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日子 第2章 河灘靶場的槍聲
河灘靶場的槍聲
天剛矇矇亮,東邊的天際剛洇開一抹魚肚白,張石頭就帶著王鐵蛋、劉和尚、周小滿和兩個新兵,推著板車往西邊河灘去。板車在坑窪的土路上顛得厲害,車軲轆碾過昨夜的積水,濺起的泥水打在褲腿上,冰涼刺骨。車鬥裡裝著從鐵匠鋪借來的鐵鎬、撬棍和鐵絲,還有兩把用來清理碎玻璃的鐵鉗——鬼子撤退時把這片靶場炸得亂七八糟,彈片和碎玻璃混在泥裡,稍不留意就會劃破腳。
“連長說了,得做五十個靶子,”張石頭掄起鎬頭,重重砸在一塊炸變形的鐵板上,“哐當”一聲脆響,震得他虎口發麻。鐵板邊緣翹起來,露出下麵發黑的泥土,“咱得弄結實點,用老榆木當芯,外麵裹三層稻草,再糊上泥巴,彆讓子彈一打就散架。”他的棉襖敞著懷,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灰布軍裝,領口的紅布條被晨風吹得輕輕擺動,像朵倔強的小紅花。
王鐵蛋蹲在地上撿彈片,他的手指又粗又短,是常年挑貨郎擔磨出來的。一片鋒利的彈片劃破了他的指尖,血珠剛冒出來,就被他塞進嘴裡吮了吮,眉頭都沒皺一下。“俺昨兒個去倉庫看了,”他含混不清地說,“有堆舊木板,是鬼子燒學校時沒燒乾淨的,劈劈能當靶子麵。”他以前走街串巷時,這雙手能靈活地擺弄貨郎箱裡的針頭線腦,現在拿起鐵鉗,卻顯得有些笨拙,夾起碎玻璃時總掉在地上。
周小滿背著個帆布包,裡麵裝著算盤和本子,他是來給大家送早飯的。走到河灘邊時,遠遠就看見幾個漢子在泥裡忙活,張石頭的粗嗓門隔著晨霧傳過來,罵罵咧咧地跟一塊頑固的混凝土塊較勁。他趕緊加快腳步,帆布包上的銅扣叮當作響。“歇會兒吃點東西吧!”他把籃子往地上一放,裡麵是摻了豆子的窩頭和醃蘿卜,“連長說下午帶槍來試靶,讓咱先搭個棚子擋擋太陽,免得中暑。”
“還是學生娃心細。”張石頭直起腰,用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汗,汗珠砸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濕痕。他拿起個窩頭,掰了一半遞給王鐵蛋,自己捧著另一半狼吞虎嚥,窩頭渣掉在脖子裡也不在意。“這棚子得搭在靶子西邊,”他指著遠處的木杆,“讓打槍的人背對著太陽,不然晃眼。”
正說著,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張石頭警惕地抓起身邊的鐵鎬,王鐵蛋也站了起來,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裡還沒配槍,隻有根磨尖的木棍。等看清來人,兩人都鬆了口氣:是春杏帶著三個嬸子,挎著籃子走在河灘上,藍布頭巾被風吹得鼓鼓的。
“趙政委說你們的槍總磕著碰著,”春杏把籃子往地上一放,裡麵是十幾個粗布槍套,針腳歪歪扭扭的,卻看得出來縫得很用心,“俺們婦女隊連夜縫了些,套上能護著點槍身,下雨也不容易生鏽。”她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落在張石頭身上時,突然紅了臉,趕緊低下頭去整理槍套。
張石頭拿起一個槍套,粗布上還帶著漿洗後的硬挺感,他翻來覆去地看,突然嚷嚷起來:“春杏妹子,俺這個咋沒花?你給連長做的那個,上麵是不是繡了槐花?”
旁邊的胖嬸笑著拍了他一巴掌,力道不小:“你個糙老爺們要啥花?給你縫的這層布比彆人厚三分,抗磨!”她指著春杏手裡的槍套,“那是給李連長的,他槍打得準,配得上這花。”
春杏的臉更紅了,把那個繡著槐花的槍套往籃子深處塞了塞,低聲說:“俺也是瞎繡的,不好看。”
周小滿在旁邊偷偷笑,被張石頭瞪了一眼,趕緊低下頭假裝看賬本。劉和尚蹲在地上,手裡轉著個撿來的彈殼,突然說:“這槍套縫得好,像廟裡的經囊,能護著寶貝。”
下午的太陽熱辣辣地烤著河灘,空氣裡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李明遠帶著“槐葉隊”的三十多個人來了,步槍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往地上一戳,像片黑森森的小樹林。周小滿抱著子彈箱,挨著個分發:“每人五發子彈,省著點打!趙政委說了,軍分割槽的補給還在路上,咱得省著用。”
他給李明遠遞了五發子彈,又忍不住多塞了一顆:“連長,你多試試,看看這槍準不準。”
李明遠笑著接過來:“你也多練練,彆總躲在後麵記賬。”
第一個試槍的是李明遠。他趴在草垛上,調整了一下姿勢,槍托緊緊抵住肩膀,右眼透過準星瞄準五十米外的木靶——那是用舊木板釘的,上麵用紅漆畫了個圈,邊緣還歪歪扭扭地寫著“鬼子”兩個字。“砰”的一聲槍響,子彈正中靶心,木屑飛濺起來,在陽光下像群金色的小蟲。
“好!”漢子們爆發出一陣歡呼,張石頭拍著大腿喊得最響,震得身邊的人耳朵嗡嗡疼。
輪到張石頭時,他學著李明遠的樣子趴下,卻怎麼也不舒服,索性站起來扛著槍就打。“砰!”子彈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遠處的蘆葦叢裡驚起幾隻麻雀。他撓了撓頭,嘿嘿笑:“這槍不認生,等俺多打幾發就好了。”
李明遠走過去,按著他的肩膀往下壓:“臥倒!槍托貼緊肩膀,不然後坐力能把你掀翻。你看,瞄準的時候得‘三點一線’,準星、缺口、靶心,得對得齊齊的。”他手把手地教張石頭調整姿勢,手指碰到對方汗濕的軍裝,能感覺到下麵肌肉的緊繃。
張石頭重新趴下,臉幾乎貼到地上,泥土的腥氣鑽進鼻子裡。他閉著眼扣動扳機,“砰”的一聲,子彈還是偏了,打在靶子旁邊的泥地裡,濺起一片塵土。“孃的!”他急得直拍大腿,“這破槍跟俺過不去!”
“彆急。”李明遠遞給他塊布,“擦擦汗,心定了再打。”
周小滿是最後一個打的。他端槍的手有點抖,槍身晃得像風中的蘆葦。瞄準了半天,手指剛要扣扳機,突然喊:“等一下!”他掏出小本子,從裡麵抽出根鉛筆,跑到靶子前,在紅圈中間畫了個小小的十字,“我覺得瞄準線得和這個十字對齊,這樣更容易找準頭。”
張石頭在後麵笑:“打槍哪用畫這麼多道道!跟念書似的。”
李明遠卻擺了擺手:“讓他試試。”
周小滿回到射擊位,深吸一口氣,調整姿勢,讓準星正好對上那個十字。“砰!”子彈打在十字旁邊,雖然沒中靶心,卻比剛才張石頭的槍法強多了。他興奮地臉都紅了:“管用!真的管用!”
“看,”李明遠對大家說,“每個人有自己的法子,管用就行。打仗不是隻有猛衝猛打,動腦子更重要。”
劉和尚打槍時最有意思。他不像彆人那樣趴在地上,而是半蹲著,左手扶著槍身,右手扣扳機,閉著一隻眼,嘴裡還念念有詞,像是在念經。“砰”的一聲,子彈居然擦著靶邊飛過,離紅圈隻差一指寬。他嘿嘿笑:“俺唸佛時練過眼神,能盯著香頭一動不動,這準星比香頭好瞄準。”
太陽快落山時,子彈快打完了。李明遠讓大家圍坐成圈,地上的彈殼反射著夕陽的光,像撒了一地碎銀子。“知道為啥讓你們來靶場不?”他撿起顆彈殼,在手裡掂了掂。
張石頭搶著說:“練準頭!打得準才能殺鬼子!”
“不全是。”李明遠把彈殼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槍是工具,得知道啥時候該開槍,啥時候不該開。比如鬼子在村裡搶東西,周圍都是老鄉,咱不能當著老鄉的麵亂開槍,得找機會繞到背後;比如遇到婦女小孩,寧可放跑鬼子,也不能傷著自己人。咱是八路軍,不是鬍子,槍口得對著該打的人。”
周小滿在本子上記著,筆尖在紙上沙沙響,突然抬頭:“連長,那要是……要是情況緊急,必須開槍呢?”
“那就得保證一槍打中,”李明遠看著他,眼神很認真,“子彈有限,咱的機會也有限,每顆子彈都得算著用。浪費一顆子彈,可能就意味著少殺一個鬼子,多讓一個老鄉受苦。”
回去的路上,夕陽把大家的影子拉得很長。王鐵蛋突然扯了扯李明遠的袖子,聲音壓得很低:“連長,俺剛纔好像看見靶場那邊有動靜,蘆葦叢裡,像有人躲著看。”
李明遠腳步一頓:“看清了嗎?是啥樣的人?”
“沒太看清,就一閃而過,像是個穿灰布褂子的漢子。”王鐵蛋撓了撓頭,“說不定是俺看花眼了。”
李明遠沒說話,讓大家加快腳步往回走,自己落在後麵,回頭望了眼河灘。暮色裡,遠處的蘆葦叢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像有無數雙眼睛藏在裡麵。他摸了摸腰間的槍,槍套裡的槐花似乎還帶著淡淡的香,心裡卻多了個沉甸甸的念頭:這靶場,怕是不太平。
蘆葦蕩裡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透,李明遠就帶著周小滿和劉和尚往河灘去。周小滿背著個單筒望遠鏡,是從鬼子據點繳獲的,鏡片上還有道劃痕;劉和尚揣著兩把匕首,是他自己磨的,刃口閃著寒光——他說“悄無聲息的活,用刀比用槍靠譜,省子彈”。
露水把蘆葦葉壓得彎彎的,走在裡麵,褲腿很快就濕透了,冰涼的水汽順著褲管往上爬。劉和尚走在最前麵,他光著腳,踩在泥裡悄無聲息,像隻警惕的狸貓。突然,他停住腳步,彎腰指著地上的腳印:“有人來過,不止一個。”
那腳印比軍靴小,像是布鞋踩出來的,在泥裡陷得挺深,邊緣還有些打滑的痕跡,看起來像是帶著重物走過。周小滿蹲下來,掏出尺子量了量:“鞋碼差不多,都是四十碼左右,像是同一個人來回走了幾趟。”他掏出本子,用鉛筆仔細畫下腳印的形狀,“你看這邊緣,磨損得厲害,應該是穿了很久的舊鞋,鞋底都快磨平了。”
往前走了百十米,蘆葦叢突然空出片小空地,大概有兩張桌子那麼大。地上有堆燒過的火堆,灰燼還帶著點溫度,裡麵埋著幾個罐頭盒——是鬼子吃的那種牛肉罐頭,鐵皮上印著“大日本帝國陸軍”的字樣。李明遠撿起個罐頭盒,底部有個小孔,像是被釘子紮的,裡麵的肉渣早就沒了,隻剩下點鏽跡。
“這是在觀察靶場。”李明遠指著火堆對麵的蘆葦,那裡的蘆葦被人壓平了一片,正好對著昨天打靶的方向,“他們在這裡蹲了不少時候,用罐頭盒當凳子,紮個小孔排水。”他扒開旁邊的蘆葦,發現裡麵藏著個破麻袋,開啟一看,裡麵是幾塊乾硬的窩頭,還有個舊水壺,壺嘴裡堵著團布,倒過來晃了晃,還有點水響。
“不像鬼子。”劉和尚捏了捏窩頭,玉米麵摻著糠,硬得像石頭,“鬼子不吃這玩意,他們有罐頭。”他又聞了聞水壺,“裡麵是井水,帶著點土腥味,不是鬼子喝的那種桶裝水。”
往回走時,太陽已經爬上山頭,金色的光透過蘆葦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周小滿突然扯了扯李明遠的袖子,聲音發緊:“連長,你看那邊!”
遠處的土坡上,一個穿著灰布褂子的漢子正往這邊看,手裡還拿著個什麼東西,像是望遠鏡。見他們望過去,那漢子嚇了一跳,轉身就往樹林裡跑,動作快得像隻受驚的兔子。
“追!”李明遠喊了聲,三個人立刻衝了上去。那漢子跑得飛快,在田埂上躥來躥去,很快就鑽進了樹林。劉和尚循著腳印追了一段,回來時手裡拿著個布片,是從褂子上勾下來的,灰撲撲的,邊緣繡著個模糊的“陳”字。
“陳家溝的。”李明遠認出這布料,是陳家溝特產的粗麻布,那邊的人愛在衣角繡自家姓,“上個月鬼子去搶過糧,村裡的人怕是嚇怕了,見了穿軍裝的就提防。”
回到隊裡,李明遠把布片給趙剛看。趙剛摸了摸布麵,又聞了聞:“是陳家溝的手藝沒錯,那邊的麻是自己種的,帶著點草木灰的味。”他想了想,“陳家溝離這兒十裡地,村裡有個民兵隊,隊長叫陳老實,是個厚道人,就是膽子小,被鬼子嚇破了膽。”
“會不會是……”周小滿欲言又止,手裡的鉛筆在紙上轉來轉去,“會不會是他們怕咱是假八路?聽說鬼子經常扮成八路騙糧食。”
“有可能。”李明遠點頭,“這幾年鬼子和偽軍沒少乾這事,老鄉們警惕性高是好事。”他轉向正在擦槍的張石頭,“你下午帶兩個人去陳家溝,彆帶槍,買點紅糖當禮物,跟老鄉聊聊,就說咱是來打鬼子的,不是來添麻煩的。”
張石頭拍著胸脯應下來,把槍往牆上一掛:“放心吧連長,俺嘴甜,保證把事辦妥!”臨走時趙剛又囑咐:“嘴甜著點,多聽少說,彆讓人覺得咱凶巴巴的。見了老人多喊叔嬸,見了年輕人稱兄弟,先把隔閡消了。”
傍晚時,張石頭回來了,肩膀上挎著個空籃子,臉上卻帶著笑,進門就喊:“連長,找著人了!那漢子就是陳老實,他說昨天看見咱打靶,怕咱是鬼子的圈套,就帶著人盯著,想看看咱到底是不是真八路。”
他掏出個皺巴巴的紙條,是陳老實寫的,字歪歪扭扭的,墨水都暈開了:“俺們不是不信你們,是被鬼子嚇怕了。要是真打鬼子,俺們能幫著放哨、送情報,啥苦活累活都能乾。”
李明遠看著紙條笑了,讓周小滿回了封信,約陳老實明天來隊裡見麵。周小滿寫字時,特意在末尾畫了片槐樹葉,說:“這樣他就知道是咱槐葉隊的信,不會認錯。”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陳老實就帶著兩個村民來了,還扛著一麻袋紅薯,土路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灰布褂子,袖口磨破了邊,黝黑的臉上全是褶子,見了李明遠,手在褲腿上蹭了又蹭,半天說不出話來。
“坐,快坐。”李明遠拉他坐在板凳上,讓炊事員燒了鍋熱水,“咱都是自家人,彆客氣。你們肯盯著動靜,說明心裡有提防,這是好事,總比糊裡糊塗上當強。”
陳老實這才放鬆了點,搓著手說:“李連長,對不住,俺們……俺們是被鬼子嚇怕了。上個月他們來搶糧,說自己是八路,騙俺們開啟村口,結果進來就搶,還殺了王老五……”他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俺們不是不信八路,是怕了,真怕了。”
“俺們懂。”李明遠給他倒了碗熱水,“鬼子不是人,啥缺德事都乾得出來。咱八路軍跟他們不一樣,咱是老百姓的隊伍,槍是用來保護老百姓的,不是用來欺負人的。”他把靶場的規劃圖鋪開,“以後你們要是有空,幫咱看看場子,有陌生人靠近就來報個信,咱按天給你們記工分,換糧食,絕不白讓你們受累。”
陳老實趕緊擺手:“分啥糧食!能打鬼子,俺們樂意幫忙!”他指著身邊一個年輕小夥子,“這是俺兒子陳小二,跑得快,讓他天天去靶場轉兩圈,有情況馬上來報,保證誤不了事。”
陳小二紅著臉,手裡攥著個撿來的彈殼,磨得鋥亮。李明遠看見,從兜裡掏出五發子彈給他:“拿著玩,要是想學打槍,有空來隊裡,讓張石頭教你,他現在打得可準了。”
陳小二臉更紅了,接過子彈緊緊攥在手裡,像捧著寶貝。
送他們走時,陳老實往四周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鬼子在南邊的黑石嶺據點囤了不少彈藥,聽說是要運往前線的。據點裡就兩個哨兵,夜裡換崗的時候有一炷香的空當,俺們村有個後生在那邊給鬼子劈柴,偷偷摸清除的。”
李明遠眼睛一亮,追問:“當真?那據點的圍牆有多高?”
“石頭砌的,也就一人多高,”陳老實比劃著,“牆角有個排水口,能鑽進去個半大孩子。就是夜裡有狼狗,凶得很,不過那狗怕辣椒麵,俺們試過。”
張石頭在旁邊聽得直搓手:“連長,咱今晚就去端了它!”
李明遠按住他的肩膀,對陳老實說:“這事得合計合計,你們先回去,彆聲張。等事成了,給你們村多分點糧食。”
陳老實連連點頭:“不圖糧食,就圖能多殺幾個鬼子!俺那口子就是被黑石嶺的鬼子害死的,這仇俺們記著呢。”
送走陳老實,李明遠立刻召集隊員開會。周小滿鋪開地圖,用紅筆圈出黑石嶺的位置:“這裡地勢高,據點背靠懸崖,隻有一條路能上去。按陳老實說的,哨兵換崗在午夜,隻有一炷香時間,得速戰速決。”
劉和尚摸出匕首轉了轉:“俺帶兩個人從排水口鑽進去,先解決狼狗,用辣椒麵捂嘴。”
張石頭拍著胸脯:“俺帶一隊正麵牽製,等裡麵得手了就衝進去搶彈藥!”
李明遠點頭:“周小滿帶兩個人在山下接應,萬一走漏風聲,就用煙霧彈掩護撤退。記住,彆戀戰,搶了彈藥就走,天亮前必須回隊。”
夜裡,月色像層薄紗蒙在黑石嶺上。劉和尚帶著兩個隊員,貓著腰摸到據點牆角,排水口比預想的寬敞,剛好能容一人爬行。他往兜裡塞了把辣椒麵,率先鑽了進去。
據點裡靜悄悄的,隻有狼狗的呼嚕聲從狗窩傳來。劉和尚屏住呼吸,摸到狗窩邊,猛地將辣椒麵撒進狗嘴,那狗剛要叫喚就被嗆得直翻白眼,嗚咽著癱在地上。
“成了!”他打了個手勢,張石頭立刻帶人衝了上去。換崗的哨兵剛要交槍,就被劉和尚一刀抹了脖子。隊員們動作麻利,撬開彈藥庫的鎖,扛著箱子往外跑。
突然,一聲槍響劃破夜空——是巡邏的鬼子醒了!李明遠喊了聲“撤”,隊員們扛起彈藥箱就往山下跑。周小滿在山下看得清楚,趕緊點燃煙霧彈,白茫茫的煙瞬間籠罩了山路。
等鬼子追出來時,他們早已消失在夜色裡。回到隊裡,點著油燈一看,足足搶了二十箱子彈,還有幾挺歪把子機槍。張石頭抱著彈藥箱笑得合不攏嘴:“陳老實這情報太值錢了!下次得請他喝兩盅。”
周小滿在本子上記著賬,突然抬頭:“連長,陳小二剛才偷偷跟我說,他想加入咱槐葉隊。”
李明遠笑了:“讓他來,明天帶他去靶場試試槍,要是這塊料,就收了。”
窗外,月光透過樹葉灑進來,照在那些嶄新的彈藥箱上,泛著冷光。李明遠想起陳老實臨走時的眼神,突然覺得,這河灘的風好像沒那麼涼了,那些藏在蘆葦叢裡的眼睛,原來都藏著同一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