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成空城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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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真相揭開的一瞬間,場麵徹底失控。
王團長那張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驚駭。
他指著林澤,又看看我,嘴巴張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家的警衛員則是一把將林澤死死拽住,臉色尷尬到了極點,低聲嗬斥著什麼。
而林澤,在身份被點破後,看向我的眼神裡,充滿了怨毒和挑釁。
我沒有興趣再看這場鬨劇。
趁著所有人都在震驚和混亂中,我一瘸一拐地獨自離開了醫院。
胸口那股壓抑了多日的濁氣,終於有了一絲出口。
我想明白了。
她的背叛,她的謊言,她的糾纏,甚至她那個所謂的未婚夫。
這一切,都隻是她混亂人生的選擇題。
我不是她的選項。
也無需再為她的任何選擇買單。
我決定結束了。
不僅是這段腐爛的感情。
還有我對這個環境,最後的一絲愚忠。
回到基地,天已經矇矇亮。
我開啟電腦,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遞交了我的調離申請。
目標,環境最艱苦,條件最惡劣的北疆雪域邊防站。
那裡天寒地凍,人跡罕至。
正好,可以埋葬我所有的過去。
辦完這一切,我約了副官張誠出來喝酒。
就在基地外的一家小飯館。
我什麼都沒說,一杯接一杯地灌著烈酒。
酒入愁腸,那些被我用理智死死壓住的痛苦、委屈、不甘,終於決堤。
我趴在桌上,第一次在這個兄弟麵前,流下了眼淚。
張誠什麼也沒問,隻是默默地陪我喝,一杯又一杯。
直到我喝得不省人事。
最後,他架著我,在我耳邊沉聲說了一句:
「哥,你去哪,我跟你去哪。」
這句承諾,是我在這片汙濁的泥潭裡,感受到的唯一一絲溫暖和光亮。
11
軍訓在幾天後正式結束。
新生們離開了基地,整個營區都安靜了下來。
我的調離申請正在審批流程中,這需要時間。
我一個人,獨自走在空蕩蕩的營區裡。
路過服務社時,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櫥窗裡,擺著一把嶄新的、按1:1比例製作的狙擊步槍模型。
我想起,我和蘇晚曾經有過一個約定。
等我們再次晉升,就用攢下的第一筆大額津貼,去定製一對軍刀。
刀柄上,刻上對方的名字,作為我們並肩作戰的見證。
那筆錢,還靜靜地躺在我的工資卡裡。
如今,顯得多麼諷刺。
我走進服務社,指著那個模型。
「這個,我買了。」
那是我能找到的,最貴的一款。
付錢的時候,我眼角的餘光,瞥見蘇晚和林澤從服務社外走過。
林澤正殷勤地為她撐著一把遮陽傘,低聲說著什麼,逗得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她看起來,似乎已經從自殺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我收回目光,拿著那個沉重的盒子,回到了宿舍。
我把模型取出來,組裝好,鄭重地擺放在書桌上。
冰冷的槍口,正對著窗外。
這是一個告彆的儀式。
我把曾經那個對我們的規劃,徹底埋葬。
變成了對我「自己」未來的投資。
我未來的目標,是遠方的星辰大海,是邊疆的萬裡雪原。
不再是這可笑的兒女情長。
我拿出擦槍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冰冷的模型。
我的內心,也隨著這個動作,一點點變冷,變硬。
12
調令下來前,我過著基地和宿舍兩點一線的死寂生活。
一個週末的清晨,我正在宿舍裡擦拭我的裝備。
門口傳來敲門聲。
我沒有理會。
敲門聲停了,然後門把手被輕輕轉動。
她又用了備用鑰匙。
蘇晚出現在門口,她看起來憔悴了很多,眼下有濃重的黑青。
她手裡捏著一份檔案。
「陸錚……」她的聲音顫抖。
她將手裡的檔案遞到我麵前。
「這是……我們結婚報告的草稿,我寫好了。」
我看著那份檔案,隻覺得荒謬。
她繼續顫抖著聲音說:「我已經和林澤徹底斷了,他家那邊,我也去說清楚了。」
「我跟我爸媽也攤牌了,我告訴他們,我非你不嫁。」
「陸錚,我可以為了你,放棄一切,我什麼都不要了,隻求你……隻求你原諒我這一次。」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
我看著她,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就在幾天前,她還和她的未婚夫在陽光下相視而笑。
現在,又來我這裡表演情深不悔。
她究竟把感情當成了什麼?
我平靜地看著她,沒有去接那份所謂的報告。
「我的調離申請已經批下來了。」
「去北疆。」
蘇晚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凝固了。
她愣住了,手裡的檔案散落一地。
我沒有再給她開口的機會。
上前一步,關上了宿舍的門。
「砰」的一聲,隔絕了她所有的哭聲和哀求。
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低下頭。
這才發現,我那雙穩如磐石的手,此刻正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13
北疆的調令是下來了,但我走不了。
連日的精神高壓,加上那晚的暴雨和撞擊,我的膝蓋舊傷嚴重複發了。
疼得連站立都成了問題。
我去衛生隊的路上,每走一步,都像有鋼針在骨頭裡鑽。
冷汗一層層地往外冒。
就在拐角處,我再次遇到了那個陰魂不散的人。
蘇晚。
她好像在這裡等了一整夜,眼睛腫得像核桃。
看到我一瘸一拐、臉色慘白的樣子,她立刻衝了上來。
「陸錚,你的腿怎麼了?我扶你!」
她的手剛要碰到我的胳臂,就被我用儘全力狠狠地推開。
「彆碰我!」
身體的劇痛和她永無休止的糾纏,終於點燃了我最後的理智。
所有的壓抑、憤怒、惡心,在這一刻儘數爆發。
我指著她:
「蘇晚,你背叛我,用視訊耍我,用謊言騙我,用自殺威脅我,聯合我的上級逼迫我,現在還想怎麼樣?」
「你以為你的愛有多金貴?它現在對我來說,連垃圾都不如!」
「我告訴你,就算我今天廢了這條腿,也比接受你一丁點的憐憫要強!」
「你和你那個未婚夫,在我眼裡,就是一對狗男女!現在,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我疼得滿頭冷汗,眼前陣陣發黑。
但我死死咬著牙,沒有讓自己倒下。
我挺直了背,一步一瘸,無比艱難,卻無比堅定地自己走向衛生隊的方向。
把她所有的哭喊和絕望,都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14
這是我離開前的最後一次對峙。
在基地門口,一輛越野車旁,我把行李放進了後備箱。
張誠已經辦好了手續,會和我一起走。
就在我準備上車的時候,蘇晚攔住了我的去路。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陸錚……彆走。」
這一次,她沒有再偽裝,沒有再表演。
她終於徹底崩潰了,在我麵前。
她承認了一切。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哭著說,她既貪戀我帶給她的光環和穩定,又無法拒絕林澤那種帶著刺激和新鮮感的誘惑。
她遊走在兩個人之間,享受著雙份的關注和愛慕。
她哭著說,她高估了自己掌控局麵的能力,也徹底低估了我對背叛的痛恨程度。
「我們大學五年,畢業兩年,整整七年的感情……」
她用我們共同的過去,來做最後的乞求。
「你彆去北疆,好不好?那裡太苦了。我等你,你罰我,我等多久都可以,等你從北疆回來……」
我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這個我愛了七年的女人。
在這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也前所未有的冷漠。
我告訴她:「蘇晚,我的字典裡,忠誠是第一位的。對國家,對信仰,對感情,都一樣。」
「你連最基本的忠誠兩個字都做不到,我們,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至於我們的七年……」
我頓了頓,看著她充滿希冀的眼神,說出了最殘忍的話。
「就當是我為年輕,為眼瞎,付出的代價。」
我不再多說一句,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張誠發動了汽車。
從後視鏡裡,我看到她的身影在漫天捲起的塵土中,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最後,跌坐在地,直至不見。
再見了,蘇晚。
再見了,我愚蠢的過去。
15
在去北疆報到前,我利用假期,去了外地一家專業的運動康複醫院。
我要為我的膝蓋,做一次徹底的微創手術。
簽手術同意書時,需要家屬簽字。
我沉默了片刻,平靜地在家屬那一欄,寫下了副官張誠的名字。
手術很成功。
我從麻醉中醒來時,頭腦昏沉。
一睜眼,卻看到了一個最不想看到的人。
王團長。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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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守在我的病床前。
他先是假意責備我不通知他,自己一個人跑來做手術。
然後,話鋒一轉,又回到了他那套老調重彈上。
「陸錚啊陸錚,你說你這是何苦呢?」
他歎著氣,一副為你著想的嘴臉。
「當初你要是忍一時風平浪靜,現在就能在這附近最好的醫院,由蘇家從首都請來的頂級專家給你主刀。」
「你看看你現在,躺在這小地方……」
他甚至還在暗示我。
「我跟蘇家聯係過了,隻要你點個頭,蘇家願意出錢出力,幫你把檔案從北疆調回來。」
我疲憊地看著他,看著這張我曾經無比敬重的臉。
我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輕輕地問了一句:
「團長,你和你夫人,晚上睡在同一張床上,會做同一個夢嗎?」
王團長的臉,瞬間僵住了。
他的那樁政治聯姻,是整個圈子公開的秘密。
夫妻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各自為政。
這是他最大的痛處,也是他最不願被人提及的逆鱗。
我用他的痛,堵住了他的嘴。
他臉色鐵青地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病房裡,終於又恢複了安靜。
16
麻藥的效力還沒完全過去,我半夢半醒,意識昏沉。
隱約間,我聽到了門口傳來的談話聲。
很輕,但我聽清楚了。
是王團長和蘇晚。
「小蘇啊,你看到了,陸錚這小子脾氣太犟了。」是王團長的聲音。
「他這次傷得不輕,北疆那個地方,天寒地凍,他這膝蓋去了,等於就是個廢人。未來的前途,唉……」
他在誇大我的傷情,渲染北疆的艱苦。
「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助力,你懂嗎?」
短暫的沉默後,王團長終於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這樣吧,我聽說你們團裡最近正好想捐贈一批最新的模擬訓練裝置……如果蘇家願意幫這個忙,我可以向上邊打報告,多照顧照顧陸錚。」
「比如,讓他在那邊乾個一年半載,就找個理由把他調到輕鬆的崗位上。」
我閉著眼睛,心卻沉到了穀底。
他這是在乾什麼?
他在用我的前途,我的身體,做交易。
「我答應!」
蘇晚的聲音毫不猶豫地響起,帶著一絲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
「王叔叔,隻要您能幫我,裝置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隻求您,隨時把陸錚的情況告訴我。」
「好,好,好孩子。」王團長欣然接受,「你們年輕人嘛,床頭吵架床尾和,叔叔還是希望看到你們倆好好的。」
我聽著這一切,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原來,在他們眼裡,我陸錚,就是一個可以被明碼標價的貨物。
我的傷痛,我的未來,我的尊嚴,都可以成為他們利益交換的籌碼。
等王團長掛了電話,假惺惺地再次推門進來時。
我睜開了眼,眼神裡沒有一絲溫度。
「王團長。」我冷冷地看著他。
「我的前途,我自己會走。」
「你的裝置,你自己留著用吧。」
他愣住了。
我緩緩地從枕頭下拿出我的手機,按亮了螢幕,將一封郵件的傳送頁麵展示給他看。
「另外,忘了告訴你。」
「我的退伍報告,在進手術室前,已經發到人事處的郵箱了。」
「我不乾了。」
17
我最終沒有去北疆。
我脫下了那身衣服,離開了那個我曾為之奮鬥了整個青春的地方。
副官張誠也毅然遞交了退伍申請,跟著我一起離開。
我用這些年所有的積蓄和退伍金,在地圖上隨便選了一個下著雪的北方小城。
在那裡,我和張誠合夥開了一家小小的戶外用品店,閒暇時兼做民間救援隊的誌願者。
我拉黑了王團長,拉黑了蘇晚,拉黑了所有與過去有關的人。
換了手機號,換了身份,換了一種活法。
除夕夜。
小城下起了鵝毛大雪。
我和張誠,還有一幫救援隊的兄弟們,在店??熱熱鬨鬨地吃著火鍋,喝著酒。
外??天寒地凍,店裡溫暖如春。
我喝得有些微醺,跑到店門口,伸出??,接住了一片飄落的雪花。
這裡的雪是乾淨的,純粹的,落在????,冰涼,然後融化。
不像南??的雨,總是濕冷黏膩,糾纏不清。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被遠處街??的??輛??吸引。
那是一輛掛著南??牌照的豪車,在這樣的??城??,顯得格格不??。
??燈熄滅著,安靜地停在陰影??。
透過昏暗的燈光,我隱約能看到駕駛座上,有??個熟悉的人影輪廓。
她就那樣靜靜地坐著,看著我的??向。
我隻是看了一眼。
然後,笑了笑,轉??回屋。
「砰」的一聲,關上了店門,將那輛??,那個人,那個世界,都隔絕在外。
「錚哥,乾嘛呢!快來喝酒!」張誠在屋??喊。
「來了!」
我笑著走過去,和兄弟們舉起了酒杯。
外??是她的世界。
裡??,是我的。
從此,????水遠,再無交集。
我找到了屬於我的平靜,我的自由,和我的,新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