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日子 第3章 洋法子練出的“尖刀”
洋法子練出的“尖刀”
雞叫二遍時,操場東邊的空地上已經響起了奇怪的動靜。張石頭趴在地上,用胳膊肘撐著身體往前挪,粗布軍裝磨在碎石子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他的臉憋得通紅,額頭上的汗珠子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快點!再快點!”李明遠站在旁邊,手裡拿著根細竹竿,卻不打人,隻是在地上敲出節奏,“想象一下,前麵就是鬼子的崗樓,爬慢了就得挨槍子!”
這是他琢磨了三天的新練法。前世在電視裡看特種兵訓練,那些泥潭匍匐、障礙穿越的法子總在腦子裡打轉——雖然沒當過兵,但他知道,光靠拚力氣打不過裝備精良的鬼子,得練出點彆人沒有的本事。
“連長,這到底是啥練法?”張石頭爬完五十米,癱在地上像條脫水的魚,粗重地喘著氣,“俺們以前打仗,要麼衝鋒要麼埋伏,哪用得著這麼往泥裡鑽?”
李明遠沒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旁邊的周小滿。這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卡在矮牆下,他得手腳並用翻過那道不足一米五的土牆,可褲腿被釘子勾住了,掙紮了半天也沒過去,臉上沾著的泥點子讓他看起來像隻受驚的花狸貓。
“周小滿,彆拽褲子!”李明遠喊,“先解釦子,爬過去再係上!實戰的時候,命比體麵重要!”
周小滿臉一紅,趕緊解開褲腰釦,狼狽地滾過矮牆,落地時還崴了下腳。他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帆布包裡的本子露了出來,封麵上沾著塊泥,把他昨天畫的戰術圖糊了一半。
“這叫‘特種訓練’。”李明遠等大家都歇過來,才開口解釋,“鬼子有炮有槍,咱硬碰硬肯定吃虧。得練出能鑽能爬、能跑能藏的本事,像刀子似的紮進他們軟肋,打完就跑,讓他們摸不著頭腦。”
劉和尚蹲在地上擦匕首,刃口映出他光溜溜的腦袋:“俺懂,就像廟裡的刺客,悄無聲息取人性命。”他以前在戲文裡聽過“荊軻刺秦”,覺得這練法跟刺客的路數差不多。
李明遠笑了:“差不多這意思。但光靠悄無聲息還不夠,得練體力、練反應、練配合。”他指著剛搭好的障礙場,“那邊有矮牆、獨木橋、鐵絲網,每天早晚各練一趟,誰要是跟不上,就去給炊事班劈柴。”
張石頭一聽劈柴就急了——他最怵的就是掄斧頭,總把柴火劈得歪歪扭扭。“俺練!俺肯定能跟上!”他拍著胸脯保證,胸口的灰布軍裝被拍得撲撲掉灰。
接下來的日子,操場變成了“煉獄場”。天不亮,李明遠就吹起哨子,隊員們穿著單衣在寒風裡跑步,張石頭總跑在最前麵,粗嗓門喊著不成調的號子;周小滿體力最差,跑兩圈就掉隊,李明遠就讓他背著沙袋跑,說是“負重訓練”,氣得他背地裡罵“這洋法子簡直不是人練的”。
過獨木橋時最熱哄。那是根碗口粗的木頭,架在兩米高的土坡上,底下墊著碎石子。張石頭走上去像踩平地,三步兩步就跨過去;王鐵蛋恐高,剛踩上去就腿軟,抱著木頭往下滑,摔得屁股生疼,卻咬著牙爬起來再試;劉和尚最絕,他能閉著眼睛走過去,說是“憑感覺,跟走廟裡的獨木橋一個道理”。
爬鐵絲網是最遭罪的。李明遠讓人把廢棄的鐵絲網拉在離地半米的地方,底下撒了層碎玻璃。隊員們得趴在地上,像蛇一樣往前挪,稍不注意就被鐵絲勾破衣服,紮出血來。周小滿第一天就被劃了道口子,血順著胳膊肘往下淌,他咬著牙沒吭聲,爬完後才找春杏要了塊布條纏上。
“這鐵絲網就像鬼子的封鎖線,”李明遠蹲在旁邊,給大家示範如何避開鐵絲的尖刺,“身子貼緊地麵,用胳膊肘和膝蓋發力,彆抬頭,一抬頭就容易被勾住。”他邊說邊比劃,袖子捲起來,露出胳膊上的舊傷——那是上次攻城時被彈片劃的,“你們看,這傷就是因為躲慢了,實戰裡,慢一秒就可能沒命。”
張石頭看著那道疤,突然覺得渾身的疼都不算啥了。他重新趴下,動作比剛才標準了不少,雖然褲腿還是被勾破了,卻沒再抱怨一句。
除了體能,李明遠還琢磨著練“腦子”。他把鬼子的軍服找出來,讓兩個隊員穿上當“靶子”,藏在樹林裡或草垛後,讓其他人去搜。規定不能用槍,隻能用木棍或石頭“擊殺”,還得記準“靶子”的位置和數量。
第一次玩這“遊戲”時,張石頭莽莽撞撞地衝進樹林,被“鬼子”從背後用木棍敲了腦袋,氣得他嗷嗷叫;周小滿卻不一樣,他先趴在地上觀察腳印,再順著樹枝的晃動找線索,居然準確找出了三個“鬼子”,讓大家刮目相看。
“看見沒?”李明遠拍著周小滿的肩膀,“打仗不光靠力氣,得動腦子。周小滿這法子,就是‘偵查’,能少走冤枉路,少流血。”
周小滿紅著臉,從包裡掏出本子:“我是從《三國演義》裡看來的,諸葛亮打仗前總派探子偵查,咱這跟那差不多。”
劉和尚也湊過來:“俺也有個法子,能聽出腳步聲是自己人還是鬼子。咱的鞋是布鞋,鬼子是皮鞋,聲音不一樣。”他閉上眼睛,果然聽出了遠處走來的是王鐵蛋——那貨的鞋底子磨偏了,走路總往左邊歪。
李明遠眼睛一亮:“這是好本事!得教給大家!”他突然想起前世電視劇裡的“密碼聯絡”,趕緊說,“咱還得定個暗號,比如敲三聲代表安全,敲兩聲代表有情況,遇到危險就吹口哨,不同的哨聲代表不同的意思。”
周小滿立刻掏出本子記:“短哨是集合,長哨是撤退,一短一長是發現鬼子……”他寫著寫著,突然笑了,“這跟戲文裡的‘飛鴿傳書’差不多,就是咱用聲音當鴿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隊員們的變化越來越明顯。張石頭的胳膊粗了一圈,爬鐵絲網時像隻靈活的豹子;周小滿不再是那個弱不禁風的書生,能背著沙袋跑完全程,還能在黑暗裡準確辨認方向;劉和尚的聽力更敏銳了,能聽出百米外的動靜是野獸還是人。
這天傍晚,李明遠讓大家集合,說要搞個“實戰演練”。他把隊伍分成兩組,一組扮“鬼子”守著倉庫,一組扮“八路軍”去偷襲,用真木頭槍,贏了的組能多吃兩個白麵饅頭。
張石頭自告奮勇當“八路軍”組長,周小滿給他當參謀;劉和尚扮“鬼子”小隊長,王鐵蛋跟著他守倉庫。
演練開始後,張石頭想硬衝,被周小滿拉住:“咱繞到後麵,倉庫後牆有個小窗戶,能鑽進去。”兩人帶著隊員,借著夜色摸到後牆,果然有個半開的窗戶。張石頭剛要鑽,周小滿又拽住他:“等等,劉和尚肯定在裡麵設了埋伏,咱先扔個‘手榴彈’(其實是捆著布的石頭)試探一下。”
石頭扔進去,裡麵果然傳來“鬼子”的吆喝聲,腳步聲都往窗戶這邊來。張石頭趁機帶著人從正門衝進去,大喊著“繳槍不殺”,把“鬼子”堵了個正著。
“贏了!”張石頭舉著木頭槍歡呼,周小滿卻指著倉庫角落:“那裡還有個‘鬼子’沒被發現,是王鐵蛋,他躲在柴火堆後麵。”
大家跑過去一看,王鐵蛋果然縮在柴火堆裡,臉紅得像關公——他忘了自己是“鬼子”,光顧著看前麵的熱哄了。
李明遠笑著拍手:“這演練沒白搞!周小滿的偵查、張石頭的衝鋒都不錯,但忘了搜殘敵,這在實戰裡是要吃虧的。”他看向劉和尚,“你們守倉庫時,火力太集中,沒留預備隊,被抄了後路就完了。”
劉和尚撓著頭笑:“下次俺讓王鐵蛋當預備隊,他最會躲了。”
晚飯時,贏了的組果然多了白麵饅頭。張石頭把自己的饅頭掰了一半給周小滿:“要不是你,俺們贏不了。這書生腦瓜就是好使。”
周小滿紅著臉接過來:“還是你衝得猛,不然咱也拿不下倉庫。”
劉和尚啃著窩頭,突然說:“連長,俺覺得咱這隊,比以前厲害多了,像把磨快的刀。”
李明遠看著大家,心裡熱乎乎的。操場上的障礙還在,鐵絲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但隊員們的眼神裡,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迷茫和膽怯,多了些亮晶晶的東西——那是自信,是底氣,是能打勝仗的狠勁。
“這還不夠。”他說,“明天開始,咱練夜間射擊,再學看地圖、辨方向。要讓鬼子知道,咱槐葉隊不光能鑽能爬,還能在黑夜裡打準槍,在野地裡找著路。”
遠處的鐵匠鋪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趙師傅和陳默大概又在趕製新武器。李明遠想起前世那些關於特種兵的故事,突然覺得,這些穿著灰布軍裝的漢子,雖然沒聽過“特種兵”三個字,卻正在一點點變成那樣的人——他們或許沒有先進的裝備,卻有著最硬的骨頭,最活的腦子,和最想打勝仗的心。
夜風掠過操場,吹起牆角的紅旗,紅布條在月光下輕輕擺動。周小滿在本子上寫下今天的總結,最後加了一句:“槐葉隊,如利刃初開,待斬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