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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的日子 第4章 月光下的利刃與灶台邊的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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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下的利刃與灶台邊的藥方

秋露重的時候,操場邊的野菊開得正盛,白的紫的擠滿了石縫。李明遠蹲在花叢旁,手裡捏著根蘆葦杆,杆頭削得尖尖的,裡麵塞著團曬乾的蓖麻籽。他對著十米外的稻草人比劃了半天,突然猛一吹——蓖麻籽“嗖”地飛出去,正紮在稻草人的“咽喉”處。

“成了!”他拍了拍手,草屑沾在軍褲上也不在意。這是他琢磨了好幾天的“吹箭”,前世在紀錄片裡見過少數民族用這法子打獵,悄無聲息的,正好適合摸哨。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劉和尚抱著捆細竹過來,竹節被削得光滑,末端還纏著防滑的布條。“連長,你要的竹管弄好了。”他把竹子往地上一放,拿起根蘆葦杆端詳,“這玩意能比子彈管用?”

“各有各的用處。”李明遠拿起根竹管,比量著裁成兩尺長,用砂紙打磨內壁,“子彈會響,這玩意不會。摸哨的時候,三十步內打中要害,比開槍靠譜。”他想起隊裡不少人有夜盲症,黑夜裡開槍容易暴露,冷兵器反倒成了穩妥的選擇。

正說著,周小滿抱著賬本過來,遠遠就喊:“連長,趙師傅讓問,鐵鏢打造成啥樣式?是尖的還是帶棱的?”他走近了纔看見地上的竹管,好奇地拿起一根,“這是做啥用的?吹火筒?”

“吹箭。”李明遠示範著往竹管裡塞蓖麻籽,“回頭教你們用,準頭練好了,比飛刀還隱蔽。”他轉向周小滿,“鐵鏢要三棱的,頭尖尾鈍,尾端鑽個孔,穿上紅布條,扔出去好回收。”

周小滿趕緊在本子上畫下來,筆尖在紙上沙沙響:“三棱鏢、紅布條、竹管吹箭……對了,昨天查崗,發現王鐵蛋又摸黑撞了樹,眼瞅著天越來越冷,夜盲症怕是要加重。”

這話戳中了李明遠的心事。入秋以來,隊裡有近半人犯了夜盲,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就跟睜眼瞎似的,走路撞牆是常事,更彆說摸黑打仗。他去過炊事班,灶台邊總堆著紅薯土豆,偶爾能見點白菜,葷腥更是稀罕物——缺營養,尤其是缺維生素,這是夜盲的根由。

“走,去炊事班看看。”李明遠把竹管往腰裡一彆,大步往夥房走。

夥房裡飄著股紅薯味,老張頭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見李明遠進來,他趕緊站起來:“連長,今晚熬了紅薯粥,還蒸了窩窩頭。”

“老張頭,咱糧倉裡還有啥?”李明遠掀開米缸,裡麵隻剩小半缸糙米,缸底沉著幾粒老鼠屎。旁邊的筐裡裝著紅薯和蘿卜,綠油油的青菜隻有小半筐,蔫得打了卷。

“就這些了。”老張頭歎口氣,“趙政委說軍分割槽的補給在路上,可這山路難走,誰知道啥時候能到。前兩天去各村收糧,老鄉們自己都快不夠吃了,哪有多餘的給咱。”

李明遠摸著下巴琢磨。夜盲得靠動物肝臟、胡蘿卜這些東西補,可隊裡連肉星都見不著,更彆說肝臟。他突然想起陳老實說過,陳家溝後坡有種野胡蘿卜,葉子像香菜,根是黃的,就是有點苦。

“周小滿,記一下。”他轉身往外走,“讓陳小二帶幾個村民去後山挖野胡蘿卜,越多越好。再問問老鄉,誰家有養兔子、雞的,咱用錢買,或者用子彈換。”

周小滿愣了愣:“買這些乾啥?野胡蘿卜苦得咽不下去,兔子肉還不夠塞牙縫的。”

“治夜盲症。”李明遠腳步沒停,“這病是缺了東西,得靠吃的補回來。野胡蘿卜煮水喝,兔子肝煮成湯,比啥藥都管用。”他前世在書上看過,維生素a能治夜盲,動物肝臟和胡蘿卜裡就有這東西。

這話傳到隊裡,不少人犯嘀咕。張石頭咧著嘴笑:“連長這是咋了?放著正經糧食不吃,偏要啃野菜?俺娘說那野胡蘿卜是喂豬的。”

王鐵蛋卻動了心——他的夜盲最嚴重,昨晚起夜差點掉進茅坑。“俺試試,”他撓著頭說,“隻要能瞅見道,豬食俺也咽。”

當天下午,陳小二就帶著村民揹回半麻袋野胡蘿卜,黃澄澄的根上還沾著泥。春杏聽說這東西能治病,主動帶著婦女隊來幫忙,坐在夥房門口削蘿卜,刀子起落間,蘿卜皮堆成了小山。

“這玩意真能治眼?”春杏邊削邊問,指尖被蘿卜汁染得黃黃的。她弟弟也有夜盲,每到冬天就不敢出門。

“連長說能就能。”周小滿蹲在旁邊記賬,看著春杏削得飛快的手,突然說,“你削蘿卜像寫字,一筆一劃的。”

春杏臉一紅,手裡的刀子差點削到指頭:“胡說啥,俺這是瞎削。”

傍晚的夥房飄著股奇怪的味道,野胡蘿卜煮水的苦澀混著兔子肝的腥氣,熏得人直皺眉。老張頭端著個粗瓷盆出來,裡麵是切成小塊的兔肝,上麵撒著點鹽:“每人一塊,都得吃,連長說了,不吃的去站夜崗。”

張石頭捏著兔肝,閉著眼往嘴裡塞,剛嚼兩下就齜牙咧嘴:“這啥味啊,比中藥還難咽!”

“嚥下去!”李明遠自己先拿起一塊,麵不改色地嚼著,“現在嫌難吃,等夜裡摸哨掉溝裡,就知道這玩意金貴了。”

王鐵蛋吃得最認真,他把兔肝切成小塊,就著胡蘿卜水一口口咽,吃完還舔了舔碗邊:“沒啥怪味,比生紅薯強。”

劉和尚邊吃邊琢磨:“這胡蘿卜水要是凍成冰,能不能當武器?砸在鬼子頭上,又硬又冰。”

大家被他逗笑了,夥房裡的怪味似乎也沒那麼難聞了。

除了改善夥食,李明遠沒忘了冷兵器的事。趙鐵匠的鋪子叮叮當當地忙了三天,打出二十把三棱鏢,鏢身閃著寒光,尾端的紅布條在風裡飄得像火苗。劉和尚拿著鏢在院子裡練習,他手腕子巧,鏢出去總能紮在樹乾上,就是準頭差了點。

“得練腕力。”李明遠扔給他個沙袋,“每天攥著這玩意甩胳膊,半個月準能練出來。”他自己則帶著隊員練吹箭,竹管裡塞的蓖麻籽換成了小石子,對著稻草人練瞄準。

周小滿最開始總吹偏,要麼打在稻草人的“肚子”上,要麼直接飛過頭。他急得滿頭汗,李明遠卻讓他彆急:“你眼神好,就是呼氣太急。試試慢慢吹,讓石子順著竹管走。”

練了三天,周小滿終於能在二十步外打中稻草人的“眼睛”。他舉著竹管嘿嘿笑:“這玩意比槍省力氣,就是吹多了腮幫子酸。”

張石頭練飛鏢最費勁,他總用扔手榴彈的力氣扔鏢,鏢出去不是紮在地上,就是撞在樹乾上彈回來。劉和尚看不下去,蹲在他旁邊教:“手腕得鬆,像甩鞭子似的,鏢尖朝前……”

月光好的夜裡,李明遠會帶著隊員去河灘練夜襲。他讓人在蘆葦叢裡紮了十幾個草人,有的掛著鈴鐺,有的綁著鞭炮,誰碰響了就得罰跑圈。王鐵蛋吃了幾天兔肝,夜裡居然能看清草人的輪廓了,雖然還是模模糊糊的,卻不再是睜眼瞎。

“俺瞅見了!”他興奮地喊,手裡的三棱鏢飛出去,雖然沒紮中草人,卻擦著草葉過去了,“俺真瞅見了!”

李明遠拍著他的肩膀笑:“再吃幾天,保管你能看清鬼子的眉毛。”

這天深夜,輪到張石頭和周小滿站哨。兩人縮在哨棚裡,聽著遠處的狼嚎,張石頭突然說:“學生娃,你說連長咋懂這麼多?又是吹箭又是治眼的,他以前是不是乾過郎中?”

周小滿往火堆裡添了根柴,火苗“劈啪”響:“我覺得連長像書裡的諸葛亮,啥都懂。你看他弄的那些法子,看著怪,用起來都管用。”他想起白天練吹箭時,李明遠說“打仗就得不拘一格,能用的都得用上”,突然覺得這話比戲文裡的“兵不厭詐”實在多了。

哨棚外,劉和尚悄無聲息地走過去,手裡的三棱鏢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是來換崗的,腳步輕得像貓,連火堆裡的火星都沒驚動——這是他新練的本事,踩著特製的軟底鞋,走在落葉上都沒聲音。

夥房的方向飄來淡淡的藥味,是老張頭在給野胡蘿卜焯水,據說焯過的蘿卜不那麼苦了。李明遠蹲在灶台邊,看著鍋裡翻滾的蘿卜塊,心裡盤算著下一步的訓練:得找些硫磺和硝石,做些煙霧彈;還得教大家認野菜,萬一斷了糧也能充饑……

窗外的月光落在鍋沿上,像鋪了層銀子。李明遠想起前世超市裡琳琅滿目的食品,再看看鍋裡的野胡蘿卜,突然覺得這苦澀的味道裡,藏著比山珍海味更金貴的東西——那是活下去的法子,是打勝仗的底氣,是這群灰布軍裝的漢子們,在苦日子裡熬出來的韌勁兒。

“老張頭,”他喊了一聲,“明天多煮點兔肝湯,讓劉和尚也多喝點,他夜裡摸哨最多。”

灶膛裡的火“騰”地旺了起來,映得兩人的臉通紅。遠處的操場上傳來竹管吹氣的聲音,“嗖”“嗖”的,像夜風穿過竹林,又像無數把藏在暗處的利刃,正悄悄磨得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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