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新中華帝國的崛起 第317章 波蘭的戰後建設(四)
華沙總理府的橡木門在亞曆山大·斯克熱圖斯基身後沉重地關上,將初春的寒意隔絕在外。然而,外交部長帶來的訊息,卻讓瓦迪斯瓦夫·格拉布斯基總理感到比室外氣溫更刺骨的冰冷。議事廳內,隻有壁爐裡木柴燃燒的劈啪聲和兩人壓抑的呼吸聲。
“總理先生,契切林的提議確實誘人。”亞曆山大將那份來自蘇聯外交人民委員的協議草案輕輕放在鋪著波蘭地圖的巨大桌案上,聲音低沉,“低於市價一成的巴庫石油,無償的技術援助,而且……沒有聯合帝國那些令人窒息的附加政治條件。我們的煉油廠,特彆是東部那些還在用手工方式提煉劣質石油的作坊,太需要這些了。”
瓦迪斯瓦夫沒有立刻去看草案,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目光投向窗外。維斯瓦河對岸,永恒集團的工人們正在金剛集團提供的特種鋼框架上忙碌,修複那座連線東西的鐵路橋。那是波蘭重建的希望象征,卻也像是套在波蘭脖頸上的無形鎖鏈之一。
“亞曆山大,我的老朋友,”瓦迪斯瓦夫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你和我一樣清楚,這份草案我們幾乎不可能接受。它不是經濟協議,是政治炸藥。”
他轉過身,銳利的目光盯著外交部長:“蘇波戰爭結束才一年!裡加條約的墨跡還沒乾透!多少波蘭人的兒子、丈夫、父親倒在東邊的雪原和沼澤裡?華沙的廣場上,慶祝勝利的歡呼聲裡,有多少是對‘布林什維克野蠻人’的切齒仇恨?你現在要我,要波蘭政府,去和莫斯科握手言和,甚至接受他們的‘慷慨’援助?”
他走到牆邊,猛地拉開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陽光瞬間湧入,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看看外麵!紮莫伊斯基伯爵剛走,他代表的不僅僅是馬佐夫舍的土地,更是這個國家賴以成立的根基之一!沒有這些大貴族在巴黎和會上的奔走,沒有他們在戰時提供的財力物力,波蘭共和國不可能如此順利重生!他們為什麼支援我們?是因為我們承諾保衛波蘭文明,抵禦東方的‘赤禍’!如果我們今天接受了契切林的石油,明天,紮莫伊斯基和他的同僚們就會認為我們背叛了立國的原則,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撤回支援,甚至轉而尋求……其他國內勢力的合作,那將意味著內亂的開始!”
亞曆山大·斯克熱圖斯基臉色發白,他何嘗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可是總理,聯合帝國的條件同樣苛刻。龍武集團要的是我們波羅的海沿岸至少三十年的石油勘探權,永恒集團要掌控我們的鐵路命脈,華鼎公司則意圖壟斷我們的紡織市場。法國人和英國人?他們不過是試圖在聯合帝國的餐桌上分一杯羹,用一些過時的火炮和附帶條件的原料來換取我們未來的市場空間。我們正在用未來的主權換取眼前的重建資金!”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瓦迪斯瓦夫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地圖捲起一角,“我們是在走鋼絲,亞曆山大!每一步都可能是萬丈深淵。但這就是小國的命運,生於強鄰的夾縫之中。”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與蘇聯的合作,至少在現階段,政治成本高到我們無法承受。它會撕裂我們本就脆弱的國內共識,動搖政府的合法性。而聯合帝國……至少他們現在提供的是真金白銀和急需的物資,他們的貪婪是明碼標價的,我們可以談判,可以周旋,可以利用他們四黨之間的矛盾。”
他走回桌邊,拿起那份蘇聯的協議草案,手指摩挲著粗糙的紙麵。“契切林的提議,先收起來。告訴蘇聯人,我們感謝他們的好意,但波蘭目前的重建計劃已經排滿,與聯合帝國及西歐國家的合作框架也已基本確定。不過……不要完全把門關死。可以暗示他們,我們在能源安全方麵希望實現來源多元化,或許在未來,等當前的重建專案步入正軌後,我們可以再探討合作的可能性。語氣要委婉,但要讓他們明白,現在不是時機。”
亞曆山大點了點頭:“我明白了,總理。我們會謹慎處理。”他遲疑了一下,又道,“那……龍武集團和永恒集團的條件?”
瓦迪斯瓦夫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談!繼續和他們談!告訴張遠大使和李默代表,波蘭願意合作,但必須建立在公平互利的基礎上。石油勘探權可以給,但波蘭國家石油公司必須占股不低於51,並且所有勘探資料和技術必須與波方共享。鐵路工程可以交給永恒集團,但波蘭工程師必須全程參與,並且核心路段的技術標準必須采用波蘭的,或者至少是歐洲通用的,不能完全用聯合帝國的標準。我們要的不僅是重建,還有技術轉移和人才培養!”
就在瓦迪斯瓦夫與亞曆山大商討對策的同時,華沙城另一端的聯合帝國大使館內,一場涉及更廣闊帝國利益的對話也在進行。
張遠大使抿了一口來自中南聯邦暹羅的上等紅茶,對坐在對麵的龍武集團駐波蘭首席代表周毅說道:“瓦迪斯瓦夫是個精明的政治家,他不會輕易答應我們所有的條件。東部的石油和波羅的海的勘探權是關鍵,北方黨必須拿下。這不僅關乎經濟利益,更關乎帝國在西伯利亞和東歐的戰略佈局。”
周毅,一位精乾的北方黨中層乾部,點頭應道:“大使放心,我們已經摸清了波蘭東部幾個主要煉油廠的底細,他們的裝置老化嚴重,缺乏先進技術。龍武集團提供的不僅是裝置,還有從東西伯利亞總督轄區秦樹賢總督那裡協調來的優質重油。波蘭人沒有更好的選擇。不過……”他壓低了聲音,“南方黨的華鼎公司最近活動很頻繁,李默和波蘭工業部的一些官員走得很近,似乎想通過紡織業合作,為他們南方黨在波蘭爭取更多話語權,可能會影響到我們在能源領域的談判。”
張遠冷哼一聲:“李默?周伯宜手下的一員乾將罷了。南方黨盯著的是紡織市場的利潤,他們不懂能源和地緣政治的重要性。首相大人(李光)早有指示,波蘭事務,以北黨為主導,南黨、南洋黨配合。你繼續推進石油談判,我會從外交層麵給波蘭政府施加壓力。另外,聯係一下帝國遠洋公司,讓他們提前規劃好波羅的海的油輪航線,一旦協議達成,我們要確保石油運輸暢通無阻。”
幾乎在同一時間,華沙一家由華鼎公司資助的高階餐廳包間內,華鼎公司代表李默正宴請波蘭工業部長斯坦尼斯瓦夫·米科瓦伊奇克及其副手。餐桌上擺著來自聯合帝國天南地北的美味佳肴,酒是來自澳大利亞聯邦的頂級葡萄酒。
“米科瓦伊奇克部長,”李默笑容可掬地舉杯,“祝賀貴國中部紡織工業區的規劃順利通過。我們華鼎公司最新一代的自動化紡紗機和織布機,絕對是世界一流水平,效率比法國產品高三成,能耗低兩成,而且價格,正如我之前承諾的,可以有更大的優惠空間。我們還可以派遣最好的工程師團隊,常駐波蘭,幫助貴國培訓工人,建立完善的生產和維護體係。”
斯坦尼斯瓦夫·米科瓦伊奇克雖然對美酒佳肴來者不拒,但頭腦依然清醒:“李默先生,貴公司的技術和誠意我們都非常欣賞。不過,法國大使保羅·康邦先生也多次找我,他們願意提供一筆低息貸款,專門用於采購法國的紡織機械。您知道,波蘭需要平衡各方麵的關係……”
李默心中暗罵法國人攪局,臉上卻笑容不變:“部長先生,商業合作終究要看價效比和長遠利益。法國的貸款或許利率稍低,但他們的裝置效能、後續服務,能和我們華鼎相比嗎?我們不僅提供裝置,還願意幫助波蘭建立從棉紡到成衣的完整產業鏈,甚至可以幫助貴國的紡織品通過我們南方黨的銷售網路,進入龐大的聯合帝國市場乃至全球市場。這是法國人給不了的。”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而且,我聽說貴國在土地改革中,對一些轉向工業的地主有補償政策?我們華鼎或許可以在他們投資建廠方麵,提供更多的便利和支援。”
這話說到了米科瓦伊奇克的心坎上。土地改革阻力巨大,如果能引導紮莫伊斯基這樣的大地主將補償金投入工業,特彆是紡織業,無疑能減少改革的阻力。他沉吟片刻,道:“貴方的條件確實很有吸引力。關於具體的采購比例和技術轉讓細節,我們可以讓技術團隊下週詳細磋商。”
而在遙遠的聯合帝國帝都,首相府內的氣氛同樣不輕鬆。首相李光主持的內閣會議剛剛結束,財政大臣金銘遠(北方黨人)和商業大臣趙文濤(南方黨人)卻留了下來,顯然還有話要說。
“首相,”金銘遠率先開口,語氣帶著一絲不滿,“龍武集團在波蘭的談判進展緩慢,瓦迪斯瓦夫政府要價很高,要求控股和技術共享。而南方黨的華鼎公司,似乎過於急切地想拿下波蘭的紡織市場,這可能會打亂我們以北黨為主導,逐步控製波蘭能源、交通命脈的整體戰略。”
趙文濤立刻反駁:“金大臣此言差矣。波蘭重建,百廢待興,紡織業是解決民生、穩定社會的最直接領域。華鼎公司開啟市場,是在為帝國在波蘭贏得口碑和影響力!這怎麼叫打亂戰略?難道要像某些人那樣,隻盯著地下的石油和冰冷的鋼鐵,卻對波蘭人的穿衣吃飯問題漠不關心嗎?何況,波蘭的棉花原料部分需要從印度帝國進口,這其中也牽扯到與英國的關係,我們南方黨在這方麵自有考量。”
李光坐在寬大的首相椅上,平靜地聽著兩位大臣的爭論。這位執政近五十年的老牌政治家,深知帝國內部黨派傾軋的痼疾。他輕輕敲了敲桌麵,讓兩人安靜下來。
“波蘭,是帝國經略東歐、遏製蘇聯的關鍵一環。能源要抓,交通要抓,民生相關的市場也要抓。”李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銘遠,告訴張遠和龍武集團,談判可以靈活,但原則不能退讓。波蘭的石油利益,帝國必須占據主導。文濤,華鼎公司在波蘭的商業拓展是好事,但要把握好度,不要為了市場份額而過分讓步,更不能損害帝國整體的戰略利益。你們要記住,在波蘭,北方黨、南方黨、乃至南洋黨的橡膠生意,都是帝國的利益!要協同,不要內耗。”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會讓外交大臣徐誌明(北方黨人)協調,必要時可以給波蘭政府一些額外的壓力,比如在黃金集團的貸款撥付時間上,或者金龍集團的小麥運輸安排上。恩威並施,才能讓瓦迪斯瓦夫明白,與帝國合作纔是波蘭最好的選擇。”
就在李光運籌帷幄之時,英國倫敦唐寧街十號,首相大衛·勞合·喬治也在聽取外交大臣奧斯丁·張伯倫的彙報。張伯倫詳細講述了阿奇博爾德·默裡在華沙與波蘭人圍繞橡膠和棉花談判的細節。
“波蘭人很精明,他們利用聯合帝國南洋黨的東方橡膠公司和我們的巴西橡膠公司競爭,壓低了價格。”張伯倫說道,“不過,我們還是拿到了40的橡膠份額,並且在印度棉花出口上建立了聯係。但毫無疑問,聯合帝國在波蘭的影響力正在急劇上升。”
勞合·喬治眉頭緊鎖:“不能讓聯合帝國獨吞波蘭。我們在東歐需要一個製衡蘇聯、同時也能夠牽製聯合帝國的堡壘。告訴默裡,繼續加強和波蘭的軍事合作,那幾十門火炮和迫擊炮儘快交付。同時,讓巴西橡膠公司想辦法,哪怕暫時降低利潤,也要維持住我們在波蘭的市場份額。還有,通過我們在印度帝國的渠道,看看能否在棉花供應上給波蘭更多甜頭,但要確保這不會過度滋養聯合帝國華鼎公司的紡織業。”
而在巴黎,法國總理雷蒙·普恩加萊對波蘭局勢的判斷更為焦慮。他在愛麗舍宮對陸軍部長安德烈·馬奇諾坦言:“波蘭正在滑向聯合帝國的經濟懷抱。我們的紡織機械在價格和技術上,麵對華鼎公司都沒有絕對優勢。必須另辟蹊徑。”他指示道,“加強對波蘭的軍事援助,不僅僅是裝備,更要派遣軍事顧問團,幫助波蘭重建陸軍軍官團,加深法波軍事聯係。這是我們在東歐傳統影響力的最後基石,絕不能丟失。”
1922年的春天,波蘭華沙的重建工地上,工人們敲打鋼鐵的聲音鏗鏘有力,似乎在宣告一個新生國家的頑強。然而,在這聲音之下,是來自帝都、倫敦、巴黎、莫斯科的無數暗流洶湧。瓦迪斯瓦夫·格拉布斯基總理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他的每一個決策,不僅關乎波蘭的糧食、鋼鐵與石油,更關乎這個剛剛複國不久的國家,能否在列強環伺的險惡環境中,找到那條艱難曲折的獨立自主之路。他知道,與蘇聯關係的改善,是一個遙遠的、充滿風險的目標,而在當下,他必須繼續在聯合帝國各黨派及其西方競爭對手的夾縫中,艱難前行。前方的路,布滿荊棘,但彆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