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候時 第182章 勇氣教育
白恩月半蹲在地上,指尖還停在羊角辮女孩的發梢,正斟酌著如何開口安慰這群忽然沉默下來的孩子——
“姐姐,沒事的。”
最年長的女孩先一步揚起臉,嘴角彎出故作輕鬆的弧度,“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臟了,回去洗洗就好。”
她說得極快,像背熟的台詞,眼神卻偷偷往白恩月這邊飄,帶著顯而易見的求助。
其餘孩子立刻跟上節奏,七嘴八舌地補充:
“對呀,大家都沒什麼事!”
“小秋妹妹的兔兔弄臟了,我們回去幫她洗,不用院長奶奶操心!”
“謝謝姐姐,讓你們擔心了!”
童聲疊在一起,像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把方纔的委屈和眼淚藏進翅膀底下。
白恩月喉嚨發緊,指尖無意識地攥緊裙擺——明明這群孩子纔是受害者,現在她們卻懂事得讓人有些心疼。
白恩月張了張嘴,還想說些寬慰的話。
就在這時,黎院長的聲音從坡下傳來,帶著一貫的溫和與急切:
“孩子們,怎麼跑這麼遠?沒磕著碰著吧?”
老人腳步快,銀發在風裡晃出一道亮線。
孩子們瞬間交換了一個眼神。
下一秒,原本沮喪的臉上齊刷刷地綻開笑容,像被陽光同時點亮。
“院長奶奶!”
“我們找到四葉草啦!”
“姐姐說要給我們做幸運書簽!”
她們舉起那兩片被踩得皺巴巴的四葉草,聲音高得幾乎衝破樹梢,把方纔的哽咽和驚懼蓋得嚴嚴實實。
黎院長停在幾步之外,目光掠過孩子們臟兮兮的褲腳、小秋懷裡灰撲撲的兔子,最後落在白恩月臉上。
白恩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聲音替孩子們帶著幾分隱瞞:
“嗯,沒事。孩子們跑得快,我追得慢,結果都摔了個屁股墩兒。”
她學著孩子們的語氣,把“屁股墩兒”三個字咬得俏皮,惹得幾個孩子噗嗤笑出聲。
黎院長狐疑地挑眉,蒲扇在掌心敲了敲,終究沒拆穿——
她太熟悉這群孩子,也太熟悉白恩月。
於是她隻是彎腰,替羊角辮女孩把歪到一邊的辮子重新紮好:
“摔了跤不哭就好。”
“這地太壞了,下次讓我鏟平它。”
孩子們齊刷刷點頭,眼裡閃著亮晶晶的光,像一群剛學會飛的小雀,驕傲地展示自己嶄新的羽毛。
白恩月垂下眼,指尖悄悄握住小秋的手——那小手冰涼,卻在她掌心輕輕回握了一下,像在說:
“姐姐,彆拆穿我們。”
黎院長轉身往回走,背影被陽光拉得很長,像一條溫柔的河。
孩子們跟在她身後,腳步輕快,像方纔的陰霾從未存在。
白恩月落在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那片被踩亂的草叢——
碎石縫裡,四葉草的斷莖還沾著泥。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這樣,把膝蓋上的血口子藏起,對黎院長笑著說:
“院長,我沒事,隻是跑太快摔了一跤。”
原來他們都學會了——
把疼藏起來,把笑留給愛的人。
風把最後一絲硝煙吹散,後坡的草葉重新挺直,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黎院長把鐵鍋重新架回灶台上,孩子們自發圍成一圈:有人剝蒜,有人擇菜,最小的那個踮腳遞柴火,火星劈啪濺起,映得每張臉都紅撲撲的——方纔的委屈像被這團火烤乾了。
白恩月蹲在水盆邊洗菜,目光卻悄悄落在方纔受欺負的幾個孩子身上。
羊角辮女孩正把番茄蒂掰成兩瓣,指尖還在抖;穿藍t恤的女孩拿刀背去刮土豆皮,蹭得“沙沙”作響,像在掩飾什麼;小秋則把兔子玩偶的耳朵在清水裡來回涮,固執地又洗了一遍。
白恩月沒出聲,隻是換了個姿勢。
飯後,日頭西斜。
午後的陽光像融化的黃油,軟軟地淌在草坡上。
鍋碗瓢盆剛被孩子們搶著刷完,空氣裡還飄著殘留的飯香,就被黎院長一聲吆喝重新聚攏。
“集合——”
她手裡拎著一隻空竹籃,籃底墊了兩片剛摘的梧桐葉,聲音不高,卻帶著自己的節拍。
孩子們立刻排成歪歪扭扭的一列,小秋抱著洗淨的兔子玩偶站在隊尾,鼻尖上還沾著一點泡沫。
“今天不上算術,也不寫生詞。”黎院長晃了晃竹籃,“咱們上一堂自然課——就地取材,找‘勇氣’。”
黎院長把竹籃往草地上一放,籃底的梧桐葉被風掀起一角。
“現在——”她指了指四周,“大家在周圍找一樣能代表勇氣的東西。”
孩子們“轟”地散開,像一群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蟬鳴高一聲低一聲,陽光在草葉上滾來滾去,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小秋抱著兔子玩偶,踮腳轉了一圈,忽然蹲下去,指尖撥開一叢狗尾巴草——
那裡躺著一片被踩裂的梧桐葉,葉脈從中間斷開,卻仍舊倔強地連著最後一絲纖維。
“姐姐!”
她跑回來,雙手捧著那片葉子,像捧著一枚小小的勳章,“它斷了,但沒掉,還在長。”
羊角辮女孩氣喘籲籲地捧來一塊棱角鋒利的小石頭,邊緣被溪水磨出了光。
“石頭被水衝了一年又一年,它都沒碎,這就是勇氣!”
穿藍t恤的女孩高舉一根斷枝,枝丫上掛著半隻空蟬蛻:“蟬要鑽出黑黑的土,脫掉硬殼才能飛——殼留在這裡,勇氣飛走了!”
黎院長蹲下身,指尖輕點那隻空殼,聲音低而軟:“那殼不是勇氣,它隻是一個證據。勇氣早就跟著蟬,飛到樹梢唱歌去了。”
最小的孩子抱著一朵剛被暴雨打落的野雛菊,花瓣缺了半圈,花心卻仍舊金黃。
“花花掉了花瓣,可它還是香的!”
在孩童的視角下,整個世界竟然變得如此有趣。
白恩月蹲下來,接過那朵雛菊,指腹輕觸花蕊。
“對,”她輕聲說,“勇氣不是沒受傷,而是受傷之後,還仍舊保留香氣。”
夕陽把草地染成一片柔軟的橘紅。
黎院長把孩子們找到的東西一一放進竹籃:裂開的葉、磨亮的石、空蟬蛻、殘缺的雛菊……
“記住——”
她合上竹籃,聲音混著晚風,“勇氣不在遠方,它就藏在葉脈、石紋、蟬蛻的裂縫裡,也藏在你們剛剛伸出去的手心裡。”
小秋低頭,把那片裂開的梧桐葉彆在兔子玩偶的耳朵上,輕輕拍了拍。
“兔兔,你也有一枚勇氣徽章了。”
風把最後一縷炊煙吹散,孩子們圍成一圈,把竹籃舉過頭頂,像舉起一盞小小的燈。
燈裡裝的不是火焰,而是——
他們剛剛親手找到,也親手握住的,勇氣。
夕陽的最後一縷金被天際線吞沒,孩子們背著鼓鼓囊囊的小書包,手裡攥著今天找到的勇氣徽章,嘰嘰喳喳像一群歸巢的雀。
白恩月緊緊牽著小秋的手。
“回家啦。”小秋輕聲說,尾音帶著一天的倦意,也帶著柔軟的滿足。
眾人剛走到小院門口,忽然兩道刺眼的車燈亮起。
兩輛黑色商務車橫在路中央,車牌被夕陽照得發亮,像是故意擺好的陣勢。
車門幾乎同時彈開,下來七八個成年人,衣著光鮮,手裡提著印著夏令營LoGo的紙袋,臉上卻掛著如出一轍的傲慢。
為首的女人一身香風,高跟鞋踩在土路上,鞋跟陷進泥裡,發出“咯吱”一聲。
她抬手摘下墨鏡,目光精準地落在白恩月臉上。
“就是你欺負我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