

王遺時原本抱著成人之美的心態不打算透露,可看到產後不久的妻子頂著壓力和不適來回奔波,她已經堅持了很久,此刻情緒終於崩潰。

王遺時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什麼成全都拋諸腦後。

“姚安安約慎予六點一刻杭州車站碰頭。”

惜予擦乾眼淚,對王遺時說:“去車站,把他們追回來。”

“要不你彆去了吧,我帶人去。”

“彆再把事鬨大了,咱倆走一趟。”她出門找到管家恩挺,藉口身體不舒服要去醫院,喊了輛車來。

一上車,恩挺剛與司機交代目的地,後座惜予改口:“叔,不去醫院,去城站。”

管家轉過頭來,見惜予鐵青著一張臉,心裡多少猜到此事與誰有關,對司機重複道:“去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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