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日子 第18章 夜探炮樓摸底細,星火聯村聚鋒芒
夜探炮樓摸底細,星火聯村聚鋒芒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壓在黑風口的山梁上。李明遠趴在灌木叢裡,野草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袖口,混著泥土的腥氣往懷裡鑽。身下的石頭硌得肋骨生疼,他卻連呼吸都不敢放重——百米外的炮樓裡,昏黃的燈光正從射擊孔裡滲出來,映得牆根下的哨兵影子像塊扭曲的鐵皮。
“連長,那炮樓看著得有三層。”李虎的聲音從旁邊草葉裡鑽出來,帶著點氣音。他手裡攥著根吹管,管裡藏著枚淬了麻藥的銀針——這是他打獵的老夥計,說是萬一被哨兵發現,能悄無聲息放倒對方。
李明遠沒回頭,隻是用手指在地上畫:一層三個射擊孔,二層兩個,三層一個。樓頂隱約有鐵絲網,怕是架了機槍。他數著哨兵換崗的頻率,心裡默算:每刻鐘換一次,每次兩人,槍上著刺刀,走路抬腳重,不像受過正規訓練的——倒像是抓來的壯丁。
“老鄭,炸藥夠嗎?”他偏頭問身後。老鄭正把土製炸彈的引線剪到合適長度,聞言晃了晃手裡的陶罐:“十五顆,夠炸塌一層了。就是這牆看著是石頭砌的,怕是得貼根兒放。”
“貼根兒放就得摸到牆根下。”小周的聲音發緊,他手裡的步槍保險早開啟了,槍口跟著哨兵的影子轉,“我瞅著牆根有排水溝,說不定能鑽進去。”
李明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炮樓牆根果然有道半尺寬的溝,溝沿長著半人高的野草,風一吹,草葉“沙沙”響,正好能蓋住動靜。他心裡有了數,抬手往後比了個“撤”的手勢,三人貓著腰,借著野草掩護往後退,退到山梁下的密林裡纔敢直起腰。
“情況摸得差不多了。”李明遠靠在樹乾上喘口氣,掏出周鎮長給的地圖,借著月光指給兩人看,“炮樓東麵是陡坡,西麵有片玉米地,現在玉米快熟了,稈子密,能藏人。咱們從西麵摸過去,順著排水溝到牆根,把炸彈貼著地基放——老鄭,你那炸彈能炸穿石頭地基不?”
老鄭拍了拍陶罐:“我在炸藥裡摻了碎鐵砂,威力加了三成,貼根兒炸,保準能崩開個豁口。就是引線得算準了,太短了咱撤不出來,太長了怕被發現。”
“就用三炷香的功夫。”李虎突然開口,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麵是三根細香,“俺打獵時算時辰就用這個,一炷香正好一袋煙的功夫,三炷香夠咱撤到玉米地那頭了。”
李明遠點頭:“行。明天讓各村聯防隊都到玉米地西頭集合,李家坳的人帶鋤頭,先把玉米稈往兩邊扒出條道;王家村的帶鐮刀,把牆根的草清乾淨,彆讓炸彈引信被草纏住;趙家溝的跟我去摸哨兵,得在放炸彈前把哨兵悄無聲息解決了。”
“解決哨兵俺拿手!”李虎咧開嘴,露出兩排白牙,手裡的吹管在月光下閃了閃,“保證讓他們連哼都哼不出一聲。”
三人往回走時,月光透過樹縫灑下來,地上像鋪了層碎銀。路過石佛鎮時,鎮口的老槐樹下還亮著燈,周鎮長正帶著幾個夥計往獨輪車上裝草藥,藥味混著泥土味飄過來,聞著格外安心。
“李連長回來啦?”周鎮長看見他們,趕緊迎上來,遞過個油紙包,“剛炒的花生,墊墊肚子。俺們鎮上的後生說,想跟著一起去打炮樓——都是藥鋪的夥計,平時看著文弱,真要動起手來,掄藥杵子可有勁了。”
李明遠開啟紙包,花生的焦香撲鼻而來,他抓了一把塞給李虎,又遞一把給老鄭:“周先生,人多了反而容易出岔子,這次就咱三個村的聯防隊去,石佛鎮的弟兄們留著守家,萬一咱打輸了,還得靠你們接應不是?”
周鎮長知道他是穩妥起見,點點頭:“那俺讓藥鋪備好傷藥,就在玉米地外的破廟裡等著,你們一得手就來取。對了,這是俺畫的炮樓內部草圖,聽抓來的壯丁說,裡麵一層住哨兵,二層囤糧食,三層是機槍手——你們炸豁口最好炸一層,彆把糧食毀了,那糧食說不定還是從各村搶的呢。”
李明遠接過草圖,上麵用毛筆描得清清楚楚,連樓梯的位置都標了。他心裡一暖,這聯防隊能成氣候,靠的就是這點——各村心齊,你幫我補台,我幫你兜底。
回到李家坳時,天已經矇矇亮。祠堂裡擠滿了人,各村的隊長都等著呢,見李明遠進來,“唰”地站起身。王二柱拄著柺杖站在最前麵,他身後的漢子們個個手裡握著家夥,有鋤頭,有扁擔,還有幾杆土銃,雖然參差不齊,眼裡的光卻一樣亮。
“情況都摸清了,”李明遠把地圖往供桌上一鋪,指著炮樓的位置說,“今天後半夜動手,具體分工……”
他話還沒說完,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石佛鎮的夥計跑來了,跑得滿頭大汗,一進門就喊:“李連長!不好了!炮樓裡的鬼子把趙家溝的二柱子抓去了,說要殺了祭旗,就在明天晌午!”
祠堂裡瞬間炸了鍋。趙家溝的隊長趙老栓“哐當”一聲把手裡的鐮刀往地上一扔,紅著眼吼:“狗日的小鬼子!俺們跟他們拚了!”
“拚了!拚了!”漢子們跟著喊,聲音震得供桌上的燭火直晃。
李明遠抬手往下按了按,等眾人靜下來才開口:“拚肯定要拚,但不是現在硬拚。二柱子晌午才被祭旗,咱正好提前動手——鬼子以為咱不敢白天動,咱偏要反著來,就趁晌午,他們人最鬆懈的時候動手。”他轉向趙老栓,“趙大叔,你知道二柱子被關在哪層不?”
趙老栓抹了把臉:“二柱子他娘說,昨天送飯的老鄉瞅見了,關在二層,窗戶是木格的,沒上鐵條。”
“那就好辦了。”李明遠眼睛一亮,指著草圖上的二層窗戶,“老鄭,你再備五顆炸彈,不用太大,能把木窗戶炸開就行。等咱在一層炸出豁口,鬼子肯定往一層湧,咱派個人從玉米地那邊架梯子,直接從二層窗戶把二柱子救出來。”
“架梯子俺們村有現成的!”王家村的隊長王老實甕聲甕氣地說,“俺們村打穀場有兩架長梯子,都是新做的,夠得著二層。”
“好!”李明遠一拍桌子,“就這麼定了:晌午頭,鬼子吃飯的時候動手。李虎帶倆人解決門口哨兵;老鄭帶人去牆根放炸彈,炸一層豁口;王老實帶梯子去二層救二柱子;趙大叔帶趙家溝的人守在玉米地東頭,等鬼子從豁口往外衝時,用土銃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剩下的人跟我堵在炮樓西頭,彆讓一個鬼子跑了!”
晌午的日頭毒得很,曬得玉米葉都打了蔫。炮樓裡飄出飯菜的香味,混著劣質煙草味從射擊孔鑽出來。李明遠趴在玉米地裡,能聽見裡麵傳來劃拳聲,還有碗碟碰撞的脆響——果然鬆懈得很。
“差不多了。”他看了眼李虎手裡的香,一炷香剛燒完。李虎點點頭,帶著兩個後生,貓著腰鑽進玉米稈中間的小道,那小道是李家坳的人用鋤頭提前扒出來的,寬得正好能過人。
沒過片刻,就見炮樓門口的兩個哨兵晃了晃,像沒骨頭似的倒了下去,李虎從門後探出頭,往玉米地這邊比了個“成了”的手勢。
“上!”李明遠低喝一聲,老鄭帶著人,懷裡抱著炸彈,順著排水溝往牆根爬,排水溝裡的泥水濺了他們滿身,他們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爬到牆根就開始往石頭縫裡塞炸彈,引線接得長長的,一頭攥在手裡。
王老實帶著人扛著梯子,順著玉米地另一頭的小道往前挪,梯子腿包著布,“沙沙”的玉米葉聲正好蓋住挪動的動靜。
“放!”李明遠看見老鄭他們退回到玉米地裡,猛地揮了揮手。
老鄭拽著引線往後一拉,“轟隆——轟隆——”五顆炸彈接連炸開,石砌的地基果然被崩開個豁口,碎石塊“嘩啦啦”往下掉,炮樓裡的劃拳聲戛然而止,換成了鬼哭狼嚎。
“救二柱子!”李明遠吼著,自己舉槍衝在最前麵,子彈“嗖嗖”往豁口裡打,逼得鬼子不敢靠近豁口。王老實他們趁機把梯子架在二層窗戶下,兩個後生順著梯子往上爬,很快就聽見二層傳來“哐當”一聲,想必是窗戶被砸開了。
“快撤!”李明遠見二柱子被兩個後生從窗戶裡架了出來,趕緊喊。眾人邊打邊退,退到玉米地深處,纔敢停下來喘口氣。二柱子嚇得臉色發白,抓著李明遠的胳膊直抖:“樓裡……樓裡有鬼子的糧食,好多袋,都是從各村搶的……”
李明遠眼睛一亮:“那正好,炸了炮樓,糧食歸各村分了!”
話音剛落,就聽炮樓方向又“轟隆”響了一聲,比剛才的炸彈聲還大。老鄭拍著大腿笑:“準是俺那剩下的十顆炸彈被鬼子碰著了,這下連樓帶糧食,全給炸塌了!”
眾人往炮樓那邊看,果然見濃煙滾滾,火光衝天。玉米地裡的人都歡呼起來,趙家溝的漢子們舉著鋤頭往天上拋,王家村的姑娘們扯著嗓子唱山歌,連最靦腆的石佛鎮夥計都紅了臉,跟著喊“痛快”。
李明遠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想起剛建聯防隊時,周鎮長說的“攥成拳頭”。現在這拳頭不僅攥緊了,還打出了力道——這力道不是憑空來的,是李家坳的吹管、王家村的梯子、趙家溝的鋤頭,是各村湊的糧食、各戶出的壯丁,是每個人心裡那點“不能讓鬼子欺負到頭上來”的氣性。
等硝煙散了,各村的人都湧到炮樓廢墟前,果然從碎石堆裡扒出二十多袋糧食,袋口印著各村的記號,李家坳的印著“李”,王家村的繡著“王”,還有石佛鎮藥鋪的麻袋,上麵畫著個小藥罐。
“分糧嘍!”李虎扛著最大的一袋,往李家坳的人堆裡送,“誰的糧歸誰,一點都不少!”
王二柱拄著柺杖,指揮人把炸塌的炮樓地基挖開:“咱在這兒修個碾米坊,以後各村碾米不用跑遠路,還能在這兒站崗放哨,鬼子再來,咱老遠就能看見!”
李明遠站在廢墟上,看著眾人忙碌的身影,遠處的山梁上,新的炊煙正從各村的屋頂升起,連成一片,像落在人間的銀河。他知道,這隻是開始——黑風口的炮樓倒了,還會有彆的炮樓冒出來,但隻要這聯防的星火不滅,各村攥著的拳頭不散,就總有把炮樓一個個掀翻的底氣。
夕陽西下時,周鎮長帶著藥鋪的夥計來了,帶來的藥箱裡裝著新熬的藥膏。他給李明遠遞過一塊烤紅薯,紅薯的甜香混著硝煙味,竟格外踏實。
“下一步,咱往哪走?”周鎮長問。
李明遠咬了口紅薯,指著更遠的山梁:“聽說山外還有好幾個村被鬼子占著,咱去把他們聯進來——聯防隊的名頭,得讓更多人知道。”
紅薯的甜味從喉嚨暖到心裡,他看著遠處漸漸暗下去的天色,星星開始一顆接一顆冒出來,像極了各村亮起的燈火。這些星星點點的光,聚在一起,就能把黑風口的夜照亮,把所有被鬼子籠罩的地方,都照得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