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病弱”謀士,戰績可查 第89章 同寢 他確實……有些難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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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寢
他確實……有些難以入眠。
在跌落的那個瞬間,
顧至做好用肘撐地的準備。
他調整姿勢,要將落地的動靜壓到最低,卻在接觸地麵的前一刻,
被一隻手攬住腰,硬生生地止住下落。
顧至一怔,懸空的姿勢並未持續太久,眨眼間便已回到榻上。
後背貼著滾燙的胸膛,耳邊縈繞著激烈鼓動的心跳,
不知是來自前方,還是後方。
亂糟糟的腦中一片混亂,思維胡亂奔逸,
甚至不合時宜地在想——在落地那一刻,
荀彧分明背對著他,
又是怎麼在頃刻間轉身,
及時攬著他。
顧至在為荀彧超乎常人的反應速度驚異,卻不知曉,荀彧一直關注著他的動靜。
響若鐘鼓的心跳清晰可聞,
荀彧卻無暇顧及,隻平複著絲絲縷縷的後怕。
在顧至緩慢挪移的時候,
他擔心顧至不慎跌落,
正想出聲提醒。
可“小心”二字還未說出口,
擔憂之事便已先一步發生。
若非他時刻關注著身後的動靜,先一步做出反應,隻怕……
胸中的餘悸持續到半途,
驀然凝固。
若是他冇有及時做出反應——
以顧至的身手,也並不會真正摔著。
何況,這個榻並不高,
縱然跌了一跤,亦不會有大礙。
如同被無形的沉默擊中,荀彧緩緩收了手。本該劇烈搏動的心跳被潑了一盆冰水,刹那冷卻,結上一層厚重的冰棱。
顧至仍陷在難解的混亂之中。他還未理清雜念,腰間的手已先一步撤離,就連身後的熱度也在頃刻間推卻——
後方的荀彧已起了身,離開木榻。
顧至驀然坐起,隔著昏暗的夜色,藉著門簾縫隙照入的一絲微亮,牢牢盯著黑暗中的那道人影。
“文若……”
“木榻窄小,難以容納二人。阿漻先睡,我……就在帳中。”
得知荀彧並不準備離開,顧至先是放鬆了些許,繼而蹙眉。
“那文若如何休息?”
黑暗中的人影沉默了須臾,無聲喟歎。
“‘今夜難眠,熬上一宿也無妨’……若我這麼說,阿漻定要生氣。”
“這是自然。”
“那便由阿漻先睡。待到下半夜,待我覺得睏倦時,再與阿漻輪替。”
輪流睡覺,這似乎是一個公平的主意。
但“睏倦”本身就是個主觀的判定。哪怕荀彧在快要天亮的時候才喚醒他,也能以“這一夜清醒得很,直到剛剛纔覺得睏倦”圓過此事。
顧至瞭解荀彧,他既然用“待覺得睏倦時”做前提,在話語中留有餘地,顯然已做好了熬上大半宿的打算。
“還是我來守上半夜……”
“不妥。”荀彧斂容道,“肝藏血,血舍魂[1],阿漻氣血有損,應在子時前入睡。”
顧至冇想到在這時候還能聽見中醫的養生原理,即使知道荀彧一直在照顧他,生怕他有一點損傷,卻還是忍不住咕噥。
且不說荀彧公務繁忙,哪怕年輕力壯,也不該通宵勞累。就說他自身……哪裡捨得讓荀彧大半夜地乾熬著。
可荀彧給出的理由讓他無法反駁。他更知道……荀彧往日裡再怎麼通情達理,一旦做出決定,便不會輕易更改。
不由地,顧至陷入兩難之中。
如今唯一的兩全之法,似乎就隻有像先前那樣,讓荀彧繼續與他背靠背,一人占半張榻,湊合著睡一晚。
但經過方纔那一遭,荀彧怕是會擔心他再次跌落,絕不會同意。
要想不再跌落,除非他抱著荀彧,或者荀彧抱著他……
漆黑一片的營帳中,顧至獨自一人瞳孔地震,打斷了腦中的推演。
等等,就算這是一個可行的辦法,就算他和荀彧都不介意……這話也很難說出口。
難道他要對荀彧提出“不如我抱著文若睡”,或者“文若可否攬著我,這樣便不會在此跌落”……諸如此類的虎狼之語?
這絕對不可。
顧至已將腦中的小劇場進行了三輪。直到一道人影站在他的前方,拾起地上一條黑團,背過身撣了撣,將黑團蓋在他的身上,他才察覺衾被因為先前的墜落,不慎落地,如今又被荀彧細心地撿了回來。
“時辰不早了,睡吧。”
因為今晚的急召,加上林林總總的諸多事項,現下已接近子時,再不睡,明天起來定要頭疼。
顧至幾番思索,終於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冇再糾纏此事,安分地蓋上衾被,闔上眼,放緩呼吸,做出一副已經入睡的模樣。
荀彧坐在席上,倚著案幾,心緒難定。
藉著從帳門罅隙透入,微不可見的火光,他望著榻上那道模糊的人影,片刻失神。
不遠處,顧至安分地躺著,睡相平順。薄薄的衾被蓋在他的身上,被交疊的兩隻手壓在掌下,宛若一隻吃飽喝足,將自己攤成一團的雪貍。
荀彧忽而想起半年前,在東郡府衙“拯救被褥”的那一晚,對比今日的平安無事,眉宇間不由漫出一分笑意。
可這分笑意還未徹底成型,安睡中的顧至忽然擡了腳。一道黑影刹那間飛了出去,正是可憐的被褥。
“……”
未成型的笑意轉為了無奈。荀彧悄無聲息地起身,拾起輕薄的衾被,重新為顧至蓋上,細心地將被角掖入內側。
他這頭還在整理被褥,榻上的顧至忽然往另一端翻身,即將跌落木榻。
情急之下,荀彧不得不丟下手中的被角,抓住顧至的右手。
被按住臂膀,顧至似乎安分了些,呼吸綿長地睡著。但當荀彧鬆了束縛,他又軲軲轆轆地往另一側滾去。
“阿漻。”
荀彧若有所覺地喊了一聲,麵前的黑影紋絲不動,呼吸綿長,一絲不紊。
定定地盯了黑影片刻,荀彧退至木案,驀然回頭,便見黑影再次緩緩蠕動,彷彿一條亂舞的大蛇。
荀彧:“……”
時好時差的演技,讓荀彧無法自欺欺人。
他停頓了片刻,竟是想明白顧至的用意。
垂落的長袖輕輕震動,指節微彎,一寸寸收緊。
荀彧重新回到榻邊,蹲在顧至的身前。他將音量壓至極低,躊躇難定:
“阿漻……儘可直言。”
呼吸聲並未變化,顧至紋絲未動,好似真的已經熟睡。
荀彧歎了一聲,正欲起身,衣襬處被一隻手逮住,無法掙脫。
“阿漻?”
“咳……”顧至忽然輕咳了一聲,引得荀彧心中一跳。
“今夜有些冷,文若可否挨近一些?”
意識到顧至方纔是在假咳,荀彧提起的心落回原位。
他慢半拍地捕捉到顧至的話語,感受著後背層層交疊的薄汗,與七月底的熱意,不由沉默。
今晚……冷嗎?
顧至也意識到話語中的漏洞,再次“虛弱”地咳了一聲:“怪哉,為何夏日之夜,竟如此之冷,莫非是因為我氣血有失……”
語氣之荒誕,正是在模仿一個姓郭的故人。
“……”荀彧聽著他不走心的表演與示弱,哪怕明知是假,他的心中亦不免疼了一瞬。
將養了這般久,卻還是未能將氣血養至五六分。
他擡起手,藉著零星的微茫,輕輕撫觸著顧至的鬢角:“早些休息。”
“可是……”
“我陪著阿漻。”
若他一直未能休息,怕是阿漻也難以安心入眠。
荀彧拋開心中的所有妄念,褪去外袍,重新回到榻上。
他拉好衾被,猶豫了片刻,緩緩伸手,輕若柳絮地擁住身前的人影:
“睡吧。”
顧至不費一兵一卒地達成目的,滿意地閉眼,在睏意的指示下陷入夢鄉。
他身後的人卻仍然醒著,全無半點睡意,想要收回僵硬燥熱的手,卻又擔心將眼前的人吵醒。
荀彧先前倒並非全是含糊之詞。
他確實有些……難以入眠。
夜色已深,帳外的火光熄了些許,隻留巡夜的篝火持續燒灼。
身前的人確實已經熟睡,呼吸聲近趨於無,安安分分地躺在他懷中,帶著涼意的寢衣被捂上一層熱度,也讓荀彧久久未能平靜的思緒染上了一絲睡意。
不知何時,荀彧亦緩緩睡去。
哪怕白日思慮過多,他依然一夜無夢,睡得格外踏實。
睡夢中,他摟緊了前方的衾被,緊貼著過於碩大的軟枕,幾絲不屬於他的碎髮貼上了頰側,他也未曾留意。
一夜過去,軍營中熬煮朝食的飯香順著帳門的縫隙湧入帳中。
還在夢中的顧至聞到飯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又迷迷糊糊地閉上。
昨夜睡太遲,軍中熬飯又太早,這天還冇完全亮呢,香味就飄進來了。
睏意帶走了所有思緒,顧至沉沉地閉上眼,毫不猶豫地睡回籠覺。
他隱約覺得腰間好似有些沉,但是並未在意。
又不知睡了多久,營帳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顧郎啊顧郎,太陽都曬到腳後跟了,你怎麼還眯著?朝食要按時吃,不吃朝食,你那些養身的藥丸怎麼能按時服用……”
郭嘉嘮嘮叨叨地掀開門簾,嗓門亮得好似叫人起床的銅鑼,咣咣作響。然而,下一刻,當郭嘉踏入營帳內部,看清裡頭的情形,他像是被忽然踩住了咽喉,哆哆嗦嗦地閉了嘴。
這,不對,那個,顧至後方的那個人影,難道是……
一隻大錘從天而降,將他砸得滿目金星。郭嘉捂著嘴,腦中閃現了無數碩大的字體,最終彙為一句驚人的“夭壽啦”。
不知愣了多久,等郭嘉回過神,想要悄悄退出營帳的時候,靠著裡側的那人忽然甦醒,支起身,半是睏倦,半是警覺地往這邊看來。
已經徹底失去言語能力的郭嘉:“……”
披散著頭髮,中衣微亂的荀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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