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7章 第 7 章 “巧是巧了些。”
“巧是巧了些。”
趁著大家夥都有空閒,村長把在族譜上的漢子喊回來修路,方便村裡的人去城裡賣糧食,瓜果蔬菜,也方便往後子孫去學堂上學,總之他說的好處多著。
王老太太把肉給王陳氏,“你把這肉拌好,待會包粽子,我跟阿朝吃飯去。”
村裡的大鍋飯味道算不得好,但頂飽。阿朝吃了個肚子渾圓,心裡滿足。
王老太太吃飯算不得快,吃的七七八八,想起不久前的事,問:“方纔去城裡買肉,你作何離開,又為何出現在國子監門口?”
阿朝擡起頭,臉不紅心不跳:“我就想隨便逛逛,我沒見識過好東西,怕被外祖母您瞧到了嫌棄我,這才這才……”他欲言又止。
這個年紀的小哥兒最要自尊心,王老太太也經曆過,眼裡閃過幾分心疼,“罷了罷了,不說這個。你作何又去國子監了?”
外孫這般年紀,容易被騙。國子監內的學子油嘴滑舌若是把小哥兒騙去,她可對不住死去的女兒。
“就是去瞧瞧,看是不是繡繡表姐說的那般氣派。”阿朝直言不諱。
確實王繡繡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當時的王繡繡跟著爹孃去一趟城裡後回來炫耀說國子監如何如何,她往後也要嫁給國子監裡的學子。
若他是那等老實巴交的小哥兒,早就被磋磨的不成人樣,這王家裡頭的人都是人精,一個個表麵上對他多好多好,實際,什麼臟活累活都他做。
吃完飯菜,阿朝收拾碗筷,洗乾淨。用木盆端一盆乾淨的清水曬在院子裡頭,今夜洗澡用。
回到堂屋,屋裡頭的八仙桌早已被抹得鋥亮,青碧的箬葉碼在竹篩裡,浸過堿水的糯米在瓦盆中泛著溫潤的白,紅線繩繞成小團擱在桌邊的粗瓷碟裡,泡好的紅豆、蜜棗拌好的五花肉都盛在青花碗中,擺得整整齊齊。
王陳氏朝阿朝笑了笑,又對著王老太太說:“娘,您挑的五花肉,肥的薄,瘦的嫩,好得很。”
許久沒見這般好成色的肉,她今日話也多些。
阿朝坐在板凳上,彎腰將最後一捆箬葉擺好,擺起手,準備包粽子。
王老太太視線落在拌好的五花肉上,臉上的皺紋隨著笑意變深,“可不是,挑了快兩刻鐘才挑出來的。今年家裡賺的銀錢多了些,秋燕的親事也定了下來,阿權也要上學了,咱們上個月在地裡頭乾活也苦,買塊五花肉回來就當是補補身體了。”
阿朝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還想著應是阿權,哭鬨要吃肉,老太太才買的。
俗話說:“大兒子,小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王陳氏笑著點頭,順手拿起一片箬葉在手裡轉了圈,“娘也是為我們著想。”
阿朝低著頭,不做聲,伸手從竹篩裡抽出兩片箬葉,指尖靈巧地折出個漏鬥形。他包粽子,包肉的要做特殊記號才行,要不然可沒有吃肉的份。
王老太太說起肉鋪錢師傅的兒子,“錢家那小子今年可是十五了?瞧他壯的跟頭牛似的,也不省的以後便宜了誰家姑娘。”
竹籃裡浸得發亮的蘆葦葉還滴著水,王陳氏指尖捏著根雪白的粽繩,剛把三角粽的棱角捋順,聽見王老太太這話便笑出了聲:“可不是十五了?三月那時我去錢師傅肉鋪割肋條,正見他給櫃台上貨呢。那胳膊比他爹年輕時還粗,拎著半扇豬腿跟提溜棵白菜似的,錢師傅在旁邊樂嗬得嘴都合不攏。”
阿朝坐在小板凳上,手裡的粽葉剛折出個漏鬥形,仔細聽著,並沒有出聲。
錢家那小子他認得,初來王家的時候,他被王家幾個表兄姐妹欺負,那小子幫過他一會。十五那年跟著外祖母去鋪子割肉,那小子還送了顆飴糖給他。
今年放風箏,見阿朝坐在田裡眼巴巴瞧著王家幾個孩子歡聲笑語,錢家小子拿了自己的老虎風箏給阿朝放。
王老太太把裹好的粽子往瓷盆裡一放,“錢師傅打小就帶著他在肉鋪裡轉,殺豬、剁骨、剔肉,胳膊肘粗正常的很。前陣子西頭張獵戶家的兒子跟人比扳手腕,輸了還不服氣,結果見了錢家小子,連手都不敢伸呢。”
她頓了頓,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汗,語氣裡滿是讚歎,“這孩子不光壯實,心還細。上次我買肉忘帶錢,他說‘王奶奶您先拿回去,下次來再給’。”
王陳氏把粽繩在粽子上繞了三圈,打了個緊實的活結:“我聽說錢師傅正托人給這孩子尋親事呢。隔壁李嬸說,東頭糧店掌櫃家的姑娘,前兒個去買米的時候,還偷偷瞅了錢家小子好幾眼。那姑娘長得白淨,手也巧,要是能成,可是樁好姻緣。”
似乎到了年紀,哪家小子哪家姑娘出現在大人們嘴裡的便是親事。
王陳氏不是隨便聊的,扯到錢家小子,瞧了阿朝好幾眼,提:“阿朝如今也十六了,娘,可有著落?”
阿朝就知道無論說什麼,總有一把火燒到自己身上。未等王老太太出聲,他開口:“大舅母,再等等,今年定能把親事定下來。”
他是個有主意的,像自己的女兒。王老太太對上王陳氏疑惑的目光,張嘴:“有著落,你啊,著手你家那小子念書的事,阿朝的有我這個老婆子操心便成。”
王陳氏沒再多言。
阿朝也鬆了口氣,生怕她在問什麼。
粽子包到一半,回孃家的三房一家子全都回來。
王陳氏的女兒王秋燕湊過來幫忙包粽子,“娘還沒把粽子包好啊。您一大早就在堂屋擺東西,把箬葉翻來覆去地挑,還以為要選出朵花來呢。這瞧著跟平時的沒什麼兩樣啊。”
王陳氏嗔怪地拍了下她的手背,“這箬葉得選葉尖完整、葉身寬的,不然裹不住米,煮的時候要漏。”
王老太太適時道:“你這丫頭怕不是忘了,小時候第一次學包粽子,選了片破葉,煮好後一掀全成了粥,還坐在門檻上哭鼻子。”
“哪有!”王秋燕臉一熱,嗔道:“我那是覺得粥比粽子好吃,故意的。”
王陳氏笑得直不起腰,手裡的箬葉晃了晃,糯米粒趁機從漏鬥口滾出來兩顆,落在桌麵上發出輕響。
她趕緊用手指把米粒攏回來,又從瓦盆裡舀了勺糯米添進去:“就你嘴硬。那年你爹還在,見你哭,偷偷把他碗裡的肉粽剝給你,結果自己餓了一下午。”
王老太太:“一個兩個不省心。”
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八仙桌上,把箬葉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阿朝靜靜聽著他們說話,心裡竟有些不是滋味。
糯米漸漸少了,八仙桌上的粽子慢慢堆了起來。
粽子還未包完,阿朝被三房的人使喚去澆菜地,王家的菜地離河邊遠,每隔天就要去澆水,不然菜都活不成。
=
另一邊,謝臨洲回到住處時,廚娘正蹲在院子裡洗粽葉,碧綠的粽葉泡在清水裡,散著淡淡的清香。
聽見聲響,小瞳忙從屋子內出來:“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先前說跟您一塊去,你非不讓,我在家等,等得脖子都長了。”
天子腳下雖說太平,但也保不齊有些人為錢不要命。前段時日,剛進翰林院做事沒多久的修撰便被殺害,至今沒個結果。
就回去拿個東西,謝臨洲覺得沒必要讓人隨自己跑一趟,言:“青天白日,你放心就是。”
小瞳無奈擺手,岔開話:“明日就是五月五了,廚娘買了粽葉、糯米、五花肉回來包粽子,您除了肉粽,還想吃些彆的嗎?比如豆沙的,或是紅棗的?”
謝臨洲解開外衣,隨手遞給丫鬟,走到廊下坐下,道:“不必太複雜,肉粽就好,若有剩下的糯米,包兩個紅棗的也成。”
他對吃的不挑剔。
異域貢物、海外種子傳播開來,加上本土的食材,整個大周朝食物種類豐富。日常膳食與精製點心遵循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理念。主食以‘五穀’為基,做法多樣,菜肴上,葷素搭配,烹飪技法已具雛形。
謝家廚娘在大酒樓當過學徒,做飯菜一絕。謝臨洲沒有挑剔的份,平時他一人用膳,多是三菜一湯,兩葷一素,還有飯後的果子。
小瞳應著,又道:“方纔你還未回來時,我聽廚娘說,堿水粽蘸著白糖吃最清甜,公子要嘗嘗嗎?我待會喊小汪也買些堿水回來試試?”
謝家也能說是謝府,原是個一進的院落,謝臨洲穿越過來了,賺了錢把周圍的院子買了下來請裝備匠回來按著他的需求重新裝潢成了三進的院落。現在他居住的地方纔能算的上是府邸。
府中灑掃的丫鬟有三人、乾重物的小廝兩人、辦事的小廝一人、門房一人,庖屋內,廚娘一人打下手的一人。伺候謝臨洲的小廝兩人,一個是小瞳另一個叫小孔,後者被派去買東西還未回來。
管事兩個,一個統管府內事物,一個統管謝臨洲在外的生意。
原本他能花一點完成任務的積分來雇傭係統幫他管理生意,但他覺得與其長期雇傭不如就過年對賬本的時候,給點積分讓係統一並看了。
他給的條件好,普通下人月錢一兩銀子過兩百文,貼身伺候的月錢二兩銀子,包吃住,過年過節有禮品或賞錢。管事另算。
謝臨洲坐在廊柱前的躺椅上,望著院子裡的石榴樹,枝頭已經結了小小的石榴果,青綠色的,透著生機。
鬼使神差地想起方纔從國子監離開時,撞見的那個站在紅牆下的小哥兒,素色衣裳,頭發綁成一個高馬尾,望著他的方向,藍色眼神亮晶晶的,似春水。當時以為是路過的百姓,沒多在意,此刻想起,倒覺得那小哥兒的模樣,有些像春日裡見過的,開在牆邊的野薔薇。
“也好,”
他收回思緒,對小瞳道,“多包些,明日若有鄰裡來,也能分些去。”
小瞳笑著喊人去買東西。
廚娘與打下手的人依舊在洗粽葉,清水濺起細小的水花,院子裡滿是粽葉的清香。
謝臨洲仔細一想,那個小哥兒似乎就是先前他喊小瞳送糖葫蘆的小哥兒沒太敢確定,略微思索一番,問出口:“小瞳,你可還記得先前我讓你送一串糖葫蘆的小哥兒”
他知道這個時代有哥兒的存在,沒覺得有什麼,入鄉隨俗。
小瞳回想,“記得,那小哥兒容易認,藍色眼睛那個。”他覺得意外,反問:“公子怎麼突然問這個了?可是看上了人家小哥兒?”
謝臨洲搖頭,把今日在國子監見到對方的事兒說出來,“覺得有些巧罷了。”
這才符合公子平常的作風、習慣,小瞳道:“巧是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