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日子 第26章 暗夜巧取積星火,土法奇謀聚鋒芒
暗夜巧取積星火,土法奇謀聚鋒芒
(一)
秋雨連下了半月,山裡的霧氣濃得化不開。李明遠蹲在窩棚門口,看著老鄭用硝石和硫磺搗鼓新炸藥,石臼裡的粉末泛著刺鼻的氣味,混著雨水的潮氣,聞著讓人頭暈。
“還是缺東西。”老鄭捶了捶腰,手裡的石杵磨得鋥亮,“沒有甘油,炸藥威力差太遠,炸不開鬼子的裝甲車。上次從炮樓繳獲的那箱苦味酸,要是能拆開來摻進去……”
“想都彆想。”李明遠打斷他,撿起塊硝石掂量著,“苦味酸不穩定,太陽一曬就炸,咱沒那技術拆。還是琢磨實在的——鬼子的崗樓裡肯定有彈藥,今晚去摸一個。”
李虎正用破布纏著繳獲的三八大蓋,聞言猛地抬頭:“摸哪個?北邊的黑風口崗樓?聽說那兒就倆鬼子,四個偽軍,好對付!”
“不。”李明遠搖頭,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去摸縣城外的糧站崗樓。那兒守著的是偽軍,據說隊長是個賭徒,夜裡總離崗樓去賭錢。關鍵是,糧站倉庫裡不光有糧,還有鬼子存放的一批步槍子彈,是上個月從省城運來的。”
“偽軍?”周村長端著藥碗過來,藥味混著炸藥味飄過來,“那些家夥油滑得很,崗樓裡說不定有暗哨。”
“油滑纔好對付。”李明遠笑了,往窩棚裡喊了聲,“麻三,出來!”
窩棚裡鑽出來個乾瘦的漢子,賊眉鼠眼,手裡還攥著根細鐵絲——這是麻三,以前是石佛鎮的慣偷,被鬼子抓去修炮樓,上個月聯軍偷襲時跟著逃出來的,一手開鎖溜門的本事出神入化。
“連長,您叫俺?”麻三搓著手,眼裡閃著精明的光,“是不是又有‘細活’?”
“知道縣城外的糧站崗樓不?”李明遠盯著他,“能摸進去不?不用你殺人,把崗樓牆上掛的那挺捷克式輕機槍弄出來就行。”
麻三眯著眼想了想,手指頭在膝蓋上敲著:“崗樓的鎖是‘將軍不下馬’(一種老式銅鎖),俺用鐵絲三分鐘就能開。就是窗戶上有鐵欄杆,得用鋸子……”
“鋸子俺有!”李虎從背後摸出個細齒小鋸,是上次從鬼子屍體上搜的,“這玩意兒鋸鐵欄杆,跟鋸木頭似的。”
李明遠點頭:“麻三,你帶兩個人,今晚子時行動。記住,動靜越小越好,能不殺人就不殺人,偽軍的槍要是能順手牽羊,也彆客氣。”他從懷裡掏出塊銀元,是打穀場戰鬥繳獲的,“事成之後,這銀元歸你,再讓夥房給你燉隻雞。”
麻三眼睛一亮,接銀元時手都在抖:“放心吧連長!俺麻三在道上混了十年,就沒失手過!”
(二)
子時的月亮躲在雲裡,縣城外的糧站崗樓像個黑黢黢的鬼祟。麻三帶著兩個後生,貓著腰從排水溝裡鑽出來,身上裹著水草,腥氣能蓋住人的味道——這是他偷東西的老法子,狗聞著都繞道。
崗樓底層的窗戶果然掛著鐵欄杆,漆皮剝落,露出鏽跡斑斑的鐵骨。麻三示意後生們放風,自己掏出細鋸,對著欄杆的焊點輕輕鋸起來。鋸齒摩擦鐵條的“沙沙”聲,混著遠處狗吠,竟一點不顯眼。
“哢嚓”一聲輕響,一根欄杆被鋸斷了。麻三探進手,摸到裡麵的銅鎖,鐵絲在鎖眼裡轉了兩圈,“哢噠”一聲,門開了。
崗樓裡彌漫著酒氣和煙味。四個偽軍歪在牆角打盹,槍都靠在牆上,最顯眼的是牆角那挺捷克式,槍身擦得發亮,想必是崗樓的“鎮樓之寶”。
麻三屏住呼吸,像貓一樣摸過去,先把偽軍的步槍往懷裡塞——一共三支,都是老套筒,雖然老舊,但比土銃強。然後他讓後生們抬機槍,自己則往懷裡揣子彈帶,每個偽軍腰間都掛著兩排,沉甸甸的,壓得他直咧嘴。
就在這時,一個偽軍翻了個身,嘴裡嘟囔著“牌九……通殺……”。麻三嚇得僵在原地,手裡的鐵絲差點掉地上。等了片刻,見偽軍沒醒,他才咬著牙,示意後生們趕緊撤。
三人剛鑽出排水溝,就聽見崗樓裡傳來罵聲——想必是偽軍醒了,發現槍沒了。麻三不敢耽擱,帶著人往山裡跑,機槍太重,後生們輪流扛,累得直喘,卻誰都不敢停。
天快亮時,他們終於回到山裡。麻三剛把機槍往地上一放,就癱在泥裡直吐,胃裡的酸水都快吐出來了。李虎趕緊迎上去,摸著捷克式的槍管,笑得合不攏嘴:“好小子!這機槍比歪把子靠譜多了!”
李明遠掂了掂子彈帶,足足有三百多發:“麻三,立大功了。”他喊來夥房的人,“把那隻老母雞殺了,給麻三補補。”
麻三擺擺手,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開啟一看,是十幾發手槍子彈:“俺順手摸了偽軍頭目的盒子炮子彈,這玩意兒金貴。”他喘著氣笑,“連長,下次有這活,還找俺!”
(三)
有了第一次成功,聯軍的“偷襲隊”就成了氣候。麻三當隊長,手下全是些手腳麻利的漢子,有以前的貨郎(熟悉各村道路),有獵戶(會追蹤),還有石匠(會撬鎖砸牆),專門負責夜裡摸鬼子的崗樓、偷偽軍的武器。
他們的法子越來越多:
——偽軍愛賭錢?麻三就帶著人扮成賭徒,混進賭場,趁偽軍贏錢高興時,偷他們掛在牆上的槍;輸錢的偽軍沒錢喝酒,麻三就“借”給他們錢,讓他們用子彈抵債,一顆子彈換一碗酒,偽軍們竟樂此不疲。
——鬼子的巡邏隊愛搶百姓的雞鴨?李虎就帶著人在路邊設“陷阱”:把浸了麻藥的肉骨頭扔在巡邏隊必經之路,鬼子的軍犬吃了就倒,巡邏隊沒了狗,警惕性大減,正好被埋伏的人敲悶棍,槍和子彈全被扒走。
——城裡的鬼子軍火庫看守嚴?周鎮長就派藥鋪的夥計去給看守送“安神湯”,裡麵摻了少量巴豆,看守吃了跑肚拉稀,夜裡睡死過去,麻三帶著人從後牆翻進去,撬開倉庫的窗戶,偷出兩箱手榴彈,臨走還在牆上用狗血寫了“欠債還錢”,把鬼子氣得哇哇叫。
最絕的是一次偷跑。鬼子在黑風口崗樓架了門迫擊炮,守炮的是個老鬼子,據說參加過甲午戰爭,警惕性極高。麻三他們連續盯了五天,發現老鬼子每天淩晨都要去崗樓後的茅房,且必須帶著他的“幸運軍刀”。
第六天淩晨,麻三讓人在茅房頂上抹了桐油,又在地上挖了個淺坑,坑裡埋了豬屎。老鬼子果然按時來茅房,剛踩上茅房頂,就“滋溜”一聲滑下來,正好摔進糞坑,軍刀也掉了。等他罵罵咧咧地爬出來,崗樓裡的迫擊炮早被麻三和後生們拆成了零件,扛進了山裡。
等鬼子發現炮沒了,隻在糞坑裡找到那把軍刀,刀上還插著張紙條,是麻三用歪歪扭扭的字寫的:“老東西,下次拉屎小心點!”
(四)
山裡的武器庫漸漸充實起來。窩棚後的山洞裡,靠牆擺著五挺機槍(三挺歪把子,兩挺捷克式),地上堆著二十多支步槍(三八大蓋居多,還有幾支老套筒),子彈箱碼得整整齊齊,手榴彈用麻袋裝著,像堆圓滾滾的西瓜。
老鄭的炸藥也有了長進。他從縣城藥鋪弄來甘油(周鎮長托人買的,說是“配瀉藥”),摻進硝石硫磺裡,威力比之前大了一倍,還學會了做“定時炸彈”——用香當引信,外麵裹著油紙,能在水裡泡半個時辰不熄火。
李明遠每天都帶著弟兄們訓練。用繳獲的三八大蓋練瞄準,趴在泥水裡練臥射,練到手指頭磨出血泡;用木棍當步槍,練刺殺,“殺”聲震得山雀都飛;麻三則教大家怎麼悄無聲息地摸崗哨,怎麼用鐵絲開各種鎖,怎麼在黑暗裡辨認方向。
新加入的弟兄越來越多。有縣城裡的鐵匠,帶著風箱和鐵砧,能給槍支換零件;有戲班的武生,身段靈活,爬牆比猴子還快,成了偷襲隊的主力;甚至還有個從鬼子軍營逃出來的朝鮮兵,叫金哲,會說幾句日語,教大家怎麼模仿鬼子的口令,成了情報隊的“活字典”。
這天,金哲突然跑來,說他聽見縣城的偽軍在議論,鬼子要往黑風口增派一個小隊,還帶兩門山炮,說是要“清剿”山裡的聯軍。
“正好。”李明遠正在擦那挺捷克式,聞言抬頭,“咱就去黑風口‘接’他們。”
李虎摩拳擦掌:“用麻三偷來的迫擊炮?”
“不。”李明遠搖頭,指著山洞裡的手榴彈,“用這個。讓鐵匠給手榴彈綁上鐵鏈,扔出去能纏住炮輪,再讓老鄭做幾個‘土燃燒彈’,用煤油泡過的棉花裹著,扔過去能燒炮管。”
麻三湊過來:“俺帶偷襲隊去摸他們的彈藥車?”
“不用。”李明遠笑了,“這次咱不偷,搶。等他們把山炮拉到黑風口的窄道,咱就炸掉兩邊的山壁,把他們困在裡麵,然後……”他做了個“敲悶棍”的手勢。
眾人都笑了,眼裡的光比洞口的陽光還亮。他們不再是當初拿著鋤頭土銃的農民,手裡有了鋼槍,心裡有了底氣,知道怎麼用巧勁對付比自己強的敵人。
(五)
傍晚的山風帶著涼意,吹得窩棚的草頂沙沙響。李明遠站在洞口,看著弟兄們在空地上操練——金哲正教大家喊日語口令,“立正”“稍息”的喊聲雖然生硬,卻透著一股認真;李虎帶著機槍隊練點射,三八大蓋的槍聲在山穀裡回蕩,一槍一個準;麻三的偷襲隊則在練翻牆,武生出身的後生像壁虎似的貼在岩壁上,轉眼就爬到頂端。
老鄭背著個麻袋過來,裡麵鼓鼓囊囊的。“連長,您看俺弄啥來了?”他開啟麻袋,裡麵是十幾個鬼子的鋼盔,“從黑風口崗樓撿的,能當鍋用,還能擋子彈。”
李明遠拿起個鋼盔,往頭上一戴,大小正合適。夕陽的光從鋼盔的破洞裡漏進來,在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突然想起剛進山時,弟兄們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如今卻有了機槍、迫擊炮、子彈,還有了會用這些武器的人。
這些東西,不是天上掉的,是麻三冒著風險偷來的,是李虎帶著人拚著命搶來的,是每個人用智慧和汗水攢起來的。就像山裡的小溪,一開始隻是涓涓細流,慢慢彙聚,就成了能衝開巨石的力量。
“明天一早,出發去黑風口。”李明遠把鋼盔摘下來,往地上一磕,發出清脆的響聲,“讓鬼子看看,咱這‘土八路’,手裡的家夥也不是吃素的。”
遠處的山穀裡,傳來操練的呐喊聲,像春雷滾過,震得樹葉都在顫。夜色漸濃,山洞裡的油燈一盞盞亮起來,映著牆上的標語——“積小勝為大勝”,那是周鎮長用鍋底灰寫的,筆畫歪歪扭扭,卻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有力量。
李明遠知道,他們離真正打敗鬼子還有很遠的路,但至少,他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用偷來的槍,搶來的炮,敲悶棍得來的子彈,一點點積攢力量,總有一天,這些星星點點的火,能燒遍整個平原,把所有的黑暗都燒乾淨。
他摸了摸懷裡的三八大蓋,槍身被磨得光滑,帶著體溫。明天的仗,或許還會有犧牲,或許還得用些“不上台麵”的法子,但隻要能把鬼子趕出去,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夜風吹進山洞,帶著遠處的蟲鳴,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味。那是積攢力量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