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傳x延禧攻略同人]默然觀世音 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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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佛
仲夏時分,縱使濃雲也壓不住烈日氣魄。人們變著法子驅趕暑氣,可那花鳥魚蟲卻尤為喜愛這天兒。
春蘭已逝,杓蘭盛放,在一群雜草中脫穎而出。曹琴默記起,自己曾有幸在皇家盛會中見過從南方上貢而來的珍稀的蘭花螳螂,與那白蘭如出一轍,藏進其間的確難以分辨。可終是擬態而非求真,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她此時正在偏院小廚房裡給容音煎藥,天葵則被拉在一旁學習。身後的玉壺緊緊看住狂舞的扇子,生怕自家主子激起的狂風一個不留神就把那火扇滅了。
曹琴默手上動作激烈,麵上倒是一片平和。以後每天親自盯著她服下,就不信她還躲得過。
昨日看那人撲閃的眸子,一下這氣兒又飛到九霄雲外去了,那人還乘勝追擊,又是捏手刮鼻子又是挽住她胳膊拉著她去屋外賞花的,被那忽遠忽近的灼熱氣息鬨得形神“兼不備”。泉眼惜細流,樹蔭映水柔,直至被鳥鳴擾醒的地背整首詩了。”
曹琴默直起腰,輕輕撫下捲起的袖管和她鬢邊的碎髮,許久未見,她似乎比曾經滄桑幾分,再多的粉彩也蓋不住凡俗磋磨,那人卻仍迎著夕陽衝自己粲然一笑。
胸口忽而有些發悶,也不知這樣的畫麵又能維持幾時?天下之大,真的能找到安置她二人的一隅之地麼?
曹琴默又低頭畫了不知道什麼東西,雖線條極簡,容音還是勉強辨認出——那大概是皇上。見“皇上”也翩然入水,容音憋不住笑:
“你如今年歲幾何?”
“姐姐忘了嗎?我失憶了,什麼也不記得了。”
曹琴默明知自己在打趣她,為何總能從些字縫兒裡給自己挖些坑去?
“莫要誆我,你定早已派人調查過罷。”
“什麼都瞞不過姐姐”曹琴默掩起嘴,眼波流轉飄然入水,“但姐姐定也知曉,又何必問妹妹我呢?”
“近而立之年,怎地還同稚童一般,腦子裡儘是些花裡胡哨的鬼點子。”
容音失語,伸手就要去彈那狡詐狐貍的腦袋,可對方卻偏不躲,反倒笑意盈盈地湊上前,忽而乖順得像隻護衛犬。
容音身子一僵,使出的腦瓜崩中道崩殂,僅剩食指一根落入那人眉心。
“姐姐心情好多了?”
“那妹妹使這些鬼點子的目的便達到了。”
二人就如此步入唯有彼此的夜晚。月明花薄,最適相思,好在相思之人就在近旁,誰也不用跨越千裡,或寄托嬋娟,僅需執起彼此的手。
“娘娘,小姐有時仍會為了落難之人而茶飯不思,即使她知道自己無力改變,如此普遍之事絕非僅靠物質錢財便能扭轉,她仍會因此痛心。”
“我知道。”曹琴默垂眸,神色凝滯如霜,“前些日子那送信的夥計就曾對我說過,許是有人托他傳了話。”
為防止發現,除了紫禁城內和周圍的兩位固定,每次在途中週轉的送信者都不同。那次恐是有位有心的信使恰好注意到了這一點。
所以她才吩咐車馬儘量走紛爭較少,安定祥和的路線——但這終究治標不治本。
她就是太善良——或者說慈悲,慈悲到硬是往自己身體裡塞下過多本不該承受的。曾經如此,當下亦然。
雖然在自己的影響下,她確實懂得要多照顧自己一些——或許並不是懂得,純純是因為容音覺得自己不能辜負她給的這條命。
曹琴默扯起一抹苦澀的笑,勸容音放下這種幾近天真的想法實在不易。
也好。她正是如此深愛著、癡迷著,又憐惜著這樣的她。若真有亂世輪迴、因機緣果,善者普渡世人,惡者便負責掃除阻礙罷。
曹琴默扭頭便找到了與她同坐河邊的容音,月光仍是同往常那般眷顧她的周身,又攝取自己的心魄——真不知是天上仙女還是那媚人妖物。
“姐姐,你覺得何為自由?”
容音偏偏頭,像是好奇她為何如此發問。
“遠離紛爭,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
“或許現在的我,算是自由的活著吧。”
言及此處,她忽而低下頭去,雙眼半闔,眸光中又添幾分淒涼。
“但現在,我又覺得
我好像得到的同時,也失去了許多。曾在後位時,我還有救濟她人的權力與能力,但現如今,我卻失去了這部分自由。”
“姐姐在自我束縛,所以痛苦。”
曹琴默暗自朝容音身側挪了幾分,似是要汲取那純淨芬芳,又為她抵禦夜間寒涼。
“姐姐曾在深宮中,僅能坐井觀天,被束縛著眼界,隻能著手於眼見之處,自是有力無心;如今能親眼得見世間困苦,但並無財權傍身,卻是有心無力。此事古難全,並非是你我能改變,姐姐當習慣於此。”
火光躍動,瞬時被聚攏的陰霾掩蓋——曹琴默似乎支了個木頭架子,又拿出了什麼置於其上。
“誒?”容音細眉一顫,滿臉疑雲,“你這包袱裡
怎麼還帶著煎藥的坩堝呢?”
這是她小時候做過的活,先前怕生疏還特地在鐘粹宮後院悄悄擺弄過一陣,倒是把玉壺嚇得不輕。
也是,那些前塵往事早已過去,如今成為蘇靜好,成為這宮廷閨秀,這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上又怎會有半分低賤粗糲的痕跡呢。
她憶起這些日子觸碰容音掌心時,偶爾還會被其間隱隱凸起的繭硌得發癢,但似乎隨著這些痕跡同步生長的,還有她自由肆意的笑容。
好像有些什麼被這個世界重新交還給她。
“那是自然,服藥事大,可不能隨意落下。”
曹琴默解開布包,拿出些草藥放入鍋中煎熬,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同閒話家常般順暢。
出身底層之人,在泥地裡摸爬滾打是常事,但容音不同,她以往從未接觸,所以不解,所以不安。
“這是我在行車途中尋到的,成色尚可。”
曹琴默滿意地欣賞對麵複雜的柔情,心緒不自覺地隨藥香蔓延開去。
容音的眼睛忽而死死盯住那株草藥,片刻後,她擡起頭,衝曹琴默眨眨眼,眼底竟湧現出一絲孩子氣的興奮。
“其實也不一定,琴默。”
忽而縮短的距離令二人皆是一愣,但主動之人並未沉溺太久,連忙說出下文:
“從前僅止於奔波辛勞,倒忘了若能停下來自給自足,也不是無法兼顧他人。”
容音不是忘了,她是從未親曆這樣的生活,曾經她是將自己本有的事物贈與他人,倒從未去親手賺得那些物什。
“若像葉天士那樣在江湖遊醫,藥材可以自行采摘或種植,問診時不收取窮苦人家的錢財,平時行醫也能有些收入,亦可自由支配
”
她果真還是想出塵入世,就連窮也做不到獨善其身。
容音描繪著她的宏圖偉業,曹琴默心中竟也不覺得不耐,她聚精會神地傾聽著,時不時嗯一聲表示附和。
“這樣也好
但是姐姐定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固定行蹤,以免被朝中察覺。
“我不通藥材醫理,既如此,便需要你
”
“好。”
毫無猶豫的,這個字就如方纔指縫中逸去的水,順勢而出。
自打容音昨天說出“我希望你也獲得自由”這句話的那刻開始——或者說早在幾個春秋之前翻看那幾封“家書”之時,她早已有了這陪她一同在宮外闖蕩的念頭,隻是容音這計劃,到是給那原本空茫無主的奇思找了個落腳之處。
隻是,這並非易事,仍需假以時日,多加經營。
不怕,不怕。她再也不必過著舉步維艱的日子。
曹琴默又憶起那“流詩曲水”,憶起那各奔東西,終又相會的河流;憶起那肆意橫飛,又擰在一起的風;憶起那飄逸各處,又聚攏成雲的水霧。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
“聖駕將至,你們快些準備著吧。”
什麼?按走水路計算,這個時間他的確即將回宮,但為何會突然造訪圓明園?
不應該啊,這裡有她這個混世魔王,他因避之不及纔是,除非有什麼令他更在意的東西
他的尊嚴麼?
“令妃娘娘?”
“無礙,本宮知道了。”魏瓔珞深吸口氣,麵上平靜依舊,心中卻是洶湧萬分。她急忙打點好一切,可這危機竟比想象中來的更迅速些。
“純貴妃最近常常魂不守舍,說是先皇後頻頻托夢於她,她現下應是去萬壽寺給娘娘祈福去了。”
久未麵見聖顏,重逢之時未有小彆勝新婚的歡喜,反倒有幾分冷至骨髓的寒意。
可魏瓔珞並非膽怯之人,她平靜地搬出這套說辭,乖順地垂下頭去。
“確有此事,她先前已向哀家請示——皇帝,哀家記得,應是有派人去稟告的。”
太後竟也這麼說?
弘曆摸摸腦袋,完全冇聽著風聲兒啊,不會在半道遭遇不測了罷?
他微微瞥了眼一旁的淑慎,後者笑容依舊,眸間卻生了些叫人看不懂的情緒。
“皇上,您當真不懷疑皇後之死麼?”
東巡返航期間,向來除了後宮政務外緘默不言的淑慎忽而向九五至尊拋出這樣的疑問。
而今,站在圓明園茉莉叢中的弘曆內心混亂依舊——若純貴妃出宮是為了探望太後呢?她大可使些法子,欺騙太後與魏瓔珞。
他望向眉目緊鎖的淑慎——說實話,那拉氏既能暗中調動官員,說不定能提前得到訊息,找人半途殺個通風報信的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若她當真未撒謊
真情難抵帝王多疑,弘曆即刻宣佈起駕回宮,卻秘密帶人去萬壽寺檢視,竟真的發現了觀音像前誠心跪拜的曹琴默。
弘曆忙將自己隱於門柱之後,多月未見,純貴妃麵上又憔悴不少,可神情卻較在宮中多了幾分崑崙瑤池般的寧靜。
“寺院的僧人說,貴妃娘娘日日誠信禮佛,人人皆言先皇後自戕,靈魂無法歸往極樂,她便希望能日日誦經,將其超度至天庭。
“貴妃娘娘看上去倒比以往有了些精神,許是托了先皇後孃孃的福罷。”
一拜,一拜,再一拜,僧人絮絮叨叨般的話語同曹琴默單薄的身影一同映入弘曆腦內。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他的梁上燕,如今魂歸何方?
他忽而有種上前的衝動,可又在倏忽間大夢初醒。
什麼莫名其妙的
蘇靜好拜的實非自己。
他在期盼什麼,憤怒什麼,又害怕什麼?這應是最合他心意的結局纔是。
“此事日後莫要再提了。”
見弘曆拂袖而去,淑慎訝然,難道真是如此麼。蘇靜好當真這麼想?
太後本就信奉神佛,又向來與“與世無爭”的蘇靜好交好,她要想用這招騙太後,倒還真有引人上當的機會。但皇上不同,他做的所有都是為了鞏固大清統治,怎地今日
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同弘曆的距離越發遠了。
罷了,罷了,人生何求事事完滿。
淑慎最後深深地望了眼這繁盛園林,毅然離去。
萬壽寺是圓明園附近最靠近西方的寺廟。
曹琴默每日都同魏瓔珞通訊,紙上並無內容,僅是白紙一張;又讓她一有情況就不再來信,這樣比起一出情況再傳信要來的穩妥——不然信很有可能被劫走。
寺院的人也是提前打點好的,至於太後派的信使
都是熟人,攔截訊息,將人轉移走便是。途中艱險,山路陡峭,野獸眾多,一個小嘍囉的死活,旁人根本不會過於深究。
魏瓔珞望著歸來又離去的皇上一行人,心中落石終是放下。還好這蘇靜好還算靠譜,估計也是早就佈下棋局,但凡出了一點岔子,可就會連帶先皇後孃娘和她的九族一同被誅殺。
她多想去萬壽寺見見娘娘,可惜這情境不準如此。若想保護她,她們這輩子就不能再見。
如今,宮裡也有位皇後孃娘,但她離自己太遠,這或許纔是這世道後與妃的正常距離。她們不是姐妹,不是師生,就僅是後妃而已。
魏瓔珞偶爾會覺得悲哀,會因這森嚴的等級而不解,會因這被迫競爭的關係而無奈。但誰又能跳出這籠子去?
前進吧,前進吧,打破不了圓,也總能充實其裡。
注:“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出自楊萬裡《小池》(化用
“世累為身累,閒忙不自由。”出自元稹《輞川》
“歲暮衣食儘,焉得無饑寒。”出自白居易《贈友五首》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出自晏幾道的《少年遊·離多最是》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出自《長命女·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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