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的喜堂我染紅了 第12章 高燒囈語與禁忌初萌
意識在黑暗的深淵中沉浮。
蕭景淮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十歲那年,那個悶熱得令人窒息的夏天。他是剛被接入鎮北侯府不久的“庶子”,身份尷尬,舉止帶著市井的頑劣,與這鐘鳴鼎食之家的規矩格格不入。府中下人表麵恭敬,背後卻少不了竊竊私語和白眼。而那個比他大兩歲的嫡姐蕭景汐,更是像一隻驕傲的鳳凰,看他的眼神永遠帶著冰冷的嫌棄和毫不掩飾的敵意。
他像一頭被困在華麗牢籠裡的小獸,用滿身的刺和故意的頑劣來保護自己那顆敏感而自卑的心。
那天,他無意中聽到了兩個嬤嬤的閒談。
“……聽說沒?夫人(指蕭景汐生母)當年去得不明不白,說不定就跟這外麵帶回來的野種有關……”
“……噓!小聲點!不過話說回來,侯爺帶他回來,可不就是分走了大小姐的寵愛嘛,大小姐能不恨他?”
恨他?分走寵愛?
小小的蕭景淮攥緊了拳頭,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憤怒湧上心頭。他不是野種!他也沒有想搶走任何人的東西!
他失魂落魄地跑到後花園的荷花池邊,看著池中盛放的紅蓮,隻覺得那顏色刺眼得像血。為什麼所有人都討厭他?連那個像仙女一樣的阿姐,也從不給他好臉色?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腳步聲。
是蕭景汐。她穿著一身漂亮的鵝黃色衣裙,梳著精緻的雙丫髻,由丫鬟陪著來池邊喂魚。看到他,她漂亮的眉頭立刻蹙起,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你怎麼在這裡?真晦氣!”她聲音清脆,卻像刀子一樣紮人。
積壓的委屈和憤怒在這一刻爆發,蕭景淮口不擇言地衝她喊道:“你就是嫉妒!嫉妒父親對我好!你娘死了關我什麼事!憑什麼都怪我!”
這句話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蕭景汐臉色瞬間煞白,那雙總是冷冷看著他的眸子裡瞬間盈滿了被戳中痛處的震驚、傷心,以及滔天的怒火!
“你胡說!你滾!滾出我家!”她尖叫著,失控地衝上前,用儘全身力氣猛地推了他一把!
蕭景淮猝不及防,腳下踩到池邊濕滑的青苔,整個人向後一仰——
“噗通!”
冰冷的池水瞬間將他淹沒。他不會水,驚恐地掙紮著,池水嗆入鼻腔,帶來窒息般的痛苦。他透過晃蕩的水麵,看到岸上蕭景汐那張瞬間褪去血色、寫滿驚恐和後悔的臉。
就在他意識模糊,以為自己要死掉的時候,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將他拖上了岸。
是聞訊趕來的鎮北侯。
他咳出嗆入的汙水,渾身濕透,冷得發抖,狼狽不堪。而蕭景汐則被父親厲聲斥責,罰跪祠堂。
那天晚上,他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有人悄悄來到了他的床邊。
是蕭景汐。
她換下了那身漂亮的鵝黃衣裙,穿著素淨的寢衣,眼睛紅腫,顯然是哭過。她手裡端著一碗溫熱的湯藥,站在床邊,咬著嘴唇,神情複雜地看著他,有後悔,有害怕,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彆扭。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動作有些笨拙,卻儘量輕柔地喂他喝藥。溫熱的藥汁滑過喉嚨,驅散了些許寒意。
喂完藥,她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拿出乾淨的帕子,輕輕擦拭他額頭的冷汗和臉上未乾的水漬。她的指尖微涼,觸碰到他滾燙的麵板,帶來一陣奇異的戰栗。
月光從窗欞透進來,照在她認真而帶著歉意的側臉上,那雙總是對他冷若冰霜的眸子,在月色下顯得格外清澈柔和。
那一刻,劇烈跳動的心臟,不知是因為劫後餘生,還是因為眼前這從未有過的、來自阿姐的、笨拙又溫柔的靠近。
一種陌生的、酸澀又帶著一絲隱秘甜意的情愫,如同池中瘋長的水草,在少年懵懂的心底,悄然紮根,野蠻生長。
從此,他的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
“阿姐……彆……彆恨我……”
“冷……水好冷……”
“藥……苦……”
現實與夢境交織,蕭景淮躺在臨時找到的山洞中,渾身滾燙,傷口發炎加上毒煙侵蝕,讓他陷入深度昏迷,不斷地囈語著,時而痛苦地蹙眉,時而無助地呢喃。
蕭景汐撕下自己相對乾淨的裡衣下擺,用找來的清水浸濕,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額頭、脖頸的冷汗,替他物理降溫。聽著他斷斷續續的胡言亂語,那些被歲月塵封的、她幾乎遺忘的童年往事,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荷花池……原來他記得那麼清楚。
她當時是真的氣瘋了,口不擇言,也被他那句關於母親的話刺得生疼。推他下水是一時失控,看到他真的沉下去,她嚇得魂飛魄散,後悔莫及。後來去給他送藥、擦汗,一方麵是父親的命令,另一方麵,何嘗不是內心愧疚的驅使?
隻是那時她心高氣傲,拉不下臉道歉,之後兩人關係更是降至冰點。她從未想過,那個看似頑劣不堪、對她充滿敵意的“弟弟”,會在那時,因為她的那一點點、帶著補償性質的、笨拙的靠近,而種下如此扭曲而執拗的情根。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就著山洞外透進來的熹微晨光,第一次如此仔細地、毫無避諱地打量著他的臉。
昏迷中的他,褪去了所有的桀驁、痞氣和瘋狂,眉眼顯得格外清晰俊朗。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鼻梁高挺,唇形削薄,即使臉色蒼白,也難掩其出眾的皮相。他的骨相極佳,輪廓分明,帶著少年人的銳利,又不失男子的硬朗。
蕭景汐不得不承認,若非他從小那般頑劣,後來又變得如此瘋批偏執,單以這外貌氣度,放在京城世家子弟中,也絕對是鶴立雞群、惹得無數閨秀傾心的存在。甚至……未必不是個一等一的好夫婿人選。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她在胡思亂想什麼?他是她弟弟!縱然沒有血緣,名義上也是!
可是……那份禁忌的、被他強行撕扯開、攤在她麵前的情感,真的能因為一句“姐弟”就徹底抹殺嗎?
她看著他因高燒而乾裂的嘴唇,用濕布蘸了些水,輕輕潤濕他的唇瓣。指尖不經意碰到他滾燙的麵板,她的心,竟也跟著漏跳了一拍。
“阿姐……”他似乎感受到了清涼,無意識地呢喃著,微微側頭,臉頰蹭了蹭她的手背,像一個尋求安慰的孩子。
蕭景汐如同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手,心跳如擂鼓。
山洞外,天色漸亮,鳥鳴清脆。
而山洞內,照顧者與被照顧者之間,那根名為“禁忌”的弦,因為一場高燒,一次瀕死,和一段塵封的往事,被撥動得更加劇烈,發出令人心慌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