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英美】達摩克利斯之劍 第99章 挽留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爬行,對艾莉婭而言,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刃上煎熬。
夏娃的高熱已然退去,陷入藥物作用下的安穩睡眠。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終於傳來沉重得不似人類的腳步聲,伴隨著水晶地麵細微的、彷彿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卡爾歸來了。
他帶著前所未有的傷勢回到堡壘。那身漆黑的戰衣已是襤褸不堪,破裂處露出其下帶著淤青與深刻劃傷的肌膚,暗紅色的鮮血沿著肌肉的溝壑緩緩淌下,在他走過的地方留下斷續的、觸目驚心的痕跡。
艾莉婭的心猛地沉入冰窟——這景象隻意味著一件事:布魯斯他們傾儘全力,卻依舊失敗了。
對戰友安危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她。
但比傷勢更可怕的,是他周身散發出的氣場。那不再是往日那種帶著神性疏離的威嚴,而是徹底蛻變成一種近乎實質的、冷血而偏執的壓迫感,彷彿連堡壘內的光線都在他身邊扭曲、黯淡。
他每一步踏下,都像是踩在艾莉婭的心跳節點上,宣告著她命運的終章。她僵在原地,像一隻被釘在標本板上的蝴蝶,悲傷而麻木地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卡爾在她麵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嘴角扯出一個近乎殘忍的弧度,完美如神隻雕塑般的臉龐上,所有的往日溫和假象徹底剝落,露出了卡爾·艾爾靈魂深處最真實、最血腥的核心,那是一種混合著毀滅欲與某種奇異痛苦的扭曲表情。
“想知道你的那些男人們,怎麼樣了嗎?”
男人好整以暇地開口,熔金色的眼眸如同液態的金屬,緊緊鎖住她,裡麵翻湧著風暴與寒冰。
女孩的麵色肉眼可見地慘白下去,所有血色瞬間褪儘,彷彿生命力也隨之抽離。
“你…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她聲音顫抖,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啞的低吼,每一個字都帶著絕望的力度。
“我做了什麼?”
他鼻腔裡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那笑聲裡淬著毒。
“你應該問,是你,做了什麼。”
他俯身,逼近她,那張俊美得無可挑剔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掌控生死的冷酷。
“如果你沒有做那些毫無意義的小動作,你的朋友就不會…陷入如今的境地。”
他刻意停頓,留下一個充滿惡意的、令人絕望的想象空間,像貓在玩弄爪下的獵物。
艾莉婭彷彿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雙膝一軟,跌倒在地。她劇烈地顫抖著,胸膛急促起伏,卻好像吸不進絲毫氧氣,窒息感像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嚨。
“你…”她隻能發出破碎的音節。
“我怎麼了?”
男人冷笑著,身影倏然飛降至她麵前,距離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帶著鐵鏽味的熱量。
他額前黑色的卷發有些淩亂地垂落,沾染著些許血汙和冰晶,卻更襯得他那張臉如同墮落天使般,帶著驚心動魄的俊美與危險。氪星之子的眼神銳利如刀,緊緊攫住她,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和震懾。
“我曾仁慈地告誡過你。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離開。”
他凝視著她痛苦絕望的表情,體內那顆屬於克拉克的心臟如同被無形之手狠狠攥緊,撕裂般的劇痛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但他卻像感受不到一般,近乎自虐地、貪婪地欣賞著她的崩潰,彷彿隻有她的痛苦才能印證他此刻真實的存在。
“想看看他們現在的樣子嗎?”他說著,抬手便要調出外界的監控影像,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不,不要…不!求求,求求你!”
艾莉婭哭了出來,淚水瞬間決堤,嘶啞的祈求在空曠的大廳裡顯得格外微弱。
卡爾毫不理會,心中那份因背叛而燃起的暴戾之火越燒越旺。
他拳頭捏緊,指節泛白,執拗地調出了畫麵。光幕展開,白茫茫的雪原上,一片粘稠的鮮血格外刺目,溫熱的血液曾融化了冰雪,旋即又被酷寒凍結成暗紅色的冰晶。視野中,還有一些焦黑的、無法辨認形狀的殘骸散落其間,像是某種殘酷藝術的留白。
艾莉婭眼前一黑,幾乎昏厥,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不敢去細想那些焦黑之物曾經是什麼。呼吸變得更加急促。
她抬起頭,看向卡爾的眼神裡淬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實質的恨意,那恨意如此鮮明,幾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卡爾對上那眼神,心中的怒火與某種難以言喻的酸楚交織,燃燒得更加熾烈。
“就這麼在乎他們?”
他從高處緩緩飛下,伸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捏住女孩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眼中翻湧的、如同宇宙深淵般的風暴。他看到她眼中清晰的倒影——一個失控的、陌生的自己。
女孩氣急,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一個巴掌迅速扇來!
卡爾沒有躲開。他甚至沒有動一下念頭去防禦。
“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堡壘中清晰地回蕩。臉頰上傳來對他而言微不足道的觸感。但更劇烈的是胸腔裡幾乎要炸開的混亂——怒火、被挑戰權威的震怒、看到她為彆人如此痛苦的妒火、還有那深不見底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悲傷與不捨……所有激烈的情感纏繞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徹底衝垮了他名為理智的最後堤壩。
一個瘋狂的聲音在他腦海叫囂:讓她痛,讓她記住,讓她永遠無法再想著離開!
就在那一瞬間,他被一種連自己都無法理解、既黑暗又熾熱的衝動所驅使。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其動機,身體已經先於意識行動了——
卡爾·艾爾狠狠地、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道,吻住了艾莉婭。
那不是吻,更像是一場征服,一場烙印。兇殘、粗暴,不帶絲毫溫情,隻有絕對的偏執和佔有慾,如同他此刻冷酷靈魂的直接對映。艾莉婭大驚,拚命掙紮,試圖躲避這如同海嘯般侵襲而來的掠奪。唇齒在暴力地交纏,一股鐵鏽味在口腔中迅速彌漫開來,分不清是誰的血,又被誰咬破。他感受著她柔嫩唇瓣的顫抖,像是在品嘗一朵帶刺的、瀕臨破碎的花。
艾莉婭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屈辱,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刺入卡爾的心臟。他將女孩更緊地禁錮在冰冷的牆壁與他的身體之間,鋼鐵般手臂牢牢地箍住她,剝奪了她所有反抗的可能,彷彿要將她揉碎在自己的骨血裡。
艾莉婭絕望地哭泣著,嗚咽聲與淚水一同決堤,那溫熱的液體沾濕了他的臉頰和下顎。卡爾不得不用手臂緊緊圈住女孩纖細的、不斷顫抖的腰肢,才防止她徹底滑落在地。
他嘗到了她淚水的味道,苦澀而濕鹹,順著喉管滑下,卻不像水,反而如同無數細密滾燙的針,一路灼燒、刺痛著他每一根試圖恢複清醒的神經。這痛楚奇異般地與他內心的暴虐快感交織在一起。
最終,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或是被那淚水中的絕望所灼傷,男人猛地放開了她。
“我的仁慈不會有第二遍。”說完這句話他就轉身離去,並帶走了沉睡的夏娃。
艾莉婭的心,已被無儘的偏執和刻骨的痛苦徹底占據。第一次逃跑失敗的陰影,戰友們生死未卜的焦灼,以及卡爾那混合著占有與毀滅的吻,如同夢魘般日夜啃噬著她的理智。她不能再等待,不能再忍受這座華麗水晶牢籠的每一分每一秒。於是,一個更加決絕、甚至帶著自毀傾向的第二次逃跑計劃,在她心中義無反顧地成型。
外界的戰火為她提供了契機。得知坐標後,不僅141特遣隊和正義聯盟,連複仇者聯盟也加入了援救的行列。卡爾·艾爾幾乎每日都陷入與他們激烈的交戰之中。堡壘外,能量的轟鳴、冰層的碎裂聲、以及卡爾那壓抑著狂怒的咆哮,構成了新的背景音。
這一天,戰況似乎尤為激烈。卡爾周身纏繞著如有實質的怒火,如同一顆燃燒的隕石再次衝出堡壘,投入遠方的戰場。他離去時帶起的罡風,甚至讓堡壘的水晶牆壁都發出嗡鳴。
就是現在!
艾莉婭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她沒有任何猶豫,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憑借這數月來對氪星語的刻苦鑽研和理解,她的指尖在主控台的水晶界麵上飛速舞動,解鎖指令如同流水般傾瀉。複雜的符號依次亮起,堡壘那沉重、幾乎與冰山融為一體的巨大門戶,發出低沉的嗡鳴,緩緩開啟了一道縫隙!
刺骨的寒風瞬間如同無數把冰刀席捲而入,吹得艾莉婭幾乎站立不穩。她身上隻穿著那件利用堡壘內材料簡單改製的保溫衣,單薄得可憐。但她沒有回頭,深吸了一口那如同刀割般的凜冽空氣,義無反顧地衝入了那片無邊無際、吞噬一切的純白冰雪世界。
自由!哪怕隻是瞬間,哪怕代價是死亡,她也要求得!
北極的極寒,遠超人類想象的極限。寒風呼嘯著,捲起地麵的雪沫,如同白色的沙塵暴,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帶來針紮般的劇痛。保溫衣的效能在這絕對的低溫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寒氣迅速穿透布料,侵蝕著她的四肢百骸。她的睫毛、眉毛、以及暴露在外的幾縷發絲,迅速凝結上了白色的冰霜。
每一步都艱難無比。積雪深可及膝,每拔出一隻腳都需要耗費巨大的力氣。冰冷的雪灌入她並不保暖的靴子,雙腳很快失去知覺,隻是麻木地、機械地向前挪動。體溫在急劇流失,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視野開始模糊,周圍白茫茫的一片,彷彿天地間隻剩下她一個人,在向著未知的、或許是終結的方向,固執地前行。
冰雪覆蓋了她清秀的眉眼,那層羸弱的保溫衣,此刻像是一層裹屍布,殘酷地訴說著她生命熱力的迅速凋零。北極的寒風,不僅捲走了她體內的溫度,似乎也帶走了她曾經強勁而充滿活力的心跳。
艾莉婭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變得青紫,麵板因為失溫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帶著死氣的蒼白。但她還在移動,憑借著頑強的意誌,拖著幾乎凍僵的身體,在雪地上留下一條歪歪扭扭、深深淺淺的足跡,彷彿生命最後的刻痕。
然而,她的出逃,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瞬間就被那至高無上的存在感知。
遠方正在與托尼·斯塔克的納米戰甲、美國隊長的振金盾牌以及布魯斯·韋恩各種高科技裝備纏鬥的卡爾·艾爾,動作猛地一滯。他超級感官清晰地捕捉到了堡壘大門的異常開啟,以及那個熟悉、微弱、正迅速變得冰冷的生命體征,正絕望地遠離堡壘!
她又一次試圖逃離他!
“艾莉婭——!!!”
一聲蘊含著無儘痛苦、暴怒和某種近乎恐慌的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哀嚎,瞬間撕裂了北極的天空,甚至壓過了戰場所有的爆炸聲。卡爾·艾爾雙目瞬間赤紅,周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波動,他一腳踹開試圖阻攔他的布魯斯·韋恩,甚至無視了鋼鐵俠射向他背後的脈衝炮,化作一道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的紅色與藍色幻影,以超越極限的速度,朝著艾莉婭的方向瘋狂飛去!
那速度,幾乎扭曲了空間。
前一秒,艾莉婭還感覺冰冷的死亡正在擁抱自己,下一秒,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將她捲入了一個炙熱得如同熔爐、堅硬如同鑽石的懷抱之中!
是卡爾!
他來了!
卡爾·艾爾用他那寬闊的、帶著戰鬥後餘溫和些許血腥氣的胸膛,緊緊包裹住她凍得幾乎碎裂的身體。同時,他那件標誌性的、厚實的黑色披風如同擁有生命般,迅速而嚴密地捲了上來,將她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包裹住,徹底隔絕了外部那足以瞬間致命的極寒與狂暴的風雪。
一切的掙紮,一切的堅持,在這絕對的力量和突如其來的溫暖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和徒勞。艾莉婭僵硬的身體在他懷裡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徹底失去了所有力氣,變得麻木。她甚至沒有抬頭看他,眼神空洞地望著披風內裡深邃的黑暗,如同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破舊玩偶,任由他將自己帶回那個剛剛逃離的、華麗而絕望的牢籠——孤獨堡壘。
回到堡壘內部,溫暖的環境與外麵的冰天雪地恍如隔世。卡爾小心翼翼地,幾乎是顫抖著,將包裹著艾莉婭的披風解開。
當看到懷中女孩的模樣時,卡爾·艾爾,這位足以撼動星辰、被視為人間之神的強大存在,第一次感受到了何為徹骨的恐懼和前所未有的慌亂。
艾莉婭的臉龐,已經看不出絲毫血色,呈現出一種被凍傷後的、可怕的青紫色,邊緣甚至泛著不祥的蒼白。
她的雙眼緊閉,長而卷翹的睫毛上掛滿了細小的、尚未融化的冰晶,如同淚水凝固而成。原本柔順的黑發,此刻被冰雪板結在一起,濕漉漉地貼在額角和臉頰,每一根發絲都彷彿被冰霜浸透,失去了所有生機。
她臉上的麵板,因為極寒而變得僵硬,摸上去冰冷得嚇人,彷彿觸碰的不是活人的肌膚,而是冰冷的瓷器。那些細小的、平日裡幾乎看不見的絨毛,此刻也凝結著微小的冰粒。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胸膛隻有極其輕微的起伏,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停止。
她整個人,靜靜地躺在他臂彎裡,麵容呈現出一種異樣的沉靜,沒有痛苦,沒有怨恨,也沒有任何情緒,就像一個被精心製作、卻不幸損壞後,被陳列在冰冷櫥窗裡的沉睡娃娃,美麗,卻沒有生命。
這一幕,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卡爾的心臟上,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艾莉婭……艾莉婭!”他低聲呼喚著她的名字,聲音裡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巨大的恐懼和顫抖。他伸出手,指尖不受控製地戰栗著,極其輕柔地撫上她冰冷僵硬的麵龐,試圖用自己熾熱的體溫去溫暖那可怕的冰冷。
“你就……這麼想要離開我嗎?”他喃喃自語,聲音破碎不堪,熔金色的眼眸中,狂暴的怒火被一種更深沉、更尖銳的痛苦取代,“甚至不惜……用死的代價?”
“我就這麼不堪?這麼讓你無法忍受?”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絕望和自我質疑,“以至於你寧願投入北極的懷抱,被冰雪吞噬,被寒冷撕裂,也要離開我的身邊?!”
他的心在滴血。一種從未有過的、被全然否定和拋棄的劇痛,混合著看到她如此模樣的心疼,以及對她執意逃離的憤怒,如同最洶湧的暗流,在他胸腔裡瘋狂衝撞。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
他給了她庇護,他默許了她的存在,他甚至……甚至在她麵前流露出了連自己都陌生的情緒。為什麼她還是要走?為什麼她寧願選擇死亡,也不願留在他構建的、這個有他和夏娃的世界?
“回答我!艾莉婭!”他低吼著,用力搖晃著她單薄的身體,彷彿想將她從那種冰冷的沉靜中喚醒,又想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讓她再也無法產生離開的念頭。
然而,艾莉婭沒有任何回應。她隻是靜靜地躺著,像一朵被暴風雪摧殘後、即將凋零的花。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卡爾。他不再追問,而是用行動來表達他那混亂而激烈的情感。他猛地將女孩冰冷的身軀更加緊密地擁入自己懷中,用自己如同恒星核心般炙熱的體溫,毫無保留地包裹住她。他試圖用自己的熱量,去驅散那深入骨髓的嚴寒,去喚醒她那似乎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
他緊緊地抱著她,雙臂如同最堅固的鐐銬,又如同守護珍寶的壁壘。那力道之大,幾乎要讓艾莉婭本就脆弱的骨骼發出呻吟。他低下頭,臉頰貼著她冰冷潮濕的頭發,鼻腔裡縈繞著冰雪的氣息和她身上那極其微弱的、屬於她本身的淡香。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他小心翼翼地調整著姿勢,如同對待一件易碎的絕世珍寶。他輕輕抬起女孩無力垂落的手臂,將它們環繞在自己的脖頸上,讓她以一種依賴的姿勢靠在自己懷裡。這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祈求著一點點的貼近和溫存。
接著,他做了一件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男人高大的身軀單膝跪地,將艾莉婭小心地放在自己屈起的腿上,依舊緊緊摟著她的腰背。然後,他伸出那雙曾經輕易舉起行星引擎、此刻卻微微顫抖的大手,握住了女孩那雙早已凍得僵硬、甚至呈現出不自然青紫色的雙腳。
她的腳冰冷得如同北極的寒冰,幾乎感覺不到一絲活氣。
卡爾小心翼翼地脫掉她那雙濕透的、毫無用處的靴子,將她冰冷的雙足捧在手心,用自己滾燙的掌心,一遍又一遍,極其輕柔地摩挲、包裹著,試圖將熱量傳遞過去。他的動作笨拙,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和虔誠。
他看著掌中這雙小巧、蒼白、因為凍傷而顯得有些腫脹的腳,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她曾經靈活地穿梭在生態園、奔跑在戰場、或者隻是安靜地坐在控製台前的樣子。
那時的她,是鮮活的,是帶著溫度的,即使那溫度並非為他而燃。
而現在……
一種滅頂般的悲傷和無力感,如同北極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權威,在此刻,竟然無法溫暖這一具小小的、瀕臨死亡的身體。他留不住她的心,難道連她的生命也留不住嗎?
“不要……”
一聲壓抑的、帶著哽咽的低語從他喉間溢位,
“不要離開我…艾莉婭…求求你…不要睡!”
滾燙的液體,毫無預兆地從他熔金色的眼眸中湧出,劃過他剛毅的臉頰,滴落在他緊握著女孩雙腳的手背上,也滴落在艾莉婭冰冷僵硬的褲腳上。
卡爾·艾爾,哭了。
這是他誕生以來,第一次流下眼淚。
不是為了氪星的消亡,不是為了養父母的離世,也不是為了任何宏大的悲劇。而是為了懷中這個渺小、脆弱、卻一次又一次用決絕的背影刺痛他的人類女孩。
淚水一旦決堤,便再也無法抑製。他不再發出聲音,隻是緊緊地抱著她,溫暖著她,任由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與他試圖傳遞給她的體溫一樣,成為他此刻唯一能給予的、混亂而絕望的挽留。他像一頭守護著瀕死伴侶的孤獨野獸,在自已打造的冰冷神殿中,品嘗著由自己親手種下的、名為“占有”的苦果所帶來的,極致痛楚。
堡壘內一片死寂,隻有他壓抑的呼吸聲,和淚水滴落的、幾不可聞的聲響。
卡爾將艾莉婭輕柔地放入氪星治療倉,看著生命維持係統的光芒緩緩籠罩她蒼白的麵容,那微弱但穩定的生命體征讀數,讓他胸腔中那股幾乎要炸裂的恐慌稍稍平息。然而,這短暫的平靜瞬間被外麵那些依舊不肯放棄的“蒼蠅”所打破。
男人轉身,那雙熔金色的眼眸中,最後一絲因艾莉婭瀕死而生的慌亂被徹底冰封,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凍結靈魂的冷血與嘲諷。
他一步步踏入冰雪,如同死神降臨在他白色的國度。外麵的景象堪稱慘烈。冰原被撕裂,露出下方黑色的岩層,焦黑的坑洞和四處散落的裝備殘骸無聲地訴說著剛才戰鬥的激烈。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血腥以及能量灼燒後的焦糊味。
布魯斯·韋恩半跪在地,他的蝙蝠戰甲多處破損,嘴角溢著鮮血,顯然是內臟受到了衝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嘶啞,但他那雙隱藏在麵具後的眼睛,依舊銳利如鷹,死死地盯著卡爾。
更觸目驚心的是141特遣隊的成員們。“西蒙·萊利,他失去了整條左臂,斷口處一片焦黑,似乎是被熱視線瞬間汽化。
然而,這個如同從地獄歸來的男人,彷彿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僅存的右手緊握著武器,那雙透過骷髏麵罩露出的眼睛,燃燒著近乎實質的、可怖的恨意與殺意,彷彿隻要一息尚存,就要從卡爾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konig魁梧的身軀上,一個幾乎貫穿胸膛的猙獰空洞清晰可見,邊緣的血肉在高溫下碳化,但絕境病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運作,如同沸騰的銀色血液,艱難地修複著那致命的創傷,每一次肌肉組織的蠕動重生都伴隨著非人的痛苦,可他依舊如同山嶽般矗立,沒有發出一絲痛楚的低吼。
keegan失去了左眼,鮮血從他破損的眼眶和臉頰上蜿蜒流下,染紅了他半邊脖頸和衣領。
那空洞的眼窩裡,肌肉和組織同樣在絕境病毒的作用下緩慢地、令人毛骨悚然地蠕動著,試圖重塑。但他彷彿毫無所覺,僅剩的右眼死死鎖定卡爾,裡麵是經曆過無數地獄後淬煉出的、冰冷的、不死不休的狠厲。
卡爾的目光慢條斯理地掃過這群殘兵敗將,如同在欣賞一群掉入陷阱、仍在做困獸之鬥的獵物。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聲音平靜,卻帶著比北極寒風更刺骨的冰冷,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你們可以繼續攻擊,或者,試圖帶走艾莉婭·陳。”他頓了頓,欣賞著他們眼中因這個名字而燃起的希望與更深的憤怒,然後,如同宣判般,一字一句地說道,“但你們記住,你們每進攻一次,每試圖靠近一步,我就會讓她的身上……失去一個小東西。可能是一根手指,可能是一隻眼睛,或者……你們覺得,她身上哪一部分,比較無關緊要?”
“你敢動她一個指頭!!”西蒙·萊利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僅存的手臂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若非傷勢過重,他幾乎要撲上來。
卡爾卻彷彿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輕輕地笑了,那笑聲在寂靜的冰原上回蕩,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戲謔和殘忍。
“忘記說了,”他補充道,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談論天氣,“她剛才跑出去,差點凍死。現在嘛……雖然撿回一條命,但也脆弱得可憐。”他似乎覺得男人們眼中的憤怒和不信還不夠,繼續用一種漫不經心,卻蘊含著巨大恐怖的口吻說道:
“我留著她,是因為她對我而言,還有那麼一點點存在的價值。”他的目光變得幽深而危險,“但如果你們再繼續挑釁我的耐心,讓我覺得麻煩大於價值……那麼,我也不是非她不可。”
這番話,如同最沉重的冰錘,狠狠砸碎了141隊員們心中最後的防線。巨大的恐懼和無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們所有的憤怒和戰鬥意誌。他們不怕死,但他們無法承受艾莉婭因他們而受到任何傷害,哪怕隻是想象,都足以讓他們肝膽俱裂。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著,身上同樣布滿致命傷痕的kruger,這個以堅韌和冷酷著稱的男人,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兩行混著血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從他通紅的眼眶中湧出,劃過他沾染血汙和硝煙的臉頰。
“不……求求你……”他嘶啞地開口,聲音破碎不堪,高大的身軀彷彿失去了所有支撐,“噗通”一聲,他竟直接跪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仰頭望著懸浮於空中的卡爾·艾爾,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在祈求神隻的憐憫,又像是最卑微的囚徒在乞求劊子手的寬恕。
“求求你,不要傷害她……”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絕望的哀慟,“她……是無辜的……她什麼都沒有做錯……求求你……放過她……”
這突如其來的跪地祈求,並沒有讓卡爾感到任何一絲勝利的快意或愉悅。相反,克魯格那混合著血與淚的卑微姿態,那一聲聲為了艾莉婭而發出的、撕心裂肺的祈求,像一把把燒紅的匕首,狠狠地捅進了卡爾的心臟!
原來他們這麼在乎她!
原來他們可以為了她,放下所有的尊嚴和驕傲,跪地求饒!
就像……就像艾莉婭,也同樣如此在乎他們,甚至不惜用生命為代價逃離他,去奔赴他們!
這強烈的、不對等的對比,如同一場最殘酷的審判,將他所有的行為都映照得可笑而可悲。他得到了她的人,卻永遠得不到她的心;他可以用力量威脅這些男人,卻無法抹殺他們對艾莉婭深沉的保護與愛意。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巨大憤怒、尖銳痛苦和深沉無力的情緒,如同海嘯般席捲了他。他感覺自己剛剛因為艾莉婭脫離危險而恢複的一點點力氣,瞬間被抽空。他不想再看到這些男人為了她而露出的、讓他心煩意亂的表情,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她的、來自彆人的深切關懷。
他隻想立刻回到那座冰冷的水晶堡壘,立刻看到治療倉中那張沉睡的、暫時完全屬於他的容顏。
卡爾最後冷冷地瞥了一眼跪在雪地中的克魯格,以及那些雖然站立著,卻同樣被絕望籠罩的男人們,沒有再留下任何話語。他猛地轉身,披風在寒風中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身影瞬間消失在孤獨堡壘的方向,隻留下一片死寂的、布滿創傷的冰原,和一群心碎欲裂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