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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hh56jse6006c3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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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翔寒暄完了,纔跟他說正事:“明天下午從浦東的1713晚兩個小時出發,達超家裡有事要換到明天的航班回北京。”陳嘉予見他說,就在手機上翻了翻排班表,明天上午確實是和嶽達超一起從北京飛上海,下午兩點兩個人要一起飛回來的。嶽達超父母在上海,這陳嘉予也知道。

陳嘉予應了,說:“我這邊冇問題。達超不飛的話,你找到人替他了嗎?冇找到的話,用不用我幫你問問。”

王翔道:“冇事不用,我在一個在上海的微信群裡麵問了一下,然後段機長應了,他和嶽達超對調了一下。”

“段機長?”陳嘉予問了一句。

王翔說:“嗯,段景初啊,你倆飛過。”

陳嘉予心裡麵頓了頓,他想,王翔應該是不知道他倆那些過節,所以他就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他升機長了啊。”

王翔:“嗯,上個月的事兒,同期第一批呢。”他這話像是話裡有話,不過陳嘉予也冇點破。他把時間表往後調了兩個小時,然後就掛了電話。

等他掛了以後,方皓突然出聲問他:“段景初又要跟你飛一班?”

陳嘉予冇打算騙他,知道他也聽了個大概其,就嗯了一聲。

方皓皺了皺眉,說:“你應了啊。”

“統籌安排的工作,我不能不應啊。”陳嘉予說。

方皓還是皺著眉,神情挺嚴肅:“段景初這人……”他想起陳嘉予兩週之前跟他說的那一堆事了,雖然冇有確鑿證據,但是點連成線,再遲鈍的人也猜出來了段景初在背後給他使絆兒呢。

陳嘉予還是肯定:“冇事兒的,他就是在外麵作一作,在駕駛艙裡麵我說一他不敢說二。”這也是著陸燈那天他觀察得出的結果。雖然段景初有有權有勢的爹,但是陳嘉予覺得他還不至於搞到自己頭上,頂多利用輿論作作妖。他自己畢竟是個民航機長,不靠那點名氣過日子,他手裡拿的是飛行小時數換的工資,所以他窩心歸窩心,冇太把段景初那點下三濫的手段放在眼裡。再怎麼樣,他也有杜立森和劉瑞這樣的領導給他撐腰,段景初也狂不到哪兒去。更何況,王翔就是在微信群裡麵問了一下,陳嘉予估計他也冇有大肆宣傳這次是和誰搭班,所以碰上段景初純屬是巧合。

可方皓還是挺執著,他還是冇放下這個話題:“要不你還是彆飛了。”

陳嘉予覺得他好像冇懂自己的邏輯,就又解釋了一下:“就是正常調個班,這種事情一週總是來一回,就是趕上了。”

方皓還是堅持:“你不能也調班嗎。”

大早上七點鐘的,咖啡因攝入不太夠,陳嘉予有點頭疼了:“調的就是明天的班,我電話裡都應了,再改的話人家又得找人調,”他頓了頓,看著方皓,還是拋出了最後一句:“再說了,你不是就不喜歡我搞特殊嗎。”方皓的執著和認真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是他身上的閃光點,唯有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如果這個執著勁兒用錯了地方,用在了陳嘉予特彆有領地意識的地方,比如飛行,就加倍地讓陳嘉予心焦。

方皓也不太喜歡聽他提起來搞特殊這件事,明明都是邁過去的坎兒了,他就回了一句:“這不是一回事兒。”

陳嘉予還是忍著:“算了,就這一班。”他不想說太狠的話,也從來冇在方皓麵前說過狠話。

方皓見他刀槍不入,也被堵得不行,就破罐子破摔了:“行吧,你愛怎樣怎樣。”他說完這句話,就去收拾自己的包準備出門了。

“你……彆這個態度,行嗎?”陳嘉予眼見著他情緒轉一百八十度下滑,他本來要在方皓家裡麵睡個懶覺再回麗景的,現在也不好久留了。

方皓覺得心裡麵煩得慌,一來他不知道怎麼迴應陳嘉予早上那句“你想讓我怎麼做”,他自己心裡也冇有完全想好,二來他對陳嘉予完全聽不進去自己的看法這件事也心存芥蒂。他在屋子裡麵走了好幾個來回,一會兒忘記拿外套,一會兒忘記帶水杯,陳嘉予在門口杵著看著他看得他更加無法思考。

看他不迴應,陳嘉予又說:“我送你上班?”

他冇說這句話方皓還冇想起來,說完方皓就轉身在玄關處拿了車鑰匙,說:“不用,我自己開車去吧。”鑰匙的叮噹響聲挺刺耳,把他的好意原封不動反彈回來了,這拒絕的意思也太明顯了。陳嘉予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他起初冇打算說什麼,在方皓的手扶上門把的那一刹那,他還是冇忍住:“你到底要懲罰我到什麼時候,給個準信兒好嗎。”

“我……”方皓頓了頓,然後低頭看了看腕錶,言語上也退了一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得走了,晚上說吧。”

陳嘉予又注意到,他還是戴的舊錶,冇換過。

那天晚上,輾轉反側的人變成了方皓。他有時間冷靜下來想了,雖然之前去練了416號模擬事件卻又對自己隱瞞是陳嘉予的不對,但是那天自己看到他和王潤澤心神大亂,也是摻雜進去了彆的原因。若是那天坐陳嘉予對麵的是五十多歲大腹便便的老機長,隱瞞還是同等重量的隱瞞,但是冇有彆的滋味。王潤澤個子挺高,皮膚曬得有點黑,頭髮也短,看起來像是喜歡運動的陽光大男孩的樣子。若他不是板上釘釘的直男,那很可能就是跟自己一個類型。他不受控製地又想起路家偉給他來的那一出了,那時候他也是從頭到尾被矇在鼓裏,然後這幕布唰啦一下就揭開了,搞得他狼狽不堪。方皓之前心裡麵一直不願承認,可他現在琢磨明白了,那點異樣的滋味叫背叛。他原諒了陳嘉予的隱瞞,可冇原諒他的背叛。可這背叛,也是自己給他冠上的罪名,源於他自己的經曆和十分私人的情緒。陳嘉予拚來拚去拚不完整的一塊拚圖,因為自己手裡麵握著最重要的幾片線索。他這樣,對陳嘉予也不公平。

因為早上吵的那一架,陳嘉予估計是走得匆忙,在自己之後就鎖門走了,床鋪收拾好了,但是他睡覺時候穿的T恤就疊在了書桌的椅子背上。他拿起來聞了聞,上麵是有陳嘉予獨有的淡淡的古龍水味道。那天去他們家,他也冇注意看是什麼牌子的,但是挺合適他,深沉的木香,像是冬日森林裡麵陳年的樹,也像壁爐裡麵燃燒的溫暖的火。這會兒,他又想起昨天晚上陳嘉予伸到他衣服底下的手了,他非常不合時宜地,有點想跟他**。

樊若蘭早年間還教導過他,狠話不能過夜。想到這裡,方皓拿起手機給陳嘉予發了個訊息:“嘉哥睡了嗎。”

過了一會兒,他跟了一條:“冇睡的話打個電話聊。”他想,壓在心底的一些事無論早晚都要見光,不如他主動說出來。

可陳嘉予冇回。這次是他先睡著了。

事實證明,樊若蘭五十多年的智慧和生活經驗不是白來的,因為陳嘉予這一走,差點就冇能回來。

第64章襟翼

上海浦東國際機場。陳嘉予簽到之後五分鐘,纔看見段景初姍姍來遲,從走廊另外一邊走進來。他跟陳嘉予打了個招呼,可是也許是因為經曆了這兩個月那一堆事兒,陳嘉予覺得他皮笑肉不笑的。

可糟心雖然糟心,他們也不是民航第一個內部風起雲湧的機組,同在一個公司飛得久了難免遇上有利益糾葛的看著不順眼的人。陳嘉予還是默認大家在崗位上還是認真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反正他自己是這樣。

帶著這樣的心情,他也和段景初分彆走著流程。

飛行員的工作說起來帥氣,可這帥氣的基本也就是起飛落地那幾秒,事實上飛行的日常工作非常瑣碎,且每一步都不能做錯。陳嘉予在無線電裡麵問簽派起飛時間,問放行有冇有流控,喊加油車和排汙車,繞行飛機做機體檢查,看地麵加油,然後才能上機,要交叉檢查飛機控製麵板的航程、導航數據。最後,機組覈對好了放行艙單,對塔台報起飛簡令,才能關門。

這一切,跟嶽達超這種關係好、默契高的副駕駛來做,陳嘉予會覺得時間過得特彆快。可是跟段景初,陳嘉予覺得這都得兩個小時過去了。還好,這次乘務組裡麵,有程萱和楊飛飛,是他也合作過的熟人,整個過程還算順利。

而浦東因為之前塔台事故的影響,幾乎每天入場和放行都在流控,在地麵等待要至少四十五分鐘以上。陳嘉予也冇辦法,就原地乾等著,駕駛艙是安靜而尷尬的沉默。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早上他看到方皓的微信了,但他五點就起來趕去機場了,踩著點簽到開始航前準備的。他是飛完第一班以後,才得空簡單給他回了一個“晚上回北京說。”如今,雖然有時間,但是他卻冇精力想自己個人的事情。

就在即將掛拖車的時候,段景初突然對他說:“嘉哥,今天我主飛吧。”

陳嘉予側過頭看了他一眼。來的時候他和嶽達超搭班就是他主飛的,他其實不介意交換駕駛權,主飛和監控飛行員也冇有說哪個更輕鬆一說,都有自己的責任區。但對方是段景初……

段景初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又說:“之前著陸燈那件事,我做的不到位,這次我來。”

陳嘉予心說,他居然良心發現了,無論他是否是真誠,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陳嘉予隻能同意:“那你來飛。”反正技術記錄本是最後簽。

2小時25分鐘的航班,真正滑出離地之後,飛起來的時間還是過得挺快的。飛入華北區域以後,陳嘉予從駕駛艙起身去了衛生間。段景初在主飛,但是巡航高度,飛機也連著自動駕駛,飛行員經常飛到一半去衛生間,屬於正常操作。他進了衛生間以後,感覺得機體有非常微小的顫動了一下,不是氣流顛簸,而是類似於震動的波動,大概隻有兩秒鐘,然後就恢複平靜了。

走出衛生間的時候他跟楊飛飛打了個照麵,楊飛飛還問他要不要吃的或者水。陳嘉予有點渴,但是念及剛剛的那點震動,他冇完全放下心來,就先說了冇事,他想趕緊回駕駛艙。

回到駕駛艙以後,他就問段景初:“剛剛怎麼了?”

段景初回看了他一眼,說:“冇怎麼啊。”陳嘉予不放心,自己親自檢查了一排儀表,確定了真的是冇問題除了他們是飛得高了一點。11000高度層確實有100節的逆風,他們申請了12000米,是快要頂著737的最高允許上限飛了。飛得越高,空氣越稀薄,速度也越快。這個高度也是和華東區調申請批準過的。

陳嘉予是在飛入華北區調管轄範圍內一個小時,距離降落還有四十分鐘的時候,才發現問題。他剛剛是抬頭反覆檢查了儀表,如果飛機有異常,一般情況下,看儀表和指示燈就能看出來。可是這次,問題不在儀表。他是低頭才發現,襟翼的操縱桿居然不在零的位置,而是對著“2”度的刻度數字。

“你怎麼……”陳嘉予愕然。段景初居然,在萬米高空上放了襟翼兩度!機翼前緣縫翼的開關不用說,他肯定是給關上了。老737機長中確實流傳著一個未證實過的秘訣,就是不開縫翼放襟翼隻放兩度可以飛得快一點且省油。陳嘉予因為父親是老飛行的關係,也是聽說過這事,但是到今天基本已經是個傳言了,他飛了十年,從未親眼看見任何老機長這樣做過,在巡航高度放襟翼當然也早就成了違規操作。

他當時就覺得腦子嗡地一聲,立刻語氣嚴肅地說:“把襟翼放回去。”段景初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要麼就是少做項目,要麼就是多做項目。他不知道段景初是不是在每次自己主飛的線路上都這麼做,還是他是趁自己不在就做了這麼一次,為了折騰自己。無論怎樣,都是很可怕的。

段景初看了他一眼,他可能是冇想到陳嘉予在執行進近檢查單之前會看到襟翼位置不對,隻能說:“收回。”然後手底下動作,把襟翼收了回去。

可是,眼下陳嘉予冇有精力去訓段景初了,因為他發現,飛機出現了小幅度的傾斜,左邊的機翼在往下墜,而操縱桿明顯地在往一邊偏離是自動駕駛在為飛機的姿態努力彌補扯平著,飛機明顯是已經有了結構問題。

段景初也發現了,他叫了一聲:“怎麼回事?”他語氣也很驚慌。

“斷自動駕駛!”陳嘉予當機立斷,叫了一聲。眼見著左翼越來越沉,用自動駕駛維持飛行姿態不是長久之計,所以眼下要排障,糾正問題,不能依賴自動駕駛了。

自動駕駛一斷開,即便是他做好了心理準備,陳嘉予也被機身的劇烈動作震到了。機身向左猛地開始傾斜,從15度,到30度,45度,然後50度,整個就是一個轟炸機俯衝的準備姿勢。下一秒鐘,因為這種結構不平衡,飛機開始向下俯衝。

“操!”陳嘉予幾乎是用吼的,“右側,方向舵!”

北京大興機場,區調管控室。

王源是值班區域管製,當場就在雷達上麵看到了國航1713的高度表不對。陳嘉予他們飛進華北區域範圍的時候跟他們申請過高度,因為是一個比較高的高度,王源心裡麵有印象,所以即使後來他同時監控十幾架飛機,也冇忘了這事。

王源立刻拿起了話筒,在頻道裡麵呼道:“國航1713,國航1713。證實下高度100。”一轉眼的功夫,飛機已經從12000掉到了10010米高。

可是波道裡一片死寂,他冇等到國航1713的回呼。“國航1713,北京叫。證實下高度9500。”

王源心裡麵立刻一片瓦涼,他看到國航1713的應答機開著,這叫不到,難道是……

他心裡麵不安,嘴上卻不能停,看著雷達螢幕裡麵區域內彆的飛機,開始呼他們:“南方588請在頻道裡呼一下國航1713。”

南方588的機長也叫:“國航1713,國航1713,南方588,北京叫你。”

“國航1713,國航1713,北京叫。”

到最後,四五架飛機同時在頻率裡麵呼陳嘉予他們,然而依舊冇有回覆。

華北區調控製室的雷達上麵,CA1713的橙色點下麵顯示高度的數字每秒都在飛速重新整理。波音737以每秒125米的速度向下墜落,機體已經翻轉了540度不止。

北京管製中心炸了鍋,這場景比當時浦東塔台撞機的時候還要亂,還讓人心焦浦東那時候更是死寂和安靜,因為事故都已經發生了,就那麼幾秒的事情。而現在,則是持續五分鐘的無應答,未知遠比已知要讓人恐懼。機械故障?機組有意操作?還是劫機?除了在管製席位上的人走不開,還在按秩序進行指揮工作,所有其他人都盯著螢幕大氣不敢出一口,連續幾位領導都下來管製室了,電話聲音此起彼伏,一個打給緊急救援車輛做最壞準備,一個打給進近,一個打給塔台。

三分鐘以後,進近管製室的沉寂也被打破。付梓翔接的電話,接完以後三秒,就重複了一遍:“國航1713?現在高度多少。”

這個電話隻有十秒鐘,可後來方皓回憶起來,這十秒鐘幾乎就要改變了他的一輩子。

付梓翔陰沉著臉,對旁邊的方皓說:“國航1713剛剛在掉高度,應答不叫,現在已經掉出區調高度層了。”

“我來指揮避讓。”他答得順利。掉高度雖然罕見,但類似危急的特情他一年會處理十來起,早已經成了習慣。可是今天冇時間查單子了,可方皓心裡麵有個非常不詳的預感。國航1713這個航班號他熟,從上海飛來,他知道陳嘉予今天會飛上海浦東到北京大興,雖然時間上講現在是稍微晚了些,但是他冇在自己扇區裡麵看到過陳嘉予他們。一般同一個航司在同一個時間段內很少安排多於一架航班,想到萬米之上開飛機的可能是誰,他心裡像被丟進來十噸炸藥一樣,瞬間炸開成幾千個碎片。可是,他要控製住自己不要去想這個可能性,而專注於眼前的工作。無論是不是陳嘉予,出現故障的飛機載著130多條人命,需要管製員全力輔助。他不能慌。

“方皓?”付梓翔又叫他名字一下,他也看出了方皓的表情嚴肅,然後跟他確認了一下:“你來指?”方皓的01扇區負責的是東邊,也就是國航1713進場的方向。

方皓眉頭緊皺,點點頭,但眼睛仍是盯著眼前的雷達螢幕:“嗯,管好你的扇區。”他要淨空了,付梓翔很默契,不用他多說什麼。

他開始指揮控製範圍內的飛機避讓,在指揮席位坐著,肩膀一動也不動,如巍巍泰山。指令一條接一條從話筒裡傳出來:

“上航1882,右轉航向090離場。”

“海南3124,左轉航向255,上高度6000避讓。”

“東方570立刻複飛。”

“鳳凰1009,終止進近,複飛。”

“United880,goaround!Goaroundimmediately!(美聯航880,複飛!立刻複飛!)”

做完這一切以後,他低頭,看著進近雷達上的橙色叉點還好,高度已經穩定在6500。他拿起話筒,親自呼了一聲:“國航1713,北京進近,雷達看到。”冇人發現,他聲音已經顫抖了。

“改平!”萬米高空之上,陳嘉予踩著右側方向舵,飛機仍是滾轉。他已經能感受到加速下墜的過程中超過1個G的重力,把他從椅子上往外拉,讓他後背都感覺到重壓。可是,他是保衛手上這架飛機的最後一道防線,他必須挺住。段景初起初是想趁著陳嘉予不在做個隱蔽的違規操作,然後栽贓給他,可他也冇料到飛機的襟翼出了問題,他完全冇想到會是這種後果,此刻也嚇得手腳發軟,跟著陳嘉予的口令在挽救飛機。

“BankAngle,BankAngle!(注意傾斜角!注意傾斜角!)”座艙內告警聲音不斷。

陳嘉予逼著自己深呼吸,冷靜了下來現在他們身處12000米高空,以這個下降率,距離撞擊地麵還有一分多鐘的時間。高度是對飛機最好的保護,民航飛機飛得越高越安全,隻要有高度,他還是有很多機會改出的。可機頭朝下飛行時間越長,提速就越快,他們將會馬上超過音速,然後進入死亡螺旋,那就無可挽回了。如今情況下,減速纔是第一目標。

“擾流板放出。”擾流板放出之後,阻力增大,飛機下降的速率稍有降低,可仍未改平。

段景初在一旁顫抖著聲音問:“要放起落架嗎?”

陳嘉予說:“先不放。收油門。”如果擾流板還不行,除了控製引擎推力減速,他還可以空中放下起落架增加阻力。

果然,在收起油門後兩秒鐘,正在他手放在起落架的手柄上那一秒,飛機停止了抖動,有改平的趨勢。冇有自動駕駛的幫助,陳嘉予全神貫注努力控製方向舵讓飛機恢複了水平。這時候飛機迎角又過大了,駕駛艙內又響起了警報。

陳嘉予念出自己的操作:“壓機頭,空速。”

段景初讀出來:“空速180節。”他將機頭向下指,將近半分鐘的空中驚魂後,他們終於是在7200米高度層恢複了飛行速度。

這時候,段景初看著儀表,告訴他:“5號襟翼燈滅了。”

“知道了。”陳嘉予聲音繃緊了。他正努力操縱著飛機水平飛行,低頭檢視了姿態指示儀確認水平和俯仰角經曆了翻轉540度頭朝下飛行一段時間之後,飛行員非常容易造成空間迷向,所以看清儀表和信任儀表也是他們訓練的科目內容之一。冇有了自動駕駛,一切都迴歸傳統訓練,他此刻不能有疏漏,一點疏漏就是機毀人亡。

“我說5號襟翼……”段景初重複了一遍。

一心不能二用,做完這一切之後,大概五六秒,他纔對著段景初說:“我來飛,你做襟翼卡阻的檢查單,”陳嘉予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淩厲:“想活著回北京的話,這次給我好好做。”

陳嘉予也在分析,剛剛收回襟翼的一瞬間就造成飛機迅速翻轉,翻轉的原因大多是構型不平衡。襟翼構型出現故障,應該是一側的襟翼斷裂或者卡住了,伸縮作動裝置失靈。導致他收回襟翼的那一刹那,隻有好的那一邊收了回去。一邊有升力,一邊冇升力,巡航時候300多節的空速,2度的襟翼差距帶來的空氣動力差也能導致巨大的構型不平衡。然後,5號襟翼有可能斷了,或者在滾轉中直接被扯掉了。也許正是因為故障的那片襟翼在墜落過程中直接被扯掉了,好的幾片才成功收回了,最後構型平衡的飛機才能恢覆水平飛行。

段景初不是真的想摔飛機,陳嘉予在機身傾斜那一秒,他斷自動駕駛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他當時也在全力挽救。他隻是小人,還不想死在這裡,也不想拉130多位乘客陪葬。

做完這一切飛行和排障的操作之後,他終於有時間拿起無線電。他們飛機失控僅僅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可是加上排障和後續緊要操作,此時已經失聯五分鐘多。

頻率裡麵此起彼伏的呼他們的聲音,可幾分鐘前他的飛機正在萬米高空如特技般滾轉,哪裡顧得上回叫。遇到事故,飛行員首先要考慮的就是飛飛機,其次纔是無線電通訊。如今飛機保持水平飛行了,他的下一個目標便是選跑道迫降。

他拿起無線電,像無數次訓練中所做的,也像他三年前在南中國海上空那樣,如平地一聲驚雷,念出了那個呼號:“Mayday,mayday,mayday!國航1713,襟翼卡阻,申請降落大興最長的跑道。”

片刻之後,熟悉得再熟悉不過的那一道聲音響了起來。是方皓。

“國航1713,mayday收到,直飛本場,盲降進近17L。”那是他的方向舵,他的定音鼓,也是他的北極星。

他處在甚高頻較遠端,此刻聽著方皓的聲音稍有乾擾,所以他聽不清對方語氣。可下一句話出口,他自己的聲音都有點微微哽嚥了:“北京進近……”陳嘉予深吸一口氣,才努力恢複了冷靜的語氣:“17左長度報一下。國航1713。”其實陳嘉予飛了三年大興,他睡夢裡都知道大興有幾條跑道,方向、長度和著陸係統都倒背如流。可此刻,他有意想讓方皓和他們保持通話,想聽到他確認的聲音。

“17左跑道長度3,800米,地麵風向330,風速3米秒,可以全跑道降落,國航1713。”方皓說。

陳嘉予確認:“盲降進近17左,國航1713,減襟翼構型降落……我們準備放油。”襟翼是飛機兩翼後緣伸出的部件,伸出後,能保證飛機在低速飛機的時候也能提供足夠的升力,所以飛機起飛降落時都要放出襟翼。如今,737的一側襟翼卡阻,就意味著他們不能再繼續放出襟翼到標準的20度甚至之上了,所以他們必須以高速度進場,才能保證飛機不失速墜落。

方皓說:“收到,可以開始放油。”然後他也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國航1713,襟翼幾度?”

陳嘉予聲音聽起來很鎮定。他說:“零度。”

方皓那邊沉默了兩秒。他想說的話很多,可如此時刻,全部化為兩個字:“收到。國航1713。”

他打開閥門,把油箱裡麵多餘的油料放出。等待放油的時候,陳嘉予做了機長廣播,說清楚了剛纔出現了機械故障,但是現在情況已經平穩。然後,他打電話叫來客艙內的乘務長程萱,問了一下客艙的情況。

程萱有十年的乘務經驗,此刻也保持著職業和鎮定,說:“乘客最開始傾斜的時候就係上了安全帶,目測冇有重傷的情況。”

陳嘉予在電話裡對她說:“你走到右側襟翼的位置,幫我看一下5號襟翼狀態就是最內側那片,還有整體襟翼的情況。”

程萱的聲音還是有點顫抖她要解開安全帶,才能走過去。可她也隻有答應:“好。”

陳嘉予聽出來了,在電話裡對她說:“彆怕,馬上就能落地了。”

片刻後,程萱確認了右側襟翼全部收回了,也證實了他的猜測5號襟翼應該是被扯掉了。即使其他幾片襟翼完好也於事無補,一架冇有襟翼但構型平衡的飛機遠遠優於有襟翼但襟翼不對稱的飛機。

陳嘉予看了段景初一眼,後者在執行檢查單。這期間,甚高頻裡麵傳來方皓指揮後來的進場飛機盤旋等待的指令,他的聲音漸漸清楚,通過耳麥傳到陳嘉予心裡。

做完這一切以後,陳嘉予對無線電裡麵說:“國航1713,放油完畢。”

方皓立刻接上:“國航1713,繼續進近,速度高度自己把握。聯絡塔台123.4,”然後他說了兩個字:“回見。”不是再見,而是回見。

他們即將開始無襟翼降落,他幾周前在幾乎一模一樣的737800全動模擬器裡麵,剛剛練過。那時候,坐在他身邊做檢查單的不是彆人,正是甚高頻那一端的方皓。陳嘉予深吸了一口氣,注意力極度集中於操縱桿和儀表上。空速目前是230節,他離接地點隻有五海裡了……

在平安落地之後三秒,客艙傳來了哭聲、叫聲、電話聲。剛剛在萬米高空滾轉實在是嚇得所有人魂飛魄散,包括空乘組在內,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快感。他們終於可以確認,自己是活下來了,活著落下來了。

可隻有陳嘉予,他知道這一刻對他來說降臨得更早。早在6000米高度層,伴隨著方皓那一聲“北京進近”,他就知道,他成功了。

飛機還在飛行,下滑道還冇擷取,可是他的心在那一刻就已經落地了。

BGM:StarSky(TwoStepsfromHell).

2022.08.28修改本章:正確說法是“放油”啦,會自動做霧化處理,不是萬米高空直接像倒垃圾一樣倒,哈哈。

第65章降落

眼看著國航1713對準17左由北向南開始進近,高度下降到正好從進近雷達消失的時候,郭知芳又複推開了進近管製室的門。她剛剛下班不久,是得到了管製室的訊息後又快馬加鞭往回趕。她前腳進門,方皓就從自己席位上站起來了。

“東方570,鳳凰1009,海南3124,在PZW112點外盤旋。……”

他把手裡麵的飛機交接給郭知芳,然後就跑上了塔台頂層。這條路方皓走過無數次,有時候是來看雲看夕陽,有時候是來找楚怡柔。可從冇有一次,像今天走得這麼急,恨不得把所有樓梯台階都踏成平地。

塔台上麵的陣仗也有點嚇人,不但閻雄副主任在,空管局的方為民局長今天正好在大興機場。二十幾個人,冇人敢出聲。可方皓管不了那麼多了,他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鎖死在跑道遠端由北向南進近的那架波音737身上。

“我操,這也太特麼快了,這能行嗎。”在席位的管製不能交流,孫耀陽不在席位上,他嘴一快就說出來了,根本顧不上領導都在。

“這是國航哪兩個飛行啊。”方為民問閻雄。

閻雄也不知道,是角落有個人說了:“國航的陳嘉予,三年前就是他。”

聽到這句話,楚怡柔猛地回了頭她冇跟國航1713直接對話過,所以冇想到這裡。她是在尋找方皓,方皓也看見她了。楚怡柔的目光裡麵有驚訝,驚訝過後是關心。

方皓聽見自己說:“能行。”陳嘉予可是226節落過空客A330的男人,冇有襟翼的波音737進場時速不過190節,這難不倒他。

他聲音不大,可擲地有聲,這會兒一石激起千層浪,方為民和閻雄都回過頭來看他。他冇看兩位領導,還是看著一點點降臨於跑道遠端正上方的737。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五,四,三,二,一。

這著陸,太穩了,穩到估計有的乘客可能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們降落時根本冇有放出襟翼這一回事。

在後起落架接觸地麵的那一瞬間,陳嘉予讓機頭小幅度拉昇,以最大程度減速。然後,擾流板,反推,依次就位,刹車踩下。這次,他冇有用整個跑道,隻用了超過三分之二條。機體純白,機尾火紅的鳳凰滑過塔台眾人的眼前。

塔台都響起了振奮的掌聲,倒也不是讚許他落地技術多好,更多的則是成功化解又一個危機後的感慨。方為民伸出了手跟閻雄握手,閻雄也喜形於色,抓著所有不在崗的管製員握手,也包括方皓。

遠處,消防車出車檢查737的輪胎,國航1713的四個緊急疏散通道彈出,他努力尋找飛行製服的身影,可離得太遠,看不清人影晃動。

駕駛艙裡麵,陳嘉予終於是吐了一口氣:“緊急撤離程式。”

他站起身,去客艙幫空乘組疏散乘客。可他冇有看到,身後的段景初抬起手,按下了一個按鈕。

方皓是跟閻雄握完了手,才發覺自己喘息急促,手腳冰涼,甚至都不太站得住了。他找了塔台遠端一把凳子就坐下來,然後用手和肩膀擋住臉。好像有人在他麵前掐斷了氧氣瓶似的,他怎麼喘息都呼吸不上來空氣,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是楚怡柔先發現他不對勁,過來抱住他的肩膀:“方皓……”

方皓捏住了她的胳膊,頭還是冇抬起來,隻是簡單答應了一下:“嗯,我在。”

楚怡柔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和鄭曉旭談戀愛以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變得特彆感性。她想了想如果今天那飛機上是鄭曉旭,她彆提指揮了,可能話都說不出一句。

塔台人多嘴雜,楚怡柔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彆人的視線,小聲跟方皓說:“下去喝口水歇會兒吧,都過去了。嘉哥冇事,另外那個飛行也冇事,都冇事,一切都挺好的。”

方皓挺不習慣被她摟著,所以幾秒鐘以後就站了起來,讓楚怡柔陪著他再走下樓。下樓梯的時候,方皓突然纔想起來,問她:“你說另外那個飛行?”

楚怡柔說:“是段景初,我記得之前還來過塔台的。你……”他眼看著方皓的表情從恐懼和茫然瞬間變成了憤怒。剛剛因為擔心陳嘉予的降落,加上全身心集中注意力調度彆的航班避讓,他冇往這個地方想。現在一經提醒,他立刻想起來昨天陳嘉予接的那個調班電話了。從浦東飛大興的這一班,不就是和段景初一起飛的。

“我操他媽!”方皓眼睛都紅了,手裡麵的進程單還是什麼的紙被他捏成了球。楚怡柔被他嚇呆了,她認識他三年從來冇在任何場合聽他爆過粗。

方皓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激動,努力喘息了幾下才平複心情,說:“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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