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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神】最初之初 第117章 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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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鴉坳,這名字本身就透著不祥。

它深嵌在湘西莽莽群山的褶皺裡,像一塊被時光遺忘、又被濕冷山霧反複醃漬的舊傷疤。

層層疊疊的吊腳樓依著陡峭的山勢攀爬,黑黢黢的杉木柱子撐起懸空的生活,底下是終年不見陽光、積著腐葉和濕氣的窪地。

空氣裡永遠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新劈開的柴火煙氣、晾曬的草藥苦澀、醃壇子裡的酸腐,還有山石和朽木深處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陰濕黴味。

寨子裡的日子,永遠都是沉重而閉塞的。

張星衡的家,孤零零地懸在寨子最邊緣的陡崖旁,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座被遺忘的、半廢棄的小小道觀。

幾間歪斜的廂房圍著一個雜草叢生的天井,正殿裡供奉的不知名神像早已金漆剝落,模糊了麵目,隻餘下一雙空洞的眼睛,在昏暗中沉默地注視著下方。

他的父母,曾經是寨子裡僅有的道士,也是僅有的“外人”,他們守著這點殘破的香火,也守著兒子那個絕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

十八歲的張星衡,清瘦,膚色還帶著久不見強烈陽光的蒼白,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

他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塊巴掌大小、觸手溫潤的深色木盤。

盤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凹槽和凸起,構成一片微縮的、令人目眩神迷的星河軌跡。

這便是他的星盤。

它並非來自道觀的傳承,而是他出生時就自帶的禁墟。

當他的指尖帶著某種源自血脈的悸動拂過那些凹槽時,冰冷的木盤會泛起一層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銀色光暈。

一些破碎的畫麵、模糊的預兆,便會不受控製地湧入他的腦海——

明日崖邊哪塊石頭會鬆動,後山哪片林子的野果會遭鳥啄,甚至寨中某位老人隱疾發作的大致時辰……

張星痕的父母在世的時候曾告誡過他,永遠不要讓村子裡的其他人知道他擁有這樣奇異的能力。

因為,在這個古老而閉塞的村寨裡,任何與眾不同都可能被視為異類,甚至引來災禍。

張星衡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著這個秘密,隻在夜深人靜之時,借著微弱的燭光,獨自一人在道觀的破敗正殿裡,與星盤進行無聲的對話。

直到那個悶熱得令人窒息的夏夜,一場毫無征兆的山洪撕裂了山坡。

渾濁的泥漿裹挾著巨石和斷木,轟然衝向寨子下方的幾戶人家,巨大的轟鳴撕裂了沉睡的寨子,也撕裂了張星衡刻意維持的平靜。

他衝出家門,對著下方驚慌哭喊的人群嘶聲力竭地喊道:

“跑!往東邊高坡跑!下麵全要埋了!”

混亂中,有人下意識聽從了他的指引,跌跌撞撞爬上東邊的高坡。

更多的人則本能地湧向看似更近、實則處於泥流衝擊路徑上的寨子中心空地。

結果慘烈而分明。

聽從張星衡呼喊跑上東邊高坡的人,活了下來,滯留在寨子中心空地的,被瞬間湧來的泥石流吞沒了好幾個。

劫後餘生的人群在濕冷的泥濘中喘息,恐懼漸漸沉澱,一種更加粘稠、更加陰冷的東西浮了上來。

無數道目光,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裡,如同錐子一樣齊刷刷地釘在站在高處的張星衡身上。

那眼神裡沒有感激,隻有深入骨髓的驚疑、猜忌,以及一種麵對無法理解之物的本能排斥。

“他……他怎麼知道的?”

“邪門……太邪門了!”

“莫不是……看見了不該看的?招了山鬼精怪上身?”

低語在濕冷的晨霧中彌漫,如同毒蛇吐信。

“災星!”

一個嘶啞的聲音猛地炸開,是寨裡主持祭祖的“鬼公”石老司,他枯瘦的手指顫抖地指向張星衡,渾濁的老眼裡滿是驚懼與怨毒,

“是他!是他那雙邪眼招來了山神的怒火!他看透了山神的禁忌,惹怒了山靈,才降下這滔天的禍水!他是災殃的根苗!”

“災星”的烙印,如同滾燙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張星衡的脊梁上。

老鴉坳徹底向他們關上了門。

曾經偶爾的點頭之交變成了避之不及的側目,寨中小徑,隻要他走過,瞬間便空無一人,隻剩下風穿過吊腳樓縫隙的嗚咽。

村民家門口開始出現一些詭異的東西:

用草繩捆紮的、象征死亡和詛咒的草人;夜裡砸在門板上砰砰作響的、沾著雞血和黑色羽毛的石頭;甚至有人偷偷在他們取水的泉眼旁,埋下畫滿扭曲符咒的陶片。

惡意不再掩飾,它具象化,冰冷刺骨,日夜纏繞。

張星衡蜷縮在道觀正殿冰冷的石階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的星盤。

風穿過破敗窗欞的縫隙,發出嗚咽般的低嘯,像極了那些砸在他家門板上的詛咒石頭落下的聲響。

他早已習慣了這種無處不在的排斥與寒意,村民們的目光,比這深山的夜霧還要冰冷粘稠,每一次狹路相逢的躲避,每一次刻意的沉默,都在無聲地重複著那個烙印——“災星”。

門楣上殘留的雞血早已乾涸發黑,混著幾根粘膩的羽毛,如同醜陋的瘡疤,無聲地宣告著這裡是被唾棄之地。

他甚至不敢去清理,那隻會招來更惡毒的“標記”。

這樣的生活,張星衡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然而,近日來,他懷中那沉寂的星盤卻變得異常灼燙。

每當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一種源自骨髓深處的悸動便會將他驚醒。指尖不受控製地拂過盤麵上那繁複的星河軌跡,冰冷的木質竟泛起一絲詭異的暖意。

隨之而來的,不再是關於落石或野果的零碎預兆,而是一幅幅足以凍結血液的畫麵:

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裡,一顆顆扭曲的人頭懸浮著,雙目赤紅如燒紅的炭火,口裂猙獰,露出森白的利齒。

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那頸項斷裂處,延伸出的並非皮肉,而是如同剝了皮的巨大蚯蚓或糾纏血管般的暗紅色“頸管”。

它們無聲地在吊腳樓的陰影間穿梭,掠過房屋破損的飛簷,留下令人作嘔的濕痕和…深褐色的、早已乾涸凝固的血漬。

這些景象並非靜止,而是帶著一種森然的活性和目的性強行塞入他的腦海。

他看到它們在濃霧中潛行,看到它們如同嗜血的蝙蝠般撲向驚恐的身影,聽到那並非通過耳朵了,而是直接在精神層麵炸開的尖叫。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星盤在掌心微微震顫,傳遞著前所未有的警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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