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英美】達摩克利斯之劍 第44章 虛無之中

    意識在光怪陸離的渦流中沉浮，艾莉婭感覺自己像一片羽毛，被無形之力拉扯、拋擲。那種抽離感並非肉體上的疼痛，而是更本質的、源於存在本身的剝離，彷彿靈魂正被從熟悉的軀殼中一絲絲抽出，投入一個無法理解的維度。

眼前不再是奧斯本大廈頂樓的硝煙與火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急速倒退、難以名狀的絢爛光彩。線條、色塊、模糊的景象以超越物理規則的速度飛逝，如同將無數人生壓縮成瞬息播放的膠片。

她“看到”了……或者說，被迫體驗了。

她看到產房裡，年輕的查理.阿斯頓帶著初為人父母的喜悅與緊張，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揮舞的、還帶著羊水的小手。畫麵跳轉，她站在領獎台上，高舉著第一個科技競賽的獎杯，台下是父母驕傲的笑容。然後是大學時期和湯姆和簡嬉笑打鬨，和最後141基地裡所有的過往……這些熟悉的麵孔和場景如同走馬燈般閃過，帶著真實的情感重量，卻又迅速被扯遠、模糊。

緊接著，畫麵扭曲、重組，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軌跡。

沒有華國的實驗室和都市喧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寧靜的鄉野。陽光灑在稻田上，一對麵容樸實的夫婦在勞作，父親閒暇時喜歡擺弄些自製的小機械，母親哼著歌，為她編織著繁複又漂亮的發辮。她赤著腳在田埂上奔跑，對花草昆蟲充滿好奇，筆記本上畫滿了各種動植物圖譜。後來，“她”考上了大學，走進大城市，最終成為一名生物學者，在動物園裡悉心照料著那些生靈……

景象再次切換。這一次，背景變成了奢華的斯塔克大廈。托尼·斯塔克——那個她熟悉的、帶著玩世不恭卻又深藏關懷的“托尼叔叔”——成了她的父親，正得意地向她展示最新的馬克戰甲。而另一邊是霍華德和他的妻子，帶著溫和的笑容看著她……

難道我在夢裡？這一切……都是假的？還是…

巨大的混亂和認知衝擊讓艾莉婭感到眩暈。這些迥異的人生片段如此真實，情感如此飽滿，讓她無法輕易將其斥為幻覺。

在迷茫與探尋中，一個名字如同錨點般浮現在她混亂的思緒裡：

西蒙.萊利

那個在最後關頭，用寬闊後背為她抵擋爆炸衝擊，將她死死護在懷裡的男人。ghost，西蒙·萊利。他在哪裡？還有離編輯器最近的托尼叔叔呢？

她努力在這片意識的渦流中集中精神，試圖穿透那些紛至遝來的幻象，光芒依舊刺眼，景象依舊變幻，但她開始奮力掙紮，試圖抓住一絲穩定的聯係，一個能讓她確定自身坐標的參照物。

就在她幾乎要被更多湧入的、光怪陸離的人生碎片淹沒時，周圍的急速流動感驟然減緩。那些斑斕的色彩和景象如同退潮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非黑非白的空曠感。

她感覺自己“站”在了一片虛無之上，腳下是無形的地麵，四周是難以描述的、彷彿蘊含一切可能性的微光。

然後，她終於看清了。

在前方不遠處，一個雌雄莫辨的臉，對方穿著杏黃色長袍、身形瘦削、頭頂光潔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裡，眼神古老而平和，彷彿看穿了時間與維度的迷霧，正靜靜地注視著她。

艾莉婭無法確定對方是實體還是投影，但她能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磅礴而寧靜的力量環繞著此人。

“這裡是……”艾莉婭試圖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像是在真空中傳播，帶著奇特的回響。

那黃袍身影微微頷首，聲音溫和卻直接穿透了她的意識，如同在靈魂深處響起：

“歡迎來到時空的邊緣，迷途的星辰之子。我是古一。”

古一的話音剛落，如同水滴落入平靜的湖麵。在艾麗婭腳下那片虛無之中，突然漾開了一圈柔和的光暈漣漪。這異象讓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就在不遠處的“空無”之中，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有些茫然地站立著。

正是西蒙·萊利和托尼·斯塔克。

通過他們臉上未曾掩飾的驚愕與審視，艾莉婭立刻判斷出，他們和她一樣，也是剛剛被拋入這片詭異的領域，正試圖理解眼前的一切。

站在最後方的托尼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淚意，呼吸急促久久不能平複，而西蒙陷入了沉寂之中。不過很快，男人就意識到他們此刻身處異處，他看到站在前方離陌生人最近的艾麗婭，快速奔來把她護在身後，而托尼在他的動作下也緩過神來。

“托尼叔叔！西蒙！”艾莉婭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絲找到同伴的急切與寬慰。

托尼聞聲立刻看向她，眼神裡的緊張稍微放鬆了些許：“小鬼！你沒事……見鬼，這地方是哪裡？我的感測器全部失靈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胸甲，發出沉悶的聲響，顯然對這裡的“不科學”感到極度不適。

古一將三人的反應儘收眼底，臉上依舊帶著那彷彿洞悉一切的平和微笑。她先是看向托尼，語氣帶著一絲瞭然的調侃：“斯塔克先生，依賴儀器探索世界固然是一種方式，但有時，你需要學會用‘另一種視覺’去觀察。”

接著，她的目光轉向戒備的ghost，點了點頭，彷彿在認可他的忠誠與警惕：“無畏的守護者，你的意誌如同堅冰，但在這裡，或許可以稍作放鬆。此地並無你認知中的敵人。”

最後，她的視線回到艾莉婭身上，溫和地說道：“如你所見，你們的意識因空間的異常撕裂而暫時脫離了原本的軌跡，在此地交彙。這並非幻覺，而是……現實結構暫時薄弱處的一瞥。”

她的話語帶著一種超越邊際的韻律，彷彿在陳述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你們的世界，”古一繼續說道，聲音在虛無中清晰地回蕩，“是這浩瀚星際圖景中，最為活躍，也最不穩定的個體之一。然而，這份動蕩並非源於黑暗力量的侵蝕，恰恰相反，這是它命數中固有的一環，是它獨特生命力的體現。”

話音剛落，周圍的景象驟然變幻，白光如潮水般倒退，四人瞬間不再立足於那片虛無，而是懸浮於一片無垠的璀璨星河之間。億萬星辰閃爍著冰冷而遙遠的光芒，織成一條橫貫視野的光之河流。然而，這壯麗的星河全部位於古一的身後，並以她為明確的分界線——艾莉婭、ghost和托尼所處的這一側，是絕對的暗。那種巨大的空曠與深沉的孤寂感，瞬間包裹住三人，彷彿他們是被遺忘在宇宙角落的塵埃。

“我的身後，”古一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彷彿在介紹自家庭院，“是千千萬萬個與你們相似，卻絕不相同的世界。”

她淩空抬起一指，遠處一顆原本隻是微小光點的星體，如同被無形的線拉扯，瞬間被拽到眼前，並且順著她的指尖不斷放大、細節愈發清晰——就像是衛星地圖被快速拉近解析度。艾莉婭三人感覺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帶著，投入了那個世界。

他們看到了熟悉的奧斯本大廈，看到了正在樓頂激烈戰鬥的身影——那是“他們”，卻又截然不同。那個世界的“艾莉婭”手持著造型奇特的能量武器，“ghost”的裝備帶著明顯的異星風格，“托尼”的戰甲塗裝則是從未見過的暗紅與銀灰。他們的敵人並非霸天虎，而是一些扭曲的、散發著紫色能量的怪異生物。

“這是另一個時空的你們，”古一的聲音如同畫外音，在景象中解釋著，“你們依舊是並肩的夥伴，但命運的紡線，卻編織出了迥異的圖案。”

景象如同被風吹散的沙畫，迅速消失，但緊接著，一道溫暖而耀眼的金色光線，如同擁有生命的藤蔓，從古一的方向伸展而來。

它的“枝條”在黑暗中優雅地蔓延，最終在枝條的末端，凝聚成一個穩定散發著光芒的圓點。

“這，是你們的世界。”古一指向那個光點，“但它……就像一個處於高速成長期、能量需求永不滿足的孩童，它的引力，它的存在本身，都在無意識地、貪婪地吸收著周圍時空的能量與可能性……比如，你們剛剛經曆的，賽博坦的碎片與世界。”

隨著她的話語，一條更細的、彷彿新生的金色枝條從那個代表他們世界的圓點中分岔開來，蜿蜒延伸，像是一條剛剛誕生的命運支線，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既脆弱，又充滿了未知的可能性。

“你是說賽博坦不屬於我們的世界？可是他們，那些鋼鐵巨人卻真實地來到了我們的地球。”艾莉婭蹙眉問道，邏輯與經曆的矛盾讓她感到困惑。但她的疑問立刻被托尼打斷。

“等等等等，這位……光頭法師，”他緩緩走近古一，標誌性的審視目光上下打量著對方，語氣裡混雜著好奇與根深蒂固的懷疑，“我承認你的這些……‘巫術’，視覺效果十分精彩。但我憑什麼要相信你這些毫無根據的言論？恕我直言，我隻相信我親身經曆、能夠用資料驗證的事實。而你是誰？你從始至終甚至沒有做一個像樣的自我介紹。”

古一的目光平靜地掠過托尼，彷彿他那充滿質疑的姿態不過是清風拂麵，她再次看向艾莉婭，繼續解釋道：“是的，我的孩子。賽博坦人在故鄉陷入永恒的戰火後，便在茫茫宇宙中尋找新的棲息之地。”

“而你們所在的地球，其獨特的時空屬性就像一個無形的引力旋渦，將他們‘吸’了進來。這種融合過程發生於現實結構的底層，對於身處其中的他們，乃至你們世界的絕大多數人而言，是無法察覺的，自然也不會對他們自身造成直接的影響。”

許久沒有開口的西蒙此時說話了，他依舊牢牢握著艾莉婭的手臂，將她置於自己與未知之間，聲音低沉而充滿狐疑：“古一……先生？。聊到現在，我可以看出您對我們的世界，甚至可能對我們每一個人，都異常瞭解。”他銳利的目光緊鎖著對方的臉，試圖從那片古井無波的平靜中捕捉到一絲破綻，卻一無所獲。“你預見了地球將捲入一場巨大的災難，卻選擇袖手旁觀。以您所展現的能力，我相信出手相助並非難事。”

古一聞言，臉上浮現出一絲極淡的、彷彿承載了無數重量的笑意。

“你說得對，孩子，我無法也不能那樣做。我的職責，並非守護某一個特定的星球，比如你們的地球，而是維係千千萬萬個世界——無論它們生機盎然，或是已然荒蕪——之間的平衡，抵禦那來自維度之外的威脅。”

彷彿為了印證她的話語，她身後那片浩瀚的星海景象開始褪色、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暗流湧動的深邃黑暗。

那黑暗並非空無，其中彷彿有無形的能量在咆哮、在鼓動，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惡意，不斷衝擊、試圖突破古一身後的那道金色光暈界限。而這位神秘的黃袍人，就那樣靜靜地佇立在光與暗的交彙處，宛如一座高聳而神聖的界碑，以其自身的存在，阻擋著所有試圖侵蝕現實的危險。

“我的身後，是來自更高維度的黑暗存在，”古一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嚴肅，“它們如同永恒的饑餓惡鬼，可以輕易吞噬你們目力所及的任何一個宇宙。我不能，也絕不會插手一個世界本該經曆的命運軌跡，任何強行乾預，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導致更大規模的錯誤與災難。”

斯塔克這時抱著手臂，試圖用他慣常的戲謔來化解這過於沉重的資訊：“有意思。我可沒想過，在所謂宇宙的邊疆前線，站崗放哨的會是一位光頭！”他的調侃在空曠中顯得有些單薄。

古一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彷彿穿透了他的戰甲，直視其靈魂，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絲毫沒有被他輕佻的言語冒犯。

“但是，各位的到來，本身就是一個意外，”她話鋒一轉，語氣帶著送客的意味，“你們不屬於這裡，這片交界之地不是生者應該久留的領域。是時候送你們回去了。”

話音未落，她突然抬手，隔空輕輕向前一推。動作看似柔和，卻有一股無法形容、沛然莫禦的巨大力量瞬間爆發，如同無形的巨浪，猛地撞擊在艾莉婭、西蒙和托尼身上。

“呃！”三人幾乎同時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身體乃至意識都被這股力量狠狠攥住、向後拋飛。

周圍的黑暗、金光、古一的身影都在急速遠離、扭曲、模糊……

一陣強烈的眩暈和失重感之後，艾莉婭的感官被猛地拉回現實。

震耳欲聾的喧囂瞬間湧入她的耳膜——那是遠處依舊持續的爆炸轟鳴、金屬摩擦的刺耳尖嘯、以及人類呼喊交織成的混亂樂章。這曾讓她神經緊繃的噪音，此刻聽來卻如同最優美、最真實、最親切的歡迎曲。

他們回來了。

隻是這喧囂有點太喧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