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日子 第1章 穿越者的棋盤與未卜的烽煙
穿越者的棋盤與未卜的烽煙
三月的風卷著沙礫,打在破廟的窗欞上“嗚嗚”作響,像誰在暗處哭。李明遠蹲在香案前,指尖劃過炭筆在地上勾勒的地圖,臨縣周邊的山脈、河流、據點被圈成一個個交錯的節點,像盤下到中局的棋——而他知道這盤棋的終局,卻偏要親手打亂落子的順序。
“林先生,這‘雁回嶺’標注的是什麼?”老周指著地圖西北角的褶皺,那裡被李明遠畫了個醒目的三角,旁邊標著“三月初七,有雨”。他實在看不懂,這荒無人煙的山嶺,怎麼值得用紅炭筆反複圈點。
李明遠的指尖在“雁回嶺”三個字上頓了頓,喉結動了動。他不能說,自己是從八十年後穿來的,更不能說,曆史記載裡,三月初七的暴雨夜,山本會在這裡設伏,吃掉遊擊隊半個主力,連帶著運送冬衣的老鄉隊伍也會被一鍋端。那些被刺刀挑在樹梢的棉衣碎片,那些在泥水裡泡脹的屍體,是他穿越前在史料館看到的照片,至今想起還覺得後背發寒。
“那裡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他避開老周的目光,往炭筆上啐了口唾沫,“我聽采藥的老鄉說,嶺上有處天然溶洞,能藏人,也能……藏東西。”
小石頭正用布條纏著那支“漢陽造”的槍托,聞言突然抬頭:“藏什麼?糧食還是彈藥?”她的胳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繃帶拆了,隻留道淺疤,像條淡紅色的線。
“都能藏。”李明遠笑了笑,目光卻越過他們,落在破廟外灰濛濛的天上。他記得曆史書裡寫,這年春天的“雁回嶺伏擊”,是臨縣抗日力量由盛轉衰的轉折點。山本用一個小隊的兵力做誘餌,把遊擊隊主力引進三麵環山的口袋陣,再用重炮封鎖唯一的出口,三百多人最後隻跑出來十七個,連帶著藏在附近山洞裡的過冬糧食也被付之一炬。
“三月初七……”他低聲重複著這個日子,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香案,“那天會下雨,大暴雨。”
老周皺起眉:“林先生怎麼知道?現在離初七還有五天,這天看著晴得很。”
“祖傳的本事。”李明遠隨口胡謅,心裡卻像壓了塊石頭。穿越到這個年代三年,他從不敢輕易乾預“曆史”,怕自己這點微不足道的力量,會像蝴蝶效應裡的翅膀,扇出更可怕的災難。可這次不一樣,雁回嶺埋著的不是冰冷的數字,是活生生的人——有給過他炒黃豆的張嬸,有教他認藥草的王掌櫃,還有現在蹲在地上擦槍的小石頭。
“老周,讓主力部隊彆去雁回嶺。”他突然抓住老周的胳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就說……就說那邊發現了鬼子的重炮,是陷阱。”
老周愣住了:“可情報說,那裡隻有個小隊的偽軍,是搶糧食的好機會……”
“是陷阱!”李明遠的聲音有些發顫,他知道自己的話沒憑沒據,換作誰都不會信。曆史的慣性像輛脫軌的火車,正轟隆隆地往既定的軌道上衝,而他這雙手,能不能攔住?
小石頭突然站起來,手裡的槍托往地上一頓:“我信師父!他說有陷阱就一定有!”她走到地圖前,指著雁回嶺周圍的山勢,“你們看,這裡是井口,兩邊是懸崖,後麵是河,下雨的時候河會漲水,要是被堵住,插翅難飛!”
這丫頭竟也看出了地形的凶險!李明遠心裡一動,突然想起她爹是獵戶,常年在山裡打轉,對地勢的敏感比誰都強。他趕緊補充:“小石頭說得對!鬼子肯定會在雨夜來,到時候山路滑,咱們跑都跑不快,他們的炮一響,咱們就是活靶子!”
老周盯著地圖看了半晌,煙袋鍋子在香案上磕得“當當”響:“行,我信你們!我這就派人去通知主力,讓他們彆往雁回嶺去!”他站起身,又回頭問,“那糧食怎麼辦?據點裡的老鄉快斷糧了。”
李明遠早就想好了:“去黑風口!那裡有個廢棄的煤窯,我以前路過時看見過,能藏糧。從鬼子的糧站到黑風口有條暗道,是民國初年挖的,現在應該還能用。”他沒說的是,這條暗道是他在縣誌裡看到的,記載著“民國十四年,晉商為避稅私挖,後廢棄”,曆史上從未有人用過,卻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老周走後,破廟裡隻剩下他和小石頭。她蹲在地圖旁,用手指描摹著雁回嶺的輪廓,突然問:“師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裡會出事?”
李明遠的心猛地一跳,含糊道:“猜的,鬼子的心思就那幾招。”
“不像猜的。”小石頭抬起頭,眼裡的光很亮,“你說初七會下雨的時候,眼神跟我爹看天氣預報似的,篤定得很。”她爹以前是縣裡的氣象員,後來鬼子來了才躲進山裡,總說“看雲識天氣,看山識人心”。
李明遠沉默了。他不能告訴她真相,這穿越者的秘密,是比任何情報都危險的炸彈。他隻能從懷裡掏出那片焦艾葉,放在鼻尖聞了聞——三年了,這味道從黃村到臨縣,一直跟著他,像條無形的線,把他和這個時代緊緊拴在一起。
“小石頭,”他突然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咱們能讓鬼子的計劃落空,你想做什麼?”
“我想讓我爹看看。”小石頭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勁,“告訴他,他教我的那些本事,我沒白學,能護住人了。”她把彈殼小鳥放在地圖上的雁回嶺位置,“就像這個小鳥,以前隻能被人捏在手裡,現在也能站在山上,看著鬼子倒黴。”
李明遠看著那隻彈殼小鳥,突然覺得心裡的石頭輕了些。或許,曆史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那些被記載的“必然”,其實藏著無數人的“偶然”——張大夫的藥罐,劉三的短刀,老石頭的柴刀,還有眼前這隻彈殼小鳥,都是能撬動棋盤的棋子。
三月初七那天,果然下起了大暴雨。
李明遠和小石頭躲在黑風口的煤窯裡,聽著外麵的雨聲“嘩嘩”作響,像要把整個世界都淹了。煤窯裡堆著剛運進來的糧食,麻袋堆得像座小山,散發著新麥的清香。老周派來的人說,主力部隊按計劃去了黑風口,沒去雁回嶺,而山本的人果然在雁回嶺等了一夜,最後隻等來場空雨。
“師父,你看!”小石頭指著煤窯外,雨幕裡隱約有火光閃爍,“是鬼子的探照燈!他們肯定在雁回嶺那邊轉悠呢!”
李明遠的心終於落了地。他贏了,贏了曆史的慣性,贏了山本的陰謀,更贏了那些本該死在雁回嶺的人。他靠在麻袋上,聽著雨聲裡夾雜的遠處炮聲——想必是山本發現上當,氣急敗壞地亂放炮。
“師父,你好像很高興。”小石頭遞過來塊玉米餅,是從糧堆裡找的,還帶著溫熱。
“嗯。”李明遠咬了一大口,餅渣掉在地上,“因為咱們護住糧食了,老鄉們不會挨餓了。”
他沒說的是,這場勝利的代價,他還不知道。曆史的軌道被扳動了,接下來會駛向哪裡?是更光明的未來,還是更凶險的深淵?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
雨停的時候,天邊露出了魚肚白。煤窯外的泥地上,印著串串腳印,有遊擊隊的,有老鄉的,還有他和小石頭的,雜亂卻堅定,像在地上寫著:我們來過,我們活著。
李明遠走出煤窯,看著遠處的雁回嶺,那裡被雨水洗得墨綠,像頭安靜的巨獸。他知道,這隻是開始,山本不會善罷甘休,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麵。但他不怕了,因為他不再是那個隻能看著曆史書歎息的旁觀者,他成了這盤棋裡的一顆子,哪怕隻是顆小卒,也能過河,也能將軍。
“走了,小石頭。”他拍了拍她的肩,“咱們得去看看王掌櫃他們,告訴他們好訊息。”
小石頭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麵,手裡的彈殼小鳥在晨光裡閃著光。李明遠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曆史書裡的一句話:“所有偉大的變革,都始於微小的勇氣。”他不知道自己這點勇氣,能改變多少,但他願意試試,為了那些在雨夜裡安然入睡的人,為了這片飽經風霜的土地,也為了自己穿越而來的意義。
黑風口的風還在吹,卻帶著點暖意。遠處的山坡上,新綠的草芽頂著水珠,在晨光裡閃著亮,像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們走向未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