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英美】達摩克利斯之劍 第94章 鴻溝
主廳內,代表氪星基因序列的幽藍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標誌著又一段研究週期的結束。
艾莉婭默默儲存好最後一批關於生命纖維與氪星細胞融合的模擬資料,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起身準備離開。連續高強度的腦力勞動讓她身心俱疲,此刻隻想回到那個狹小的休息室,在絕對的安靜中放空自己,暫時逃離這無處不在的壓迫感。
就在她的腳步即將邁出主廳範圍,踏入通往休息區的昏暗走廊時,卡爾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如同冰冷的鎖鏈,再次絆住了她。
“站住。”
艾莉婭的腳步頓住,背影顯得有些僵硬。她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待著他接下來的指令。她以為他又要提出新的資料驗證要求,或者對某個細節進行追問。
然而,卡爾問出的,卻是一個她意想不到的問題。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仔細聽去,似乎夾雜著一絲難以捉摸的、試探性的意味。
“在你看來,”他緩緩開口,語氣像是在評價一件與己無關的器物,“克拉克·肯特,是否正如我所言,是軟弱甚至愚蠢的體現?”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艾莉婭的背影猛地一顫。她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像往常那樣,用沉默或公式化的語言迴避。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她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爭辯,甚至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那一雙清澈的眼眸,深深地、深深地望進了卡爾那雙熔金般的瞳孔裡。那目光極其複雜,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泊,表麵平靜,內裡卻翻湧著卡爾無法完全解讀的情緒。
有難以言喻的悲傷,有一種近乎憐憫的痛楚,有深深的無力,還有一絲……彷彿在看一個迷失了方向的孩子的、帶著哀傷的包容。
那目光太沉重,也太陌生,讓卡爾準備聽她辯駁甚至斥責的心態瞬間落空,不由得微微一怔。
艾莉婭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隻是這樣深深地望了他片刻,彷彿要將這一刻的他,連同他這句冰冷的詰問,一起刻印在心底。然後,她極快地、在他捕捉到更多情緒之前,低下了頭。就在她垂眸的瞬間,卡爾清晰地看到,那長長的睫毛下,似乎有水光極快地閃爍了一下,一抹清晰的、無法偽裝的悲傷,如同流星般劃過她蒼白的麵容,隨即被她強行壓抑下去。
女孩沒有再說一個字。重新抬起頭時,臉上已恢複了近乎漠然的平靜。她不再看他,轉過身,步履甚至比剛才更加決絕,纖細的身影很快沒入了通往休息區的、那片漆黑的走廊儘頭,消失在陰影裡,彷彿被那黑暗徹底吞噬。
主廳內,隻剩下卡爾一個人,以及那無聲流淌的基因星圖。
他罕見地沒有出言阻攔,也沒有再用命令將她喚回。他就那樣站在原地,熔金的眼眸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腦海中反複回放著女孩最後那個深沉凝望的眼神,和那驚鴻一瞥的、真實的悲傷。
一種莫名的、強烈的不快感,如同粘稠的墨汁,迅速在他心底彌漫開來。他看不懂那個眼神的全部含義,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種情緒的指向,並非對他卡爾·艾爾力量的恐懼或臣服,而是……一種對“克拉克·肯特”這個存在的、無聲的維護與……痛惜?
她在為那個軟弱的幻影感到悲傷?因為他卡爾·艾爾否定了那個幻影?
這種認知,比任何直接的反抗更讓他感到煩躁!她竟然還在心裡為那個早已被他摒棄的殘影保留著位置?甚至因此而流露出如此真實的傷痛?
一聲冰冷的嗤笑從他喉間溢位,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那枚用於調整生命倉精密部件的氪星合金扳手。
然而,下一秒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脆響。
卡爾猛地低頭,瞳孔驟然收縮。
他手中那枚足以承受巨大力量的合金扳手,被他無意識握住的部位,竟然在他純粹的、因情緒波動而產生的肉體力量下,被硬生生捏得改變了原子結構,化為了璀璨卻冰冷的鑽石。
閃耀的切麵在星圖幽藍的光芒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斑。
卡爾愣住了,這不是因為克拉克殘留意識的影響而產生的心痛或悸動。而是純粹的、源於他自身的、因艾莉婭那個眼神和悲傷而引發的力量失控。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情緒竟然能直接影響並超越這具軀體那精密的、受控的力量輸出。而這種失控的源頭,並非那個他時刻警惕、試圖清除的克拉克,而是他自己,卡爾·艾爾。
如果他此刻能“聽”到克拉克的聲音,他幾乎能想象出,那個軟弱的靈魂一定在意識深處嘲笑。看啊,自詡絕對理性的你,竟然也會因為一個人類女孩的眼神而失控?
可是,周圍什麼聲音都沒有。隻有堡壘死一般的寂靜,和他手中那枚突兀的、閃爍著諷刺光芒的鑽石扳手,在無聲地宣告著他的失態。
一種被看穿、被挑釁,甚至被某種他拒絕承認的情感所左右的暴戾情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翻湧、積蓄,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將那顆鑽石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那聲音在寂靜的主廳裡顯得格外刺耳。
他需要做點什麼。需要讓外界那些嘈雜的聲音,需要讓實質的破壞,來掩蓋、來衝淡內心這陌生而令人厭惡的躁動。
黑色的披風掀起一陣颶風,卡爾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孤獨堡壘。
下一刻,他出現在地球上空,目光冰冷地鎖定了幾個最近叫囂得最凶的、“反超人聯盟”剛剛建立的據點。沒有警告,沒有宣告,他甚至懶得去聽那些螻蟻在發現他降臨時的驚恐尖叫。
他隻是隨意地抬手,熱視線如同死神的鐮刀般掃過。
轟隆——!堅固的建築在高溫下熔解、崩塌,精心佈置的防禦工事如同紙糊般瓦解。他聽著裡麵傳來絕望的哭喊、歇斯底裡的咒罵,以及組織者跪地求饒的顫抖聲音,看著周圍人群臉上那極致恐懼、彷彿目睹末日降臨的表情。
用絕對的力量製造恐懼和臣服,這原本是他熟悉且認為理所應當的模式。
然而,此刻,當他懸浮在廢墟與火光之上,聽著腳下傳來的、代表著他絕對權威的恐懼之聲時,內心那團躁動的火焰,卻並未如預期般平息。
反而,艾莉婭那個深深凝望的、帶著悲傷的眼神,如同鬼魅般,再次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與腳下這片他親手製造的恐懼景象,形成了一種極其諷刺的對照。
他煩躁地皺緊眉頭,不再理會腳下的混亂與哀嚎,身形一閃,再次消失。
當他重新回到冰冷、寂靜的孤獨堡壘時,主廳內一切如舊,彷彿他剛才的離開和那場短暫的破壞從未發生。
隻有他心中那縷無法驅散的不快,和記憶中女孩那雙盛滿複雜情緒的眼睛,在他堅不可摧的理性壁壘上,鑿開了一道細微卻無法忽視的裂痕。
第二日艾莉婭照常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卡爾依舊早早的佇立在基因法典前。然而在這片熟悉的科研領域之上,卻彌漫著一種不同以往的、近乎幼稚的低氣壓。
卡爾·艾爾,這位擁有神明般力量的存在,正以一種極其隱晦卻又顯而易見的方式,進行著他無聲的“抗議”。
當艾莉婭完成一部分計算,將虛擬平板轉向他,征詢他對某個生命纖維引數調整的意見時,他故意將目光投向遙遠的星圖深處,彷彿那枯燥的資料流突然變得無比迷人,對她的詢問充耳不聞。
女孩等了幾秒,沒有得到回應。她微微偏頭,仔細觀察著卡爾的側臉。他下頜線繃緊,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但那熔金的眼眸卻並未真正聚焦在星圖上,反而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漫不經心的遊離感。
艾莉婭心中瞭然。她不再等待,收回平板,平靜地說了聲:“預設您同意了。”然後便自顧自地按照原計劃輸入了引數。
卡爾:“?”
隨後艾莉婭需要動用一台較高許可權的分子組裝儀,按照規定流程向他申請臨時許可權解鎖時,男人隻是掃了一眼申請,就用一種極其挑剔的、近乎吹毛求疵的語氣冷聲道:“能量波動閾值設定過高了百分之零點零三,重新校準。這種低階錯誤也會犯?”
艾莉婭看了看那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波動值,疑惑的抬眼看向卡爾。對麵正用一種“我很不滿意”的眼神睥睨著她,但那眼神深處,缺乏真正發現問題時的銳利和專注,更像是一種為了批評而批評的故作姿態。
艾莉婭心裡歎了口氣,麵上卻不顯,隻是順從地回答:“好的,我重新校準。”隨即動作麻利地調整了那個微不足道的引數,再次提交申請。這次,卡爾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勉強挑不出毛病的點,極其不情願地、慢吞吞地給予了授權。
幾次三番下來,艾莉婭徹底明白了。這位氪星之神,正在用他所能想到的、最隱晦的方式,表達著他的不滿。
但女孩也沒慣著他,她不再將他的沉默視為需要等待的許可,也不再將他刻意的刁難視為真正的否定,而是開始憑借細致的觀察來解讀他的“真實意圖”。
如果他真的對某個資料或操作有異議,他那完美的眉毛會幾不可查地微微蹙起,眼神會變得專注而冰冷;如果他隻是單純地想找茬,他的視線則會故意漂移,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於是,當艾莉婭又一次完成一組複雜公式的推導,習慣性地想向他彙報時,看到他那明顯神遊天外、故意無視她的側影,她直接合上了虛擬界麵,拿起推導結果,轉身就走向生命倉控製台,準備進行下一階段的注入實驗。
這一下,卡爾徹底愣住了。
他就這樣被無視了?
金色的瞳孔微微擴大,裡麵寫滿了難以置信。她甚至沒有再多問一句,沒有流露出絲毫因為他的忽視而感到不安或困惑的情緒,然後就這麼篤定地按照她自己的判斷行事了?
一股混雜著被冒犯和某種莫名失落的情緒湧上心頭。是不是他最近對她太“縱容”了,以至於她都忘了誰纔是這裡絕對的主宰?
他身形一動,瞬間出現在艾莉婭身後,幾乎是貼著她的後背,強大的存在感如同實質般壓迫下來。他盯著她纖細的脖頸,看著她依舊有條不紊地設定著儀器引數,對自己如此近距離的壓迫毫無反應,心中的那股無名火更是燒得旺盛。
他必須做點什麼,來重新確立自己的權威。
卡爾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冰冷和想要炫耀什麼的意味。
“我昨天搗毀了一個反超人據點。”
說完,男人緊緊盯著艾莉婭的側臉,期待從上麵看到恐懼、震驚,或者至少是強烈的反對與譴責。他想看到她情緒再次因他而波動的樣子。
艾莉婭操作儀器的手指甚至連停頓都沒有,她早就通過早間堡壘自動捕捉的外部新聞摘要,知道了這位神明昨夜如同拆遷隊一般的光輝事跡。
“哦。”她隻是極其平淡地應了一聲,連頭都沒回。
卡爾的呼吸一窒,就一個“哦”?!他摧毀了人類精心建立的據點,引發了國際巨大的恐慌,在她這裡就隻值一個“哦”?!
一股被輕蔑的怒火直衝頭頂,他惡狠狠地湊近她耳邊,幾乎是咬著牙說道:“他們都在跪地求饒!哭喊著,顫抖著!所有膽敢忤逆我的人,都會是這樣的下場!”
這一次,艾莉婭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就在男人得意的目光下。
她輕輕地、帶著些許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這聲歎息,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刮著卡爾暴躁的神經,卻讓他更加惱怒。
她這是什麼態度?!
艾莉婭轉過身,抬起頭,看向卡爾那張因怒氣而更顯棱角分明、俊美卻充滿壓迫感的臉龐。那雙金色的眼眸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死死地盯著她,散發著駭人的氣息。
若是以前,艾莉婭定然會被這眼神嚇得心膽俱裂。但不知為何,在經曆了這麼多之後,尤其是在看穿了他此刻行為背後那近乎幼稚的邏輯後,她竟然對這種威脅性的眼神產生了免疫力,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她清澈的黑眸中,難以抑製地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如同陽光掠過黑曜石,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這笑意很淺,卻清晰地落入了卡爾眼中。
“但是,”她開口了,聲音平穩,帶著一種陳述事實的冷靜,“沒有人員傷亡,不是嗎?”
卡爾醞釀了半天的恐怖氣氛,被她這句輕飄飄的話瞬間擊得粉碎。他猛地怔住,金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錯愕和驚疑不定。她怎麼知道?她關注的重點怎麼會是這個?
他下意識地上下打量著艾莉婭,彷彿想從她身上找出破綻。她知道了他的破壞,卻毫不在意破壞本身,反而精準地抓住了他行為中那唯一一點……可以稱之為“克製”的地方?
艾莉婭看著他驚疑不定的樣子,心中那個念頭更加清晰了。這個男人,在邏輯和力量上無懈可擊,但在處理和表達情緒方麵,簡直像一個被寵壞的一歲孩童,隻會用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比如搞破壞和言語威脅來吸引注意,表達不滿。
她不再多言,將手中的控製器輕輕放回桌麵,轉身準備離開主廳,去資料庫調取一些輔助資料。
卡爾看著她又要走,那種即將再次被“忽略”的感覺讓他心頭一緊,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你去哪兒?”
這句話問出口,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類似於害怕被丟下的急切。
艾莉婭腳步一頓,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回答:“去吃飯。”
聲音平靜無波,彷彿隻是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卡爾被她這過於“正常”的回答噎了一下,預期的對抗或恐懼都沒有出現。
又是那種讓他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隨即是一種更強烈的、不能被如此輕易“打發”的執拗。男人不再懸浮於高處,而是像一道沉默的黑色陰影,飄忽在艾莉婭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跟著她走進了那片模擬地球生態的區域。
生態園內光線柔和,模擬著適宜植物生長的光譜,空氣中也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氣息,與主廳那種純粹能量和金屬的冰冷感截然不同。艾莉婭熟門熟路地走到一片掛著紅色果實的區域,蹲下身,仔細挑選著。
卡爾看著她專注的側影,那股莫名的煩躁又升騰起來。他無法忍受她這種全然無視他、彷彿他根本不存在的態度。他必須打破這份平靜。
“你為什麼不害怕?”他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帶著一絲壓抑的怒氣,“我摧毀了他們的據點,我下一個……”
“這個,”艾莉婭彷彿沒聽到他後半句的威脅,反而饒有興致地摘下一個看起來像西紅柿,但形狀更規整、色澤也更均勻的果實,舉到眼前仔細端詳,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怎麼做到的?複製出有西紅柿味道,但樣子又不太一樣的果實?”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純粹的好奇,像一個發現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卡爾醞釀到一半的狠話被硬生生堵了回去,這種話題的突兀轉折讓他非常不滿。他眉頭緊鎖,下意識地一揮手,一道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拂過,精準地將艾莉婭手中的那個“西紅柿”拍落在地。
“哼。”他發出一聲不滿的鼻音,但這一次,他明顯控製了力量,果實隻是滾落泥土,並未破裂。
艾莉婭看著地上那個可憐的“西紅柿”,又抬眼看了看卡爾寫滿“我不高興快哄我”卻偏要擺出“我很凶”表情的俊臉,一陣無語。她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裡帶著點“真拿你沒辦法”的意味。
“就像我之前說的,”她重新蹲下去,一邊小心地將那個掉落的“西紅柿”撿起來,放進自己的裙兜裡,一邊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卡爾耳中,“所有選擇權都在於你,卡爾。”
卡爾金色的眼眸微微閃動。
“你沒有傷害那些人,不是因為你不能,而是因為你覺得,你的私慾和權威,不需要通過屠殺弱者來獲得滿足。”
艾莉婭抬起頭,目光清亮地看向他,“你絕對理智,能夠判斷在當前情境下,什麼纔是更重要、更有效率的目標。而那些純粹為了發泄情緒而進行的無意義殺戮,對你而言,隻是多餘的累贅。”
她頓了頓,繼續道:“就像你和我的戰友們,雖然有衝突,有對抗,但你從未真的對他們進行過處決或虐殺。你有無數次機會可以那樣做,你可以,但你沒有。”
她站起身,裙兜裡裝著那個撿回來的“西紅柿”,語氣篤定:“這就是你和他們口中塑造的‘恐怖外星’形象,最本質的不同。”
卡爾徹底怔住了。
他漂浮在原處,熔金的瞳孔裡充滿了不可思議。她竟然在為他說話?她不是在恐懼他的力量,不是在譴責他的破壞,而是在理解他行為背後的邏輯?甚至試圖為他“辯白”?
這完全顛覆了他的預期。他設想過她的恐懼、憤怒、哀求,唯獨沒有想過,她會如此冷靜地分析他的動機,並得出一個近乎“正麵”的結論?
這又是什麼新的策略?是想通過表示理解來麻痹他,讓他覺得找到了“知音”,從而放鬆警惕,讓她更容易奪得信任?
一種自以看穿的混亂情緒驅使著他。卡爾猛地靠近,再次抓住了艾莉婭的手腕,力道比剛才重了些。
“啊!”艾莉婭驚呼一聲,裙兜裡剛摘的幾顆類似藍莓和小番茄的果實滾落一地。她看著散落的“食物”,又看了看眼前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她也懶得再掙紮或者好言相待了,猛地抬起頭,帶著一絲薄怒看向卡爾:“你!”
卡爾感受到她終於不再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心中竟詭異地升起一絲滿足感。稍稍施加壓力,將她拉得更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試圖用自己強大的存在感和壓迫性的眼神讓她屈服。
艾莉婭果然又被這驟然逼近的威脅嚇了一跳,到了嘴邊的斥責嚥了回去,嘴唇緊緊抿起,像一隻被捏住了後頸皮的貓,瞬間偃旗息鼓,成了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她沒有試圖甩開他手腕上的力量,隻是任由他抓著,反正也是徒勞。
見她就這樣柔順地被自己掌控在掌心,卡爾這才覺得那種失控的感覺稍稍平複,重新回歸了熟悉的、掌控一切的領域。
他貼得極近,近到艾莉婭能清晰地看到他完美得不似真人的麵部輪廓。那如同大理石雕琢般的挺直鼻梁,線條利落的下頜,以及那雙此刻正死死鎖定她的、燃燒著複雜情緒的金色眼眸。這張臉,英俊得具有一種侵略性,帶著神隻般的疏離與冰冷。然而,恍惚間,在那緊繃的線條和冰冷的金色之下,艾莉婭彷彿又看到了另一張臉的輪廓——同樣的五官,卻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眼神如同堪薩斯州最晴朗的天空。
她的眼神不自覺地變得柔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懷念與痛楚。
這是很久之後,她再次用這種眼神看他。
第一次,是他剛從氪石的侵蝕中蘇醒,混沌未明時,她固執地喊他“克拉克·肯特”。
第二次,是初入孤獨堡壘,她帶著恐懼與討好,小心翼翼地試圖接近。
這是第三次。
也許克拉克·肯特早已習慣了人類眼中流露出的這種柔軟的、帶著情感溫度的情緒,但卡爾·艾爾從來沒有。這種不摻雜恐懼、憤怒,甚至沒有算計,隻是純粹的、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哀傷與柔軟的目光,像一道陌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冰冷的心湖。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開始不受控製地慢慢變快,節奏紊亂,帶著一種陌生的悸動。一種莫名的慌亂攫住了他。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猛地鬆開了鉗製她的手,甚至微微後退了半步。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那雙總是直視一切、無所畏懼的金色眼眸,竟然罕見地躲閃了一瞬,落在了旁邊一株搖曳的、發著微光的植物上。
“……一些氪星最基礎的基因複刻和適應性修飾技術。”他生硬地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沙啞了些,回答了艾莉婭之前那個關於“西紅柿”的問題。彷彿需要用這種方式來打破這令人無措的沉默,並重新建立起“知識傳授者”的安全距離。
艾莉婭從短暫的恍惚中回過神,忽略掉手腕上殘留的觸感和心底那絲酸楚,順著他的話題思考起來:“那為什麼不把這種技術直接用在你的基因法典上?如果它能很好地模擬和適應……”
“如果你是想把我的子民,都變成一顆顆西紅柿的話。”卡爾打斷她,語氣依舊生硬,甚至帶著點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為了掩飾剛才失態而故意加強的刻板。
艾莉婭愣了一下,隨即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一排排閃爍著氪星能量光芒的“西紅柿”在生命倉裡整齊排列……她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卡爾感覺自己這一天真是渾身難受!他體會到了太多從未有過的情緒,以及更多他根本無法理解的情緒!先是被她無視的挫敗,然後是被她“理解”的錯愕,接著是因她柔軟眼神而產生的心慌,現在,她居然還敢嘲笑他?!
他既生氣又控製不住好奇,擰著眉頭質問:“你笑什麼?”
結果他不問還好,這一問,艾莉婭彷彿被點了笑穴,笑得更大聲了。她笑得彎下了腰,肩膀微微顫抖,清脆的笑聲在安靜的生態園裡回蕩,顯得格外鮮活。
笑著笑著,她的手無意識地搭在了卡爾堅實的小臂上,試圖穩住笑得發軟的身體。
那溫熱的、柔軟的觸感透過戰衣的布料傳來,卡爾渾身猛地一僵,彷彿被高溫烙鐵燙到一般,幾乎是瞬間就甩開了她的手,整個人如同受驚的鳥兒一樣向後飄出了一段距離,懸浮在半空,眼神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艾莉婭對他的過度反應絲毫不在意,她止住笑,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又彎腰從地裡拔出一根形狀完美的“胡蘿卜”,在手裡掂了掂,然後抬頭看向懸浮在半空、一臉戒備的卡爾,眼中還帶著未散的笑意,語氣輕鬆地說:
“嗯,那就來嘗嘗用你的‘亞當’和‘夏娃’做成的肉醬麵吧。”
她晃了晃手裡的“胡蘿卜”和裙兜裡的“西紅柿”。
卡爾怪異地看著她,完全無法理解她怎麼能如此自然地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甚至有點褻瀆他偉大的氪星複興計劃的話。他覺得有點惡心,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彆扭。
“你真怪。”卡爾微微飄到比她稍高一點的位置,俯視著她,給出了一個他認為非常客觀的評價。
艾莉婭拍拍手上的“泥土”,無所謂地聳聳肩:“我要去做飯了。你要嘗嘗嗎?”
她發出邀請,語氣自然得像是在問一個普通的室友。
卡爾嗤笑一聲,找回了一點居高臨下的感覺:“免了。”
他纔不需要這些低等的碳基食物。
艾莉婭也沒挽留,隻是點點頭,抱著她的“戰利品”,轉身朝著生活區的方向走去。
然而,卡爾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黑色的身影如同一個沉默的、甩不掉的幽靈,不遠不近地飄在女孩身後,金色的眼眸複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卡爾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真正瞭解過人類的這一麵。
這種專注於創造而非毀滅,圍繞著最基本生存需求卻透露出某種奇異生命力的日常。他像個孜孜不倦的觀察者,又像個甩不掉的幽影,一路跟著艾莉婭走進了生活區的小廚房。
廚房不大,裝置卻一應俱全,都是氪星科技模擬地球產物。艾莉婭將采摘來的“蔬果”放在料理台上,開始清洗。中間她還歪過頭,帶著點無奈地問了一句:“你難道不回去看看醫療倉嗎?生命纖維的融合資料說不定有更新。”她試圖用工作支開他。
卡爾沒理她,隻是懸浮在廚房門口,熔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他看著女孩拿起氪星合金材質的刀,動作不算十分熟練,但極其細心地將那些“西紅柿”和“胡蘿卜”切成大小均勻的塊狀。她的手指纖細,握住刀柄時微微用力,專注的神情彷彿在處理什麼精密的實驗樣本。
接著,她將切好的“蔬果”倒入一個容器中,啟動裝置,看著它們慢慢熬煮成濃稠的、冒著熱氣的紅色醬料。空氣中開始彌漫開一股酸甜的、模擬得相當逼真的香氣。她又從冷藏儲存區取出一碟預先製備好的、看起來像肉末的東西。
就在這時,卡爾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點故意使壞的陰惻惻:“你知道這些,不是真的牛肉吧?”
艾莉婭正用一把長柄湯勺攪動著醬料,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手一抖,勺子差點脫手。她盯著那些來源不明、被男人點破的“肉末”,沉默了兩秒,然後默默地、動作略顯僵硬地將那碟肉末推遠了一些,放棄了將它們加入醬料的打算。
卡爾看著女孩這副被嚇到、還有點小委屈的樣子,心裡莫名升起一絲扭曲的滿意感。他似乎就是不想讓她事事順心,就是想看她平靜的表麵被打破。
恰在此時,旁邊煮著意麵的水鍋劇烈沸騰起來,噗噗地冒著白汽和水泡。艾莉婭有些慌亂,下意識地把手中的湯勺往旁邊一丟,轉身就去處理那鍋沸水。
那被丟棄的湯勺在空中劃了個弧線,勺壁上還沾著鮮紅的醬汁,眼看就要掉落在地。卡爾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出手,精準地接住了勺柄,動作流暢得讓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艾莉婭隻是微微撇頭,用眼角餘光掃了他一眼,語氣自然得像是指揮一個幫忙的助手:“幫我攪一下西紅柿醬,謝謝,彆糊底了。”
卡爾握著那柄還帶著她指尖溫度和醬汁的湯勺,以為自己聽錯了。命令他?讓他,卡爾·艾爾,氪星的最後之子,來做這種攪拌醬料的瑣事?
他金色的眼眸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忙碌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鍋裡那團咕嘟冒泡的紅色漿糊。鬼使神差地,他竟真的伸出手,將湯勺探入鍋中,笨拙地、毫無章法地攪動起來。然而,他顯然低估了自己的力量和控製力,隻是輕輕一攪,速度過快,力道失控,幾團滾燙的醬汁立刻從鍋裡飛濺出來,落在光潔的台麵上,甚至差點濺到他自己身上。
“哎!我來!”艾莉婭聽到動靜回頭,看到這一幕,立刻驚呼一聲,幾步搶上前,一把從他手裡奪過湯勺,還帶著些許責備地瞪了他一眼。
卡爾看著這個前一秒還“謝謝”他,後一秒就變臉責怪他的人類女性,感受著她那毫不掩飾的、因食物被“破壞”而生的微慍,隻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喜怒無常,難以理喻!
他決定,他再也不會幫她做任何事了!也絕不會再給她任何好臉色看!哪怕她對自己的複興計劃再有價值,再聰明!
艾莉婭沒再理會他內心豐富的心理活動,重新掌控了她的醬鍋,小心地攪拌起來。最終,一盤看起來不算特彆精緻,但熱氣騰騰、醬汁濃鬱的純“西紅柿”意麵新鮮出爐了。
她端著盤子走出廚房,來到旁邊的小餐廳,將那盤承載著她勞動成果的意麵放在桌上。卡爾依舊像條沉默的影子,跟在她身後。
“你平時就吃這些?”他看著那盤色彩單一的食物,忍不住開口,語氣裡帶著挑剔。
艾莉婭吹了吹麵條散發的熱氣,拿起叉子捲起幾根,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後才送入口中,細嚼慢嚥之後,才反問道。
“你老盯著我做什麼?”她的語氣很平淡,似乎隻是隨口一問。
“監視你,”
“怕你在閒暇之餘,搞些不乾淨的小動作。”
艾莉婭點了點頭,一副“你說得對,很有道理”的表情,彷彿完全讚同他的監視行為。
她這副坦然接受、甚至有點敷衍讚同的態度,再次讓卡爾感到一種莫名的憋悶。他猛地拉開艾莉婭對麵的椅子,金屬椅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他坐下,然後不由分說地,伸手將艾莉婭麵前的餐盤拉到了自己麵前。
“哎——你!”艾莉婭一驚,下意識地想護住自己的午餐。
“我出力了,”卡爾理直氣壯地說,金色的眼睛盯著她,“為你的這盤午餐,貢獻了至少97%的功勞。”
“97%?”艾莉婭被他這離譜的演算法氣笑了,“明明從頭到尾都是我做的。”
“但是,”卡爾扳著手指,一本正經地列舉,“你的食材,來自我的生態園;你的廚具,是我的堡壘提供的;你烹飪用的能源,是我的能量核心供給的;還有剛剛,”他頓了頓,似乎有點不情願提起,“醬料的攪拌,也有我的一份力。綜合計算,97%並不過分。”
“……”
她看著眼前這個強詞奪理的神明,徹底無語了。她默默地,將手邊的刀叉推到他麵前,破罐子破摔。
“那你要吃嗎?”
卡爾看著推到麵前的刀叉,又看了看那盤賣相普通的意麵,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艾莉婭用過的那支叉子,捲起一小撮,送入口中。
他咀嚼了幾下,熔金的眼眸裡沒有任何享受的表情,隻是客觀地評價道:“毫無新意,過於平淡。”
然後,他像是終於對這個“人類觀察遊戲”感到了厭倦,或者是為了掩飾剛才那口食物帶來的、一絲極其微弱且他不願承認的異樣感覺,他將刀叉隨意地丟回桌麵,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男人站起身,不再看艾莉婭一眼,彷彿之前所有的糾纏和好奇都隻是心血來潮,轉身離開了餐廳,重新回到了他那由資料和法典構成的、冰冷而絕對理性的實驗室世界。
........
一次實驗裡,卡爾並不在身邊,也許有是去處理什麼事情了,雖然事件的本身女孩不敢深究,但她知道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讓她瞭解孤獨堡壘的構造。
女孩觀察著中央的控製水晶柱,她知道這就是卡爾讓堡壘隱身的秘訣,至於怎麼操作她現在還沒搞清楚。這時,一直播放的新聞插播了一條:國際著名醫學家陳清雁病倒,目前陷入一是昏迷,女孩瞬間身子一軟,不敢置信的看向螢幕,畫麵裡媽媽的蒼白,穿著住院服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兩鬢之間生出許多白發。
淚水奪眶而出,艾莉婭不忍再看,她捂住嘴痛哭。
卡爾消失了一整天,女孩也在床上輾轉反側,沉重的心事與對未來的迷茫糾纏,讓她難以入眠。最終女孩輕手輕腳地走出了臥室,想在堡壘空曠的空間裡透透氣。
她沒有走向熟悉的工作間,而是無意識地漫步到了堡壘邊緣一個突出的瞭望平台。這裡由透明的能量場隔絕著外界的極寒,視野極其開闊,可以望見遠方連綿的冰原和在永恒極晝天空下閃爍的、清冷異常的星辰。
令她意外的是,平台上並非空無一人。
卡爾·艾爾背對著她,坐在平台邊緣,黑色的披風垂落在地,勾勒出他挺拔卻在此刻顯得有幾分孤寂的背影。他沒有懸浮,而是實實在在地坐在那裡,彷彿卸下了些許神明的重擔,僅僅是一個凝視著遠方的人。
他聽到了她極其輕微的腳步聲,但沒有回頭,也沒有出聲驅趕,彷彿默許了她的靠近。
艾莉婭也沒有說話。她隻是緊了緊身上裹著的柔軟毯子,默默地走到他身邊,隔著一小段禮貌的距離,坐了下來。兩人一同沉默地望著窗外那片亙古不變的冰雪世界。
寂靜在蔓延,卻奇異地不顯得尷尬,反而有種共享孤獨的平和。
不知過了多久,卡爾突兀地開口,聲音低沉,打破了這片寧靜,卻又像是融入了這片寂靜本身。
“我的親生父母,喬-艾爾和勞拉……他們是為了保護我而死的。”
他沒有看她,目光依舊投向遙遠的星空,彷彿在對著那片虛無訴說。
“我知道在我周圍,充滿了算計和利用。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深切的、彷彿與生俱來的疲憊和洞悉。
似乎是太孤獨了。
卡爾·艾爾可悲地想,自己竟然會在這個人類女孩麵前,提起這些他從未對任何人,甚至對自己仔細梳理過的情緒。但此刻,在這片彷彿被世界遺忘的冰原之上,麵對著一個安靜聆聽的存在,那堅固的心防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艾莉婭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直到他說完,陷入更深的沉默,她才輕輕開口,聲音像羽毛一樣柔軟,卻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
“你的父母,是一對非常無私、非常偉大的父母。”她緩緩說道,“或許你從未真正‘見過’他們,但請相信,愛的種子,從你誕生之初,就一直被深埋在你的心底。卡爾·艾爾,你是被愛滋養著長大的生命。”
她側過頭,看向他冷硬的側臉輪廓,眼神清澈而真誠:“被愛孕育,被愛期望著降臨,隻是……後來的變故,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頓了頓,繼續道,語氣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通透:“人,很少能改變大局的選擇,除非……你自己就是規則的製定者。無論是自然孕育,還是像你正在做的……人工創造,一個生命的誕生,為什麼從降生的那一刻起,就要被決定好未來的命運呢?”
她的目光彷彿穿透了時間,看到了那對為子犧牲的氪星科學家:“我想,你的父母,喬-艾爾和勞拉,他們最大的希望,或許並不是要你背負起複興整個氪星文明那樣沉重的負擔。他們更希望的,是你能改變自身的命運,能掙脫那些束縛,能無憂,快樂地活下去。”
卡爾認真地聽完了她的話,熔金的眼眸中光芒閃爍,如同冰層下湧動的暗流。他緩緩轉過頭,第一次如此專注地、不帶審視與批判地,靜靜凝視著女孩在星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的側顏。
她的話語,像溫熱的泉水,流入他冰冷荒蕪的心田,帶來一種陌生而悸動的熨帖。
他不禁問道,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探尋:“你和我說這些……是因為我和克拉克……”
艾莉婭輕輕地打斷了他,她的目光依舊望著遠方:“是,也不完全是。”
她坦誠地說,“你沒有克拉克的記憶,自然也感受不到他所經曆的那些溫暖與羈絆。克拉克有一對深愛他的養父母,有成長中的點點滴滴……但卡爾,你的孤獨,你的不解,你麵對人類複雜社會時的困惑與煩躁,我能夠理解。”
她將視線收回,落在他那雙彷彿蘊藏著整個星海卻也無比寂寞的金色眸子上:“人類社會是複雜的,正因為我們個體弱小,所以我們的紐帶才更加緊密,我們生活在一個人情編織的網路裡。所以你不理解,感到煩惱,甚至不屑,這都很正常。”
“但是,卡爾,”她的聲音變得無比柔和,卻帶著磐石般的堅定,“善良和愛,永遠不是一個脆弱或懦弱的事情。”
“因為喬-艾爾和勞拉的善良與犧牲,克拉克……或者說,承載著他們希望的你,才活了下來。”
“因為他們之間,以及他們對你的愛,纔有了你的存在。”
“也是因為……我與克拉克之間的友誼,以及那份想要拯救同伴的善意……我才設計出了黃太陽溶劑,最終……拯救了你的這具軀體。”
說完這番話,艾莉婭的眸子緩緩垂下,一種寂靜的、彷彿源自靈魂深處的傷感籠罩了她纖細的身影。她想到了那個會微笑的克拉克,想到了那份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卡爾知道,她這是又想到克拉克了。
一股尖銳的、陌生的情感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
是啊,克拉克擁有愛,擁有父母(哪怕是養父母),擁有朋友,擁有眼前這個女孩毫無保留的維護與思念。
而他呢?
除了這北極萬年不化的白雪,亙古不變的冰冷驕陽,一座空蕩蕩的堡壘,一個尚未完成的、冰冷的造物計劃,他又擁有什麼?
甚至連身邊這個唯一能帶來一絲不同聲響和溫度的艾莉婭,都是他從141基地強行奪來的,是他卑劣地、從克拉克那可能都未曾明言的隱晦愛意中,搶奪過來的、一絲微弱的關注。
這個認知讓他胸口發悶,那股剛剛因她話語而產生的細微暖意,瞬間被更深的冰冷和一種自我厭棄所取代。他沒有再說話,隻是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無垠的冰雪,將翻湧的情緒死死壓迴心底。
而艾莉婭,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到身邊神明內心那場短暫卻激烈的風暴。
兩人就這樣,在北極清冷的星光下,並肩而坐,共享著同一片寂靜,卻懷揣著截然不同的、沉重的心事。這一刻的“靠近”,比任何激烈的衝突,都更深刻地揭示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那道名為“過去”與“身份”的、看似無法逾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