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日子 第32章 瘡痍與新機,縣城裡的重建藍圖
瘡痍與新機,縣城裡的重建藍圖
一、硝煙未散的街道
拿下縣城的第三天,硝煙終於淡了些,卻仍在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火藥味。李明遠踩著碎磚爛瓦走在主街上,軍靴碾過彈殼時發出“哢嗒”聲,像在數著這場戰鬥留下的傷痕。
街道兩旁的房屋塌了近三成,斷梁上還掛著燒焦的棉絮,牆角的血漬已經發黑,與未化的雨水混在一起,積成一灘灘暗紅的泥。幾個穿著灰布軍裝的戰士正幫著百姓清理瓦礫,一個老太太蹲在自家塌了的門框前,抱著半截燒焦的木梳掉眼淚——那是她出嫁時的陪嫁。
“李隊長。”周鐵柱扛著塊木板從對麵走來,胳膊上纏著繃帶,是巷戰時被流彈擦破的,“統計出來了,城裡百姓傷亡兩百三十七人,炸毀房屋三百多間,糧庫被鬼子燒了一半,剩下的夠吃一個月。”
李明遠望著遠處冒煙的糧庫,眉頭擰成了疙瘩。打仗難,守城更難。現在縣城是拿下來了,可怎麼讓百姓活下去,怎麼守住這座城,纔是真正的考驗。
“讓後勤處把咱們帶來的糧食先分一部分給百姓,尤其是孤兒寡母。”李明遠頓了頓,“再組織人去山裡挖野菜、采蘑菇,能多湊一點是一點。”
他走到一間沒塌的鋪麵前,門板上還留著彈孔,裡麵空蕩蕩的,隻有牆角堆著幾個破陶罐。“這以前是啥鋪子?”
“是張記布莊。”旁邊一個瘸腿的老漢拄著柺杖說,“張老闆一家子都被鬼子殺了,就剩下個十三歲的孫子,昨天跟著部隊去後方醫院了。”
李明遠摸了摸門板上的彈孔,突然有了主意:“周隊長,把城裡還能修繕的空鋪子登記一下,咱們的工廠得搬過來了。”
周鐵柱眼睛一亮:“您是說……把山洞裡的裝置遷到縣城?”
“對。”李明遠點頭,“山洞太小,擴不了規模,縣城裡有現成的房子,有水有井,交通也方便,正好把兵工廠、紡織廠、製藥車間都擴起來。”他指著街對麵那座青磚大瓦房,“那是鬼子的憲兵隊,院牆厚,改造成兵工車間正好,還能防轟炸。”
正說著,趙剛帶著幾個戰士巡邏過來,軍靴上的泥點濺了不少。“聽說你要把工廠搬進城?”趙剛笑著拍他的肩膀,“我舉雙手讚成。昨天總部來電,讓咱們把縣城打造成‘抗日模範城’,有工廠撐著,底氣才足。”
他指著城東的方向:“那邊有座鬼子留下的炮樓,結實得很,改成瞭望塔,能看到十裡外的動靜。我已經讓三營去加固城牆了,再挖兩道護城河,不信鬼子還能輕易打回來。”
李明遠心裡一暖。趙剛是純粹的軍人,卻懂他的心思——工廠不僅是造武器的地方,更是讓百姓安下心的根基。有煙筒冒煙,就有活下去的指望。
“趙團長,我還想在城裡開個合作社。”李明遠說,“讓百姓把家裡的餘糧、棉花都交上來,按市價算錢,咱們統一調配,既保證軍需,也能讓百姓有點收入。”
“這主意好!”趙剛讚成,“我讓政治部的同誌配合你,再找幾個懂算賬的百姓當會計,把賬目做清楚,不能虧了鄉親們。”
夕陽西下時,城裡升起了嫋嫋炊煙。百姓們在戰士的幫助下支起了臨時灶台,玉米粥的香氣混著泥土味飄過來,衝淡了些許硝煙味。李明遠站在街心,看著那片跳動的火光,突然覺得,這座傷痕累累的城,正在慢慢活過來。
二、工廠的新骨架
遷廠的命令一下,山洞工廠頓時像捅了的馬蜂窩,熱哄得晝夜不停。
三十多個戰士推著獨輪車,沿著山路往縣城運裝置,車床被裹在厚棉絮裡,生怕顛簸壞了;鐵匠們抬著燒紅的鐵砧,汗珠砸在上麵“滋滋”冒煙;青黴素車間的護士們捧著藥瓶,腳步輕得像貓,生怕晃碎了那些淡黃色的粉末。
最麻煩的是那三台“土坦克”,個頭太大,山路又窄,隻能拆了零件運,到縣城再組裝。負責改裝的小李蹲在路邊,對著拆下來的齒輪唉聲歎氣:“這玩意兒要是有個起重機就好了,靠人抬得累吐血。”
“彆做夢了。”老王叼著煙袋路過,敲了敲他的腦袋,“等咱兵工廠造出來了,彆說起重機,火車頭都能給你造出來!”
話雖這麼說,大家還是乾得熱火朝天。百姓們聽說八路軍要在城裡開工廠,能造槍造布還能治病,都主動來幫忙。男人們抬機器,女人們送水送飯,孩子們則跑來跑去傳遞工具,像群快活的小麻雀。
三天後,憲兵隊的院子裡已經立起了車床,牆上掛著密密麻麻的工具,牆角堆著剛運來的鋼材,空氣裡又彌漫起熟悉的機油味。老王正指揮著戰士們固定一台新到的銑床——是用繳獲的日軍機床改的,比山洞裡的舊裝置效率高兩倍。
“李隊長,您看這地基咋樣?”老王指著院子中央的水泥地,“咱找了城裡以前燒石灰的張師傅,按您說的比例拌的水泥,硬得很,能承重!”
李明遠用腳跺了跺地麵,確實結實。“把狼牙炮的生產線放這兒,”他指著靠牆的位置,“再搭個棚子,放衝壓機和淬火池。”
隔壁院子被改成了紡織車間,十幾台紡紗機正在安裝,是根據地自己仿造的,木頭架子上纏著鐵絲,看著簡陋,卻能縫出棉紗。負責紡織的劉大姐正教幾個姑娘接線頭,手指翻飛間,一縷白花花的棉紗就纏上了錠子。
“李隊長,這機器真能織出布?”一個梳著辮子的姑娘怯生生地問,她娘是被鬼子殺死的,昨天剛報名來車間乾活。
“能。”李明遠拿起一縷棉紗,“等織出布,先給你做件新棉襖。”
姑娘紅著臉低下頭,手裡的動作卻快了幾分。
製藥車間設在以前的偽縣政府西廂房,窗戶糊了三層紙,門口掛著“閒人免進”的牌子。王醫生正帶著護士們除錯裝置,幾個玻璃培養罐裡的青黴菌長勢正好,像鋪了層翡翠色的絨毛。
“明遠同誌,”王醫生指著新到的蒸餾器,“這玩意兒真好用,提純青黴素的效率提高了一倍,就是酒精還是不夠。”
“我讓采購隊去周邊村鎮收了,”李明遠說,“實在不行就用咱們自己釀的米酒代替,純度差點,但總比沒有強。”
他走到牆角的木箱前,裡麵裝著剛造好的青黴素,足有五十瓶,比在山洞裡時多了一倍。“這些藥分一半給前線醫院,另一半留著備用。”
王醫生點頭記下,眼裡的擔憂少了些。現在有了固定的車間,藥品產量上去了,再遇到上次那樣的重傷員,他心裡也有底了。
傍晚時分,兵工車間的第一台車床轉了起來,“嗡嗡”的轟鳴聲在縣城裡回蕩,像一聲響亮的宣告。百姓們都跑到院子外來看熱哄,孩子們扒著門縫往裡瞅,眼睛亮得像星星。
“動了!動起來了!”一個老頭激動得直拍手,“這下好了,有槍有炮,鬼子再也不敢來了!”
李明遠站在人群後,看著那台旋轉的車床,看著百姓們臉上的笑,突然覺得,那些拆裝置時磨破的手,抬機器時壓彎的腰,都值了。這座工廠,不隻是機器和鋼材,更是這座城的骨頭,是撐著百姓活下去的底氣。
三、合作社的煙火氣
縣城裡的合作社開在以前的綢緞鋪,門板重新刷了桐油,門口掛著塊木牌,上麵寫著“狼牙山抗日合作社”,字是趙剛寫的,筆鋒剛勁有力。
開業那天,門口排起了長隊。百姓們提著籃子,裡麵裝著雞蛋、棉花、甚至還有偷偷藏起來的銀鐲子,都想換點糧食和布料。負責合作社的是個叫馬秀蘭的寡婦,丈夫是縣大隊的戰士,犧牲在打縣城的戰鬥裡,她識文斷字,算賬又快又準。
“張嬸,您這五斤棉花能換三尺布,再找您十個銅板。”馬秀蘭麻利地過秤,聲音清亮,“要是不想換布,換小米也行,一斤棉花換兩斤小米。”
張嬸笑得滿臉褶子:“換布!給俺家三小子做件新褂子,他上次跟鬼子拚刺刀時,衣服都被劃爛了。”
旁邊一個漢子扛著半袋紅薯過來,放在秤上:“馬同誌,這紅薯能換點啥?”
“能換半斤鹽,或者一盒火柴。”馬秀蘭指著牆上的價目表,那是李明遠讓人寫的,用紅漆標著各種物品的兌換比例,明明白白,“您要是想存著,就給您記在賬上,以後來換啥都行。”
漢子撓撓頭:“那……就存著吧,等俺婆娘生了,換點紅糖。”
合作社裡的東西越來越豐富。有兵工廠造的鋤頭、鐮刀,比以前的結實;有紡織廠織的粗布,雖然不如綢緞光滑,卻耐穿;還有製藥車間做的藥膏,治燙傷、凍瘡特彆管用。甚至還有孩子們喜歡的糖塊——是用甜菜根熬的,有點苦,卻甜到了心裡。
李明遠每天都要來合作社轉一圈,看看賬目,聽聽百姓的需求。這天他剛進門,就被幾個老頭圍住了。
“李隊長,俺們想入合作社!”為首的王大爺拄著柺杖,“俺們有手藝,能打傢俱、編筐子,想給合作社乾活,換點糧食。”
李明遠眼睛一亮:“好啊!正好咱們缺農具,您老帶幾個徒弟,就在合作社後院開個木工坊,做出來的鋤頭、筐子,一半留著換,一半給部隊用,保證不虧待大家。”
王大爺笑得鬍子都翹起來了:“那敢情好!俺這就叫人去!”
沒過幾天,合作社後院就響起了刨木頭的聲音,幾個木匠師傅帶著徒弟們叮叮當當地乾活,刨花堆得像小山。新做的鋤頭閃著木光,筐子編得又圓又結實,很快就換出去了大半。
城裡的煙火氣漸漸濃了。早晨有賣豆漿的攤子,是合作社用黃豆磨的;中午有孩子們在街頭追逐打鬨,身上穿著新做的粗布衣裳;傍晚時,紡織車間的姑娘們結伴回家,手裡提著換的糧食,笑聲能傳到街尾。
趙剛巡邏經過合作社時,總愛停下來看一眼:“你這合作社,比我的炮樓管用。百姓日子過好了,才真心跟咱們走,這城才能守得穩。”
李明遠望著街上往來的人群,心裡踏實了。他知道,這些瑣碎的煙火氣,這些叮叮當當的勞作聲,纔是最堅固的城牆。鬼子能炸毀房屋,卻炸不垮百姓想好好過日子的念想;能搶走糧食,卻搶不走大家一起造出來的希望。
四、深夜的圖紙與遠方的戰報
夜深了,合作社關了門,街上漸漸安靜下來,隻有兵工廠的車床還在“嗡嗡”作響,像永不停歇的心臟。李明遠坐在以前鬼子憲兵隊的辦公室裡,桌上鋪著新的圖紙,上麵畫著一台拖拉機的草圖——他想造能拉犁、能運貨的機器,讓地裡多打糧食。
門被輕輕推開,趙剛拿著份電報走進來,臉上帶著疲憊,眼裡卻有光。“總部來電,說咱們縣城的重建經驗要在各根據地推廣。”他把電報放在桌上,“還說要給咱們派來一批工程師和大學生,下個月就到。”
李明遠拿起電報,指尖劃過“模範城”三個字,心裡湧起一股熱流。這幾個字,是用多少戰士的血、多少百姓的汗換來的啊。
“還有個好訊息。”趙剛笑著說,“陳峰派人送了批物資來,說是感謝咱們上次的幫忙,有十挺機槍,還有兩箱盤尼西林。”
李明遠愣住了:“他怎麼知道咱們需要這個?”
“聽說他在重慶開會,專門托人打聽的,知道咱們缺藥品。”趙剛拿起一瓶盤尼西林,對著燈光看,“這小子,是個念舊的。”
李明遠把藥瓶放回箱子,突然覺得,之前在煤窯裡遞出去的那張地圖,那些悄悄埋下的善意,真的長出了芽。或許,這就是首長說的“驚喜”——在抗日的路上,總會有不期而遇的溫暖,讓這條路走得更有力量。
他重新看向圖紙上的拖拉機,筆尖在“發動機”三個字上頓了頓。現在有了新裝置,有了工程師,或許不用等太久,就能讓這座城裡響起拖拉機的轟鳴。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落在圖紙上,照亮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線條,像一張鋪開的網,網住了星光,也網住了這座城的明天。
兵工廠的車床還在轉,紡織車間的錠子還在搖,合作社的賬本上又添了新的數字。這座從戰火裡站起來的縣城,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變得結實、溫暖,像個握緊的拳頭,準備著迎接更長遠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