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日子 第10章 冰崖接戰
冰崖接戰
娘子關的冰層剛開化,就被一場倒春寒凍成了青黑色的鎧甲。崖壁上的冰棱懸在半空,像鬼子的刺刀,隨時可能砸落。
李明遠趴在西坡的觀察哨裡,指節叩著凍裂的木桌。桌麵上攤著張地圖,紅鉛筆圈出的“鷹嘴崖”被他戳出個洞——鬼子昨夜派了個小隊摸上鷹嘴崖,在崖頂架起了重機槍,正對著秋收連的糧道。
“那位置太險,攀上去得用飛虎爪,”二排長喘著白氣進來,棉褲膝蓋處結著冰,“兄弟們試過三次,都被上麵的機槍壓回來了,帶上來的繩索全被打斷了。”
李明遠的手指在“鷹嘴崖”三個字上碾了碾,抬頭看向窗外。崖頂的積雪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隱約能看見重機槍的槍管反光,像隻盯著獵物的狼眼。
“糧道不能斷,”他聲音壓得很低,“今晚動手,用‘懸羊擊鼓’。”
二排長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這是老祖宗傳下的計策,把羊吊在鼓上,讓其掙紮擊鼓,偽裝成增兵的假象,實則派小隊從側翼偷襲。
“可是……”二排長猶豫,“鷹嘴崖隻有一條路能上,鬼子盯得死,側翼是百丈冰崖,根本下不去腳。”
“下不去,就鑿。”李明遠從牆角拖出捆麻繩,上麵係著十幾個帶倒鉤的冰鎬,“讓三班長帶五個人,用冰鎬鑿冰梯,從崖底繞過去。告訴他們,鑿的時候彆用鐵器敲,用木槌,動靜越小越好。”
夜幕降臨時,娘子關的風裹著冰粒,抽得人臉生疼。
秋收連的陣地裡,鼓聲突然大作。“咚咚咚”的節奏越來越密,夾雜著戰士們的呐喊,像是有千軍萬馬正在集結。崖頂的鬼子果然被吸引,重機槍手頻頻探頭往下看,連換彈的間隙都縮短了。
而此時,三班長正帶著人,趴在鷹嘴崖的冰壁上。
冰鎬鑿進冰層的聲音被鼓聲蓋過,隻發出細碎的“咯吱”聲。五個人像壁虎似的貼著崖壁,每鑿一步都要停頓片刻,等冰屑落儘,確認沒驚動上麵,纔敢挪下一步。三班長的手套被冰鎬磨破,掌心的血蹭在冰上,瞬間凍成暗紅的點。
他們身下就是萬丈深淵,月光照在冰棱上,折射出的光晃得人睜不開眼。一個新兵腳下打滑,冰鎬脫手,眼看就要墜下去,三班長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他的腰帶,咬著牙往上提——兩人的重量全掛在他嵌進冰裡的冰鎬上,鎬頭發出“哢哢”的脆響,像是隨時會崩裂。
新兵嚇得臉色慘白,三班長卻低聲罵:“慫包!忘了你爹是怎麼被鬼子殺的?這點冰崖算個球!”
新兵咬著牙,重新攥緊冰鎬,往更高處鑿去。
鼓聲持續了一個時辰,崖頂的鬼子漸漸放鬆警惕,連機槍的掃射都稀疏了。
李明遠在觀察哨裡看著懷表,秒針指向午夜十二點時,他舉起訊號槍,朝夜空打了一發綠色訊號彈。
訊號彈升空的瞬間,鼓聲戛然而止。
崖頂的鬼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身後傳來冰鎬砸人的悶響——三班長帶著人已經摸到重機槍陣地後方,冰鎬鑿進鬼子後腦勺的聲音,比風聲還低,卻足夠致命。
“動手!”三班長低吼一聲,五個人同時撲向機槍位。
重機槍手剛轉過身,就被冰鎬刺穿喉嚨,血噴在結霜的機槍上,冒出絲絲白汽。另一個鬼子想拉響警報,被新兵死死抱住,兩人滾在雪地裡廝打,直到新兵咬斷他的頸動脈,滿嘴是血地鬆開,才發現自己的胳膊被對方咬掉了一塊肉。
“快!把機槍調轉方向!”三班長踹開屍體,抓過機槍對準崖下的鬼子營地。
幾乎同時,李明遠帶著主力從正麵衝上崖頂。
槍聲、爆炸聲、喊殺聲瞬間撕裂夜空。崖頂的積雪被炮彈掀飛,混著血珠落下,像下了場紅雪。李明遠踩著冰棱衝鋒,靴底在結冰的岩石上打滑,他乾脆扔掉步槍,拔出腰間的砍刀,借著衝勁劈開一個鬼子的刺刀,刀刃順勢劃過對方的肋下——那裡是日軍軍服最薄弱的地方,冬季棉衣雖厚,卻擋不住鋒利的刀刃。
鬼子的血噴在他臉上,他卻沒眨眼,轉身格擋另一個敵人的劈砍。刀柄震得他虎口發麻,他借力往旁邊一滾,躲開刀鋒,同時用腳勾住對方的腳踝,將其絆倒在冰麵上。鬼子剛想爬起,就被他用刀背砸暈。
戰鬥在冰崖上展開,比平地更殘酷。腳下是冰,稍不留神就會滑倒;身邊是懸崖,一槍沒打死對方,就可能被拖下去同歸於儘。
一個鬼子抱著手榴彈衝向李明遠,他側身躲開,卻被對方抓住衣襟。兩人在冰上翻滾,李明遠的後腦勺磕在冰棱上,眼前發黑,卻死死攥著對方握彈的手——引信已經燒了一半,滋滋冒著火星。
“一起死!”鬼子嘶吼著,臉上全是瘋狂。
李明遠突然鬆開手,不是退讓,而是用儘全力將對方往懸崖邊推。兩人的重量帶著慣性滑向崖邊,他在最後一刻蜷起身子,用肩膀猛撞鬼子的腰——鬼子重心不穩,帶著冒煙的手榴彈墜向深淵,而他則抓住崖邊的冰鎬,懸在半空。
冰鎬的倒鉤深深嵌進冰裡,承受著他全身的重量,發出“咯吱”的哀鳴。
“連長!”二排長衝過來,伸手想拉他。
“彆管我!”李明遠吼道,“清剿殘敵!快!”
他看著二排長轉身衝向最後幾個負隅頑抗的鬼子,才鬆了口氣,卻感覺手臂越來越沉,冰鎬的鉤子在冰上慢慢鬆動。
就在這時,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頭,看見英子趴在崖邊,頭發被風吹得淩亂,臉上沾著血和泥,眼神卻亮得驚人。她身後,是幾個抬著擔架的衛生員,顯然是跟著主力衝上來的。
“抓緊!”英子的聲音因為用力而發顫,另一隻手死死摳著冰縫,指節泛白,“你答應過我,要一起種麥子的!”
李明遠看著她,突然笑了。血從嘴角流出來,他卻不在意,反手握住她的手,任憑她和衛生員將自己拉上崖頂。
崖頂的槍聲已經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映出一片狼藉——重機槍歪倒在一邊,鬼子的屍體橫七豎八,秋收連的戰士們互相攙扶著,有的在包紮傷口,有的在檢查彈藥。
三班長走過來,胳膊上纏著繃帶,咧著嘴笑:“連長,鷹嘴崖拿下來了!糧道保住了!”
李明遠靠在英子懷裡,看著崖下的深淵,那裡還殘留著手榴彈爆炸的火光。他知道,這場仗打得僥幸,卻也打得值。
至少,他們守住了糧道,守住了春天播種的希望。
英子用布擦著他臉上的血,動作輕柔得像在拂去麥糠:“疼嗎?”
“不疼,”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聽,還在跳呢。”
跳得強勁,跳得熱烈,像這冰崖下悄悄萌發的春芽,帶著破土而出的力量。
遠處的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要來了,帶著硝煙,帶著傷痕,卻也帶著無可阻擋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