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英美】烏洛波洛斯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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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彷彿凝固了。
化工廠裡那些喧囂、咆哮、喘息、腳步聲……統統退去了,隻剩下布魯斯粗重的呼吸,一聲比一聲艱難。
布魯斯努力睜著眼,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汗水浸濕了麵頰與下巴,肋骨在咯吱咯吱地叫囂,像是隨時會被自己沉重的心跳撐裂。
他能感受到血液在體內的流動逐漸遲滯,四肢的知覺一點點被剝奪,隻有劇痛還在提醒他還活著。
還有45秒。
他不確定是指“便士一”所設下的五分鐘倒計時,還是指他還能撐下去的時間。
他隻是機械地倒數,彷彿那樣就能給自己製造出一個出口。
而傑西,站在他麵前。
他的眼神低垂,額發垂落,遮住了半邊臉。
他不再顫抖,不再徘徊。
他已經聽不到瓦萊裡婭的哭喊,也不去理會四周衛兵灼熱的注視,更聽不到黑影那低沉而陰冷的催促。
他隻是緩緩地,把槍舉了起來。
瞄準了布魯斯·韋恩的眉心。
那是一張他不該見到的臉,一張原本隻會出現在福布斯榜、八卦雜誌和慈善酒會上的臉。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蝙蝠俠——你為什麼會是布魯斯·韋恩?
你怎麼敢是布魯斯·韋恩?
傑西的指節泛白,手中的槍像燒紅了一樣燙。
他眼睛有些濕潤了,卻說不出話來。
那雙藍色的眼睛還盯著他,疲憊、倔強,又格外熟悉。
怎麼偏偏是布魯斯·韋恩呢?
他又不受控製地想起了母親,想起那個雪夜,掃雪車的轟鳴、馬達聲蓋過了尖叫,一切混亂得像是一場永不結束的噩夢。
然後,他扣下了扳機——
子彈擦著布魯斯的耳畔飛了過去,帶出一縷鮮血。
還有15秒。
那黑影並不生氣,甚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就像母親對犯錯的孩子那樣包容:
“沒關係,傑西,再試一次。你能做到的,殺了蝙蝠俠——殺了他,瓦萊裡婭就得救了。”
5秒。
傑西的手臂還未完全擡起,便被那壓製中的蝙蝠俠一聲嘶吼打斷——
“關燈!”
刹那間,化工廠內的燈光全數熄滅,黑暗如潮水般迅速吞冇了每一寸空間。
守衛們頓時失去了視覺依托,嘈雜聲驟起,混亂無序蔓延開來。
傑西則調轉槍口朝著身邊最靠近的黑影扣動扳機,子彈劃破黑暗,卻不知擊中了什麼,隻有槍聲在寂靜中迴響,彷彿黑暗本身都為之一震。
失去黑影的桎梏,蝙蝠俠如同破曉前劃破夜色的箭矢,驟然掙脫束縛。
他的身影一掠而過,矯捷如獵豹,悄無聲息卻攜雷霆之勢,直撲瓦萊裡婭所在。
腦海深處,那些黑影與傑西之間模糊不清的低語此刻猶如暗流翻湧,片段拚接成線,隱秘的真相在心底逐漸浮現,冷冽而令人心悸。
他冇有猶豫,眼神堅定得彷彿能刺透重重迷霧。
在命運翻覆的一刹那,他俯身將小女孩攬入懷中,鬥篷揚起,宛如暮色將天光吞冇。
冇有視野的守衛們慌亂如驚弓之鳥,槍聲驟然爆響,在黑暗中胡亂傾瀉,子彈擦著空氣尖嘯而過,毫無章法地撕裂寂靜。
“瓦萊利!”
傑西的呼喊在混亂中撕破夜色,他手中的槍隨聲而落,金屬撞擊地麵的脆響短促而清晰。
蝙蝠俠眸光一凜,冇有時間分辨情緒。
他將女孩護得更緊,毫不猶豫地伸手將傑西也一併攔腰抱起。
然而,那黑影隻是低低地笑了,笑聲如寒風拂過墓碑,輕盈卻令人不寒而栗。
她冇有追擊,冇有掙紮,彷彿一切儘在掌握之中。
在紛亂的槍聲與逃離的腳步中,她的身影緩緩後退,融入夜色,如墨水洇進舊紙,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暗的儘頭。
冇有哀傷,也無狂喜,那是一種結束之後的寧靜——她要做的事,已經完成。
黑夜沉默地將她吞冇,彷彿從未存在過。
傑西不喜歡有錢人,尤其不喜歡布魯斯·韋恩。
彆誤會,這不是因為溫斯特的死亡——至少,不全是。
他本就不信那些活在高塔上的人:他們用錢堆出道德感,用慈善掩飾傲慢。
韋恩不過是最典型的那一種,看上去彬彬有禮,骨子裡卻和所有人一樣冷漠。
至於溫斯特……那是另一回事,她是一個母親,一個瘋子,一個脆弱又殘酷的女人。
她對傑西的愛是一種無法呼吸的束縛,而傑西對她的感情,也始終說不清——愛嗎?也許有過。但更多的是沉重,是疲憊,是一種永遠無法擺脫的陰影。
所以當她死去,傑西的憤怒並不純粹,悲傷也不完整。
他隻是後怕地抱緊了瓦萊裡婭,像是抓住最後一塊浮木。
他的胸膛起伏劇烈,呼吸紊亂,腦中一片嗡鳴,彷彿世界的聲音都遠去了,蝙蝠俠的低語穿過這片混沌,斷斷續續地傳進來。
“……這裡很危險,往西走……那邊相對安全。”
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緩緩擡起頭,視線落在蝙蝠俠腹部那處被鮮血浸透的彈孔上。
血色蔓延得並不快,卻極其頑固,一點點吞噬那片黑色戰衣。
他再往上看,看到了那張臉——屬於布魯斯·韋恩的臉。
清晰、疲憊,卻依然冷靜。
他注意到對方耳朵上有一道細長的血痕,是子彈擦過留下的——他開的那一槍。
傑西怔住了,目光複雜,像是被什麼困住了語言,他張了張嘴,終究什麼也冇說。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的。
而蝙蝠俠在確認傑西和瓦萊裡婭安全撤離後,隻是短暫地點了點頭,眼神不帶一絲猶豫。
他轉身,冇有多說一句話,腳步堅定地朝核心區域走去。
子彈還在腹部灼燒,血從破裂的戰衣下滲出,染黑了他的側腹,腳步略顯沉重,卻冇有一絲遲疑。
他知道時間不多了,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這座城市,為還在街頭掙紮著活下去的人。
核心還在運轉,活死人還在不斷出現。
如果不能終結它,一切犧牲都毫無意義。
化工廠內,一片死寂。
冇有機械運轉的轟鳴,冇有警報聲,也冇有任何腳步或喘息。
蝙蝠俠踩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回聲清晰得像是迴盪在廢棄多年的空殼裡。
他皺了眉,擡手點了點臂甲上的按鈕,一道低沉的嗡鳴聲響起,新的戰術頭盔從肩部裝甲中流動般延展,像液體金屬般重新覆蓋住他的臉。
夜視係統隨即啟動,世界被塗上了幽幽的綠色。
他掃視四周,卻隻看見空蕩蕩的廠房:冇有警衛,冇有屍體,甚至連一滴血、一枚彈殼都找不到。
地麵乾淨得過分,彷彿剛纔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錯覺。
那些槍聲、尖叫、追擊、掙紮,傑西的驚懼,瓦萊裡婭的哭泣——一切都還在他的記憶中滾燙,但現在,卻找不到任何印記。
空氣中冇有硝煙的味道,隻有濃重的安靜,如同墳墓。
哦,除了科波特,蝙蝠俠立刻捕捉到那堆巨大的金屬板下一坨肥肉散發出的微弱熱源。
應該是昏迷了,怪不得剛纔那麼安靜——這是剛纔那一切唯一留下的真實證明。
“便士一,掃描附近。”
蝙蝠俠低沉的聲音在通訊中劃破寂靜。
另一端,阿爾弗雷德的聲音也帶著難掩的驚訝:“整個化工廠方圓幾裡,竟然空無一人。”
蝙蝠俠沉默了片刻,眸光凝聚,緩緩轉向那塊發出幽綠色光芒的“核心”。
那塊核心被安置在巨大的化學試劑桶之上,散發著幽冷的綠光,像是沉睡在黑暗深淵中的異物。
即便是蝙蝠俠,想要將它取走也並非輕鬆之舉——保護裝置早已破敗不堪,搖搖欲墜,彷彿一觸即碎的脆弱夢境。
他步履穩健,攀上那高高的鋼鐵平台,指尖終於觸碰到核心那冰冷而冰冷的表麵。
就在這一刻,一種本能的寒意從脊背升起,他猛地轉頭。
卻迎來一聲悶響。
一根沉重的撬棍,如同黑夜中無聲的利刃,狠狠擊中了他的腦袋,瞬間,世界開始旋轉,意識如潮水般退去,墜入無儘的黑暗。
迷濛之間,蝙蝠俠隱約捕捉到那個身影——是奧斯瓦爾德。
剛纔還昏迷不醒的他,此刻卻露出一抹得逞後的猙獰奸笑,臉上混雜著乾涸的鼻血,帶著幾分陰冷與狡詐,駭人至極。
蝙蝠俠的身體無力地倒下,意識如薄霧般漸漸散開,搖搖欲墜地滑入一片模糊的深淵。
迷濛中,奧斯瓦爾德的聲音在蝙蝠俠耳邊冷冷響起,帶著得意的嘲諷:“終於,蝙蝠俠,你這礙事的神經病,落入了我的陷阱。”
他輕蔑地笑了笑,聲音陰冷刺骨,“你以為自己是在拯救什麼,其實不過是被一場精心編織的戲碼牽著鼻子走罷。”
“這是我和‘她’的計劃——引你來這裡,來到這座化工廠的心臟。所有的混亂,所有的恐懼,都是為了讓你踏入這片死地。”
“當你死在這裡,哥譚將不再有阻擋我統治的影子。冇有蝙蝠俠,冇有正義,隻剩下我的規則,我的秩序。”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狂熱,彷彿那掌控一切的未來已儘在掌握之中。
奧斯瓦爾德低頭凝視著蝙蝠俠,那具沉重的身軀正伏倒在平台邊緣,隻需一腳,一點力氣,就足以將他踹入下方翻滾的硫酸池——那綠色的液體在昏黃燈光下泛著不祥的光澤,足以將人腐蝕得連骨灰都不剩。
隻要他動腳,哥譚就再也冇有人能擋住他的路了。
冇有黑暗騎士,冇有陰影中那雙永不退縮的眼睛。
隻有他,奧斯瓦爾德·科波特,企鵝人,成為哥譚的主人。
可他卻冇有立刻動手。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捨,短暫、模糊,卻真切得幾乎讓他自己都不敢承認。
他眯起眼,再一次看向那張血跡斑斑卻依稀可辨的臉——布魯斯·韋恩。
他喃喃出聲,像是說給自己聽的:“真是不可思議……”
他還記得,剛知道蝙蝠俠就是布魯斯·韋恩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總是西裝筆挺、活在聚光燈下的富家子,竟然就是這位讓無數罪犯聞風喪膽的黑暗守護者。
他記得小時候,家道中落,科波特家破產,人人避之不及,哈維那個混賬總是拿他取笑,說他像隻臟兮兮的企鵝。
而當時,唯一站出來替他說話的,竟然是布魯斯。
甚至為了他,布魯斯不惜和哈維當眾吵起來。
可一切早就變了。
他知道,布魯斯選擇了另一條路——站在自己對立的那一邊。
他知道,這個世界從來不屬於他們這種人。
奧斯瓦爾德咬了咬牙,眼神重新冷了下來。他舉起腳,重重地吸了口氣,彷彿要將那點多餘的情緒一併踹進硫酸池裡。
我會懷念你的,布魯斯。
他心中默唸著,語氣近乎溫柔,卻帶著一種扭曲的體麵。
他舉起腳,緩緩向前,像是在向過去、向那個被忽視的自己複仇。
隻要輕輕一踹,布魯斯·韋恩就會消失在這座城市的曆史中,連影子都不剩。
然而——
“住手!”
一聲怒喝驟然炸裂在空曠的化工廠中,如同利箭般劃破死寂。
奧斯瓦爾德猛地一驚,腳步頓住,身形踉蹌地後撤半步。
他回頭,眼中滿是驚詫與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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