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日子 第5章 礦洞深處的星火
午時的日頭正烈,曬得後山的石頭發燙。李明遠帶著小石頭鑽進廢棄礦洞時,褲腳還沾著草屑——那是從岔路的荊棘叢裡蹭來的。礦洞入口被藤蔓遮掩,若非小石頭憑著記憶扒開半人高的野葛,任誰也想不到這裡藏著條能通到隘口的路。
“師父,往這邊走。”小石頭舉著鬆明火把,火苗在潮濕的空氣裡抖得像條不安分的蛇。她的布鞋早被洞底的積水泡透,卻走得比誰都穩,時不時彎腰撿起地上的碎石塊,往岔路裡扔——“聽響兒辨路,空的是死衚衕,悶的是通的。”這是她爹教的,小時候跟著上山采藥,總用這法子找山泉。
礦洞深處彌漫著鐵鏽和黴味,頭頂不時有水滴落下,砸在火把上“滋啦”作響。李明遠攥緊了懷裡的短槍,槍身的冷意透過粗布衣裳滲進麵板。他數著走過的岔路,已經轉了七個彎,按小石頭說的,再穿過前麵那道石門,就該能聽見隘口的動靜了。
“停。”李明遠突然按住小石頭的肩,火把的光映出他緊繃的側臉,“前麵有腳步聲。”
小石頭立刻滅了火把,洞子裡瞬間陷入漆黑。隻有岩壁縫隙裡透進的微光,勉強能看見彼此的輪廓。果然,沒過片刻,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石門後傳來,伴隨著粗啞的說話聲,是鬼子的口音。
“……山本大人說了,正午準時行動,讓咱們在這兒守著,彆讓任何活物靠近隘口。”
“放心吧,這破礦洞誰會來?上次來勘探的工程師都掉下去摔死了,晦氣得很。”
腳步聲漸漸遠了,李明遠才從懷裡摸出塊磷石,輕輕一劃,幽藍的光線下,他看見小石頭正往石壁上摸——那裡有塊鬆動的石頭,是她昨天提前做的記號。兩人合力推開石門,一股冷風卷著塵土灌進來,隱約能聽見隘口方向傳來的軍靴聲。
石門後是條更窄的通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他們貼著岩壁往前挪,碎石在腳下發出“沙沙”的輕響,像在跟心跳打節拍。快到通道儘頭時,小石頭突然拽了拽李明遠的衣角,指著前方的裂縫——透過縫隙能看見隘口的全貌:十幾個鬼子正架著機槍,蹲在掩體後抽煙,遠處的土路上,一隊偽軍正押著幾輛馬車往這邊來,車上蓋著油布,隱約露出槍管的金屬反光。
“是軍火。”李明遠低聲道,指尖在裂縫邊緣的青苔上蹭了蹭,“他們要把這批武器運到山外,支援前線的掃蕩。”
小石頭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開啟是用油紙包好的火藥——這是她從藥鋪的硫磺、硝石裡偷偷配的,威力不大,卻足夠製造混亂。“師父,你說的‘聲東擊西’,是不是現在用?”
李明遠點頭,接過火藥包往通道深處退了幾步,借著微光摸索到一堆乾柴——不知是哪年留下的礦燈燃料。他把火藥撒在柴堆上,又用磷石點燃,火借風勢“騰”地躥起,濃煙順著通道往隘口飄去。
“著火了!”隘口的鬼子果然慌了神,機槍手率先站起來往通道口張望。李明遠趁機拽著小石頭鑽出裂縫,貓腰跑到掩體後麵,手裡的短槍對準了離得最近的鬼子。
“砰!”槍聲在山穀裡炸開時,小石頭已經掀翻了旁邊的彈藥箱,子彈滾落一地。鬼子的機槍還沒調轉方向,就被李明遠精準的槍法放倒了兩個。剩下的人慌作一團,有的去撲火,有的舉槍亂射,偽軍們更是嚇得扔下馬車就跑。
“快!把油布掀開!”李明遠衝小石頭喊。兩人合力扯開最上麵的油布,裡麵果然是一排排嶄新的步槍,還有幾箱手榴彈。小石頭眼疾手快,撿起顆手榴彈扯掉引線,往鬼子紮堆的地方扔過去——“轟隆”一聲,掩體被炸塌了半邊。
混亂中,李明遠瞥見遠處的山坡上閃過幾個熟悉的身影,是遊擊隊的人!他們顯然是收到訊息趕來支援的,此刻正舉著步槍往這邊衝。他心裡一鬆,剛要喊“這邊”,卻見小石頭突然撲過來把他推開——一顆子彈擦著她的胳膊飛過,打在後麵的岩壁上,濺起一串火星。
“你流血了!”李明遠扶住她,看見血順著她的袖口往下淌,染紅了半截衣袖。
“沒事!”小石頭咬著牙,抓起地上的步槍,笨拙地拉開槍栓,“我爹說,流血是好事,說明還活著。”她瞄準一個正要逃跑的鬼子,扣動扳機——沒中,但把那鬼子嚇得摔了個跟頭,被趕上來的遊擊隊員一槍解決。
戰鬥結束時,夕陽正往山後沉,把隘口的硝煙染成了橘紅色。遊擊隊的隊長拍著李明遠的肩大笑:“老李,你這招‘火燒連營’絕了!這批軍火夠咱們裝備一個小隊了!”
李明遠卻盯著小石頭的胳膊,眉頭擰成個疙瘩。隊裡的衛生員正在給她包紮,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她卻滿不在乎地指著那堆繳獲的武器:“師父你看,這槍比咱們用的新多了,下次我能用這個嗎?”
衛生員笑著搖頭:“小姑娘膽兒真大,剛中了槍還惦記玩槍。”
“不是玩。”小石頭認真地說,“我爹就是被鬼子的槍打死的,我得學會用這個,保護自己,也保護彆人。”她的聲音不大,卻像塊石頭落進李明遠心裡,蕩起一圈圈漣漪。
他想起昨夜在藥鋪夾層裡,這丫頭偷偷往揹包裡塞草藥時,他還笑她“瞎操心”。現在才明白,那些看似柔弱的草木裡,早被她種進了比石頭還硬的骨頭。
收拾戰場時,李明遠在鬼子的屍體上搜出份電報,上麵用日文寫著“今夜轉移物資,途經黑風口”。他把電報遞給隊長,目光落在小石頭纏著繃帶的胳膊上:“黑風口地勢險要,怕是有埋伏。”
隊長點頭:“咱們兵分兩路,你帶小石頭回藥鋪,假裝什麼都沒發生,穩住城裡的鬼子。我帶主力去黑風口,看看他們到底想耍什麼花樣。”
往回走的路上,小石頭突然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片柳葉——不知什麼時候摘的,葉片上還沾著她的血,在夕陽下紅得發亮。“師父,你看,這葉子沒死。”她把柳葉往石縫裡一插,“我娘說,植物最犟,隻要有土,在哪兒都能活。”
李明遠看著那片插在石縫裡的柳葉,突然覺得,這臨縣的春天,好像比往年來得早了些。風從礦洞深處吹出來,帶著煙火氣,也帶著點草木抽芽的清勁。他知道,這隻是開始,後麵的路還長,但隻要身邊有這樣的孩子,再黑的夜,也能找到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