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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的日子 第14章 雪融土鬆,營寨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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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融土鬆,營寨紮根

(一)

冰雪消融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崖頂的積雪順著溝壑淌成細流,在山坳裡積出一汪碧綠的水潭,倒映著漸次抽出新芽的鬆柏。李明遠踩著泥濘的山路往山洞走,軍靴陷在半化的雪泥裡,每一步都要費足力氣——褲腳早已被泥點濺得斑斑點點,沾著的草屑隨著腳步簌簌往下掉。

“連長,這邊!”老鄭的大嗓門從前方的灌木叢裡鑽出來。他手裡舉著把柴刀,正費力地劈砍纏繞的藤蔓,露出後麵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口被常年的枯枝敗葉掩蓋,若不是老鄭追野兔時偶然被絆倒,誰也想不到這裡藏著個山洞。

李明遠彎腰鑽進洞口,一股混雜著泥土和蝙蝠糞的潮濕氣味撲麵而來。老鄭舉著鬆明火把緊隨其後,火光“劈啪”跳動,照亮了眼前的景象——這是個葫蘆形的溶洞,入口狹窄,往裡走卻豁然開朗,足有半個籃球場大,頂部垂著長短不一的石鐘乳,水珠順著乳石尖端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窪,發出“嘀嗒”聲。

“您看這石壁,”老鄭用柴刀敲了敲洞壁,發出“當當”的實心聲響,“全是硬石,炮彈都炸不開!”他又指向溶洞深處,“我往裡探了探,裡麵還有岔路,跟迷宮似的,最裡麵好像有亮光。”

李明遠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腳下的泥土漸漸變得乾燥,散落著許多蝙蝠骨和鳥糞。走了約莫百十米,眼前果然出現了三個岔洞,左邊的洞口飄來隱約的水聲,中間的洞口黑黢黢的深不見底,右邊的洞口則透著微弱的光亮。

“先探左邊的。”李明遠示意老鄭跟上。左邊的岔洞比入口寬敞些,石壁上滲著細密的水珠,越往裡走,水聲越清晰。走到儘頭,竟是一汪天然泉眼,泉水從石壁的縫隙裡汩汩湧出,在地麵彙整合小潭,潭水清澈得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李明遠掬起一捧水,涼意順著指縫鑽進去,帶著股淡淡的甘甜。

“這水行!”他抹了把嘴,“燒開了能直接喝,比雪水乾淨。”

老鄭蹲在潭邊,用手量了量水深:“夠咱全連喝倆月的,就算被圍了也不怕斷水。”

從左洞出來,兩人又進了中間的岔洞。這裡比主洞更寬敞,洞頂也更高,火光掃過之處,能看見石壁上天然形成的凹坑,像一個個天然的架子。“這兒能囤東西,”李明遠指著那些凹坑,“把彈藥分分類,用木板隔開,再墊上稻草防潮。”他又往深處走了走,發現儘頭還有個更小的耳洞,僅容一人蜷著身子通過,“這個留著當應急通道,用石頭堵上,做個機關,萬一陣地失守了能從這兒撤。”

最後去右邊的岔洞時,剛走到洞口就覺得暖和了些——原來洞口正對著南麵的山坳,陽光能斜斜地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亮斑。這裡空間不大,但地勢平坦,石壁也更乾燥,李明遠踩了踩地麵,泥土鬆軟卻不粘腳:“這兒當醫療室正好,光線好,還暖和。”

老鄭撓了撓頭:“還是連長想得細,我剛才就覺得這兒亮堂,沒往這上麵想。”

李明遠笑了笑——他畢竟帶著現代的生存知識,知道後勤基地得有水源、倉儲、避險通道,還得考慮傷員的安置環境。這些在現代人看來是常識,在當下卻能救命。

(二)

接下來的半個月,秋收連成了“工程連”。天剛矇矇亮,戰士們就扛著工具往山洞趕,腳步聲踏碎了山坳裡的晨霧。

最先動工的是主洞的入口。李明遠讓戰士們砍來碗口粗的鬆樹,截成兩米長的木段,在入口處搭了個三角形的門框,再用藤蔓把砍下的帶葉樹枝纏在上麵,遠遠望去,就像一叢茂密的灌木叢。老鄭還在門框下埋了幾棵帶刺的野薔薇,誰要是敢硬闖,先得挨一頓紮。

“這樣就算鬼子搜山,不扒開薔薇也發現不了。”小周蹲在薔薇叢旁,小心翼翼地給花澆了點水——這是他從老鄉家討來的花苗,說既能擋人,開花了還好看。

主洞裡,戰士們正忙著搭架子。從山裡砍來的青竹削成竹片,在石壁上釘出一層層的隔板,再鋪上曬乾的茅草,就成了天然的貨架。李明遠帶著兩個人,把繳獲的彈藥箱一個個搬進來:手榴彈箱放在最外麵的架子上,方便拿取;步槍子彈用油紙包好,分成三十發一捆,整整齊齊碼在中層;迫擊炮炮彈最金貴,被放在最裡麵的凹坑裡,周圍塞滿乾草防震。

“每個架子都標上數,”李明遠拿著炭筆在石壁上寫,“手榴彈20箱,步槍子彈150捆,迫擊炮炮彈30發……每天清點一次,少了一顆都得找出來。”

小周在旁邊記著賬,筆尖在粗糙的紙頁上劃過,留下深深的痕跡:“連長,咱這彈藥夠打三回硬仗了!”

“得省著用,”李明遠敲了敲他的賬本,“每一顆子彈都要換個鬼子,不然就是浪費。”

左洞的泉眼周圍也沒閒著。英子帶著兩個女老鄉(是之前從村裡接來的,家裡被鬼子燒了,無家可歸)用石頭壘了個小水池,把泉水引到池裡,再用竹管分到中間的倉儲洞和右邊的醫療室。“這樣取水不用總往泉眼跑,”英子擦著額頭上的汗,指著竹管介麵處,“我讓老鄭用鬆脂封了口,保證不漏水。”

竹管是戰士們用燒紅的鐵棍把竹子打通做的,一節節接起來,順著洞壁蜿蜒,像條綠色的蛇。水流在管裡“叮咚”作響,給安靜的山洞添了點生氣。

最費功夫的是中間倉儲洞的防潮。戰士們從山下揹來乾燥的草木灰,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再鋪上木板,糧食袋就放在木板上。李明遠還讓大家把帶來的石灰(從老鄉家換來的,本是用來刷牆的)裝在小布袋裡,掛在糧食袋中間。

“這石灰能吸潮氣,”他給戰士們演示,“彆用手摸,燒麵板。”

老鄭蹲在糧食堆旁,數著麻袋:“大米20袋,小米15袋,土豆種100斤……連長,咱這糧夠吃仨月的,要是省著點,能撐到麥收。”

“不夠,”李明遠搖頭,“得再想想辦法。”他指著洞外的山坡,“把那片荒地開出來,種上土豆和南瓜,秋天就能收獲,不用總麻煩老鄉。”

(三)

右邊的醫療室被英子收拾得最細致。她帶著衛生員,把從老鄉家借來的木板搭成兩張簡易的床,鋪上曬乾的稻草,再蓋上層乾淨的破軍裝——這就是“病床”了。石壁上被敲出一個個小釘子,掛著洗乾淨的繃帶、煮過的鑷子和剪刀,還有英子自己熬的藥膏。

“這個是治凍瘡的,”她指著一個陶罐,裡麵裝著黃色的膏體,“用豬油和生薑熬的,比之前的管用。”又指著另一個罐子,“這個是止血的,加了艾草和蒲公英,止血快。”

李明遠看著她熟練地介紹,心裡暖暖的。剛認識英子時,她還是個見了血就臉紅的姑娘,現在卻能鎮定地處理傷口,甚至敢用燒紅的刺刀給傷口消毒——這都是被逼出來的成長。

“那個小洞口,”英子指著醫療室角落裡一個僅容一人爬過的小洞,“我看了,能通到山後的小溪,萬一泉眼被堵了,還能從這兒取水。”她還在洞口擺了塊大石頭,“平時擋著,用的時候挪開。”

李明遠點點頭,沒說什麼。他知道,英子和他一樣,把這裡當成了能活下去的希望,所以纔想得這麼周全。

應急通道的處理則交給了最細心的三排長。他帶著兩個人,把耳洞拓寬了些,能勉強彎腰通過,又在洞底鋪了木板,防止打滑。通道的另一頭出口藏在茂密的灌木叢裡,外麵用石頭堆了個偽裝的“小墳包”,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連長你看,”三排長演示著,搬開墳包上的一塊石頭,露出後麵的洞口,“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咱能從這兒撤到山後,繞到鬼子後麵偷襲。”

李明遠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這招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除了山洞裡的佈置,洞外的防禦也沒落下。戰士們在通往山洞的小路上挖了不少陷阱:有的是偽裝成平地的深坑,裡麵插著削尖的竹片;有的是絆馬索,離地半尺高,能讓人摔個狗吃屎;還有的是“土地雷”——把鞭炮的火藥拆出來,裝進竹筒,接上引線,埋在土裡,一踩就炸,雖然殺傷力不大,卻能嚇人一跳。

“這些玩意兒不一定能殺多少鬼子,”李明遠看著戰士們埋陷阱,“但能拖延時間,給咱爭取準備的功夫。”

小周在旁邊埋最後一個“土地雷”,聽見這話,撓撓頭:“連長,你咋啥都會啊?這些招兒你從哪兒學的?”

李明遠笑了笑,沒說實話——總不能告訴他是從現代的生存節目裡看來的吧。“以前聽村裡的老獵人說的,”他隨口編了個理由,“你們也記著點,以後教給新來的弟兄。”

(四)

半個月後,當最後一袋土豆種被搬進倉儲洞時,李明遠站在主洞裡,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湧起一股踏實感。

主洞入口被藤蔓遮得嚴嚴實實,門口的野薔薇抽出了新葉;左手邊的泉眼旁,竹管裡的清水“叮咚”流淌,水池裡的水清澈見底;中間的倉儲洞裡,彈藥和糧食分門彆類,石灰袋在角落裡靜靜發揮作用;右邊的醫療室裡,英子正給新采的草藥分類,陽光透過洞口照在她身上,像鍍了層金邊;應急通道的“墳包”在山坡上紋絲不動,誰也想不到下麵藏著條生路。

戰士們坐在洞口的石頭上休息,有的在擦槍,有的在修補衣服,還有的在聽老鄭講打獵的故事。小周拿著個小本子,在記洞口的陷阱位置,嘴裡念念有詞:“第三步是絆馬索,第五步左邊有深坑……”

英子端著兩碗南瓜粥走過來,遞給李明遠一碗:“嘗嘗?用新泉眼的水煮的,比以前甜。”

李明遠接過來,喝了一口,果然清甜。他看著洞口外正在開墾的荒地,戰士們用鋤頭翻起的泥土散發著新鮮的腥氣,旁邊堆著一堆土豆種,個個飽滿。

“今年雨水要是順,”他望著遠處的山坳,“秋天就能收不少土豆。到時候咱蒸土豆、煮土豆、烤土豆,讓你吃個夠。”

英子笑了,眼角的細紋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那我可得好好伺候它們,多上點肥。”她指的是從村裡運來的農家肥,被戰士們小心地堆在荒地旁,用土蓋著防味兒。

遠處的黑風口靜悄悄的,鬼子大概是被上次的敗仗打怕了,沒再有動靜。但李明遠知道,這隻是暫時的。戰爭還沒結束,他們腳下的土地還浸著血,那些犧牲的弟兄們的名字還刻在崖頂的木棍上。

但他不再像剛穿越時那樣惶恐了。因為他有了這個藏在山洞裡的“家”——有能喝的水,有能吃的糧,有能躲的洞,更有一群願意一起守著這個“家”的人。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透過洞口的藤蔓,在洞內投下斑駁的影子。戰士們的笑聲、工具的碰撞聲、英子哼的小調,還有泉眼的“叮咚”聲,混在一起,像一首笨拙卻充滿力量的歌。

李明遠喝著南瓜粥,看著這一切,突然覺得,所謂的根據地,其實不需要多大,不需要多氣派。它可以是一個藏在深山裡的溶洞,是一堆夠吃的糧食,是幾條能救命的陷阱,是一群願意為了彼此把後輩交給對方的人。

隻要這些都在,他們就能在這片土地上紮下根,就能等到勝利的那天。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打火機,金屬外殼被體溫焐得暖暖的。他想,等勝利了,一定要給英子看看真正的速食麵,給老鄭看看拖拉機,給小周看看能自動報數的計算器……當然,現在最重要的,是守好這個山洞,種好地裡的土豆,等著下一個春天。

洞外的風掠過樹梢,帶來了遠處的鳥鳴。李明遠抬起頭,看見一隻雄鷹在天上盤旋,翅膀展開,像要把整個山坳都攬在懷裡。他知道,他們的根,已經深深紮進了這片土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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