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試錯清單 顧白的離開與周琪的空虛
顧白的離開與周琪的空虛
上海的秋天,雨水總是來得毫無道理,纏綿悱惻,像是要把整個夏天積攢的熱情,都化作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愁。我喜歡這樣的天氣,它讓陝西南路上那些平日裡略顯浮誇的梧桐樹葉,都沉澱出一種溫潤的、屬於舊時光的色澤。
而我更喜歡的,是躲進陳澤的咖啡館,隔著一層起了薄霧的玻璃,看窗外的人來人往,車流如織,彷彿在看一出與自己無關的默片電影。
那天下午,我又坐在了老位置上,那張靠窗的、有些掉漆的木質方桌,和一張陷進去就不想起來的墨綠色絲絨沙發。空氣裡彌漫著哥斯達黎加瑰夏咖啡豆被研磨後散發出的、帶著柑橘與茉莉花香氣的芬芳。陳澤正在吧檯後,專注地擺弄他的手衝壺。他的動作總是不疾不徐,像是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陽光透過玻璃窗的縫隙,在他微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時間彷彿在他身上流淌得格外緩慢。
我們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無須言語的默契。我不需要點單,他總會為我衝泡一杯最適合當下心境的咖啡。我們也很少說些什麼,但他的存在,他為我衝泡的每一杯咖啡,都像是一劑溫和的良藥,無聲地治癒著我的心。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在一片荒蕪的沙漠裡跋涉了許久,忽然發現了一小片綠洲。你不敢大聲呼喊,生怕那隻是海市蜃樓,隻敢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指尖輕輕觸碰那片清涼。我和陳澤之間,就是這樣一種狀態。我們都在彼此的世界邊緣試探、靠近,卻誰也沒有捅破那層薄如蟬翼的窗戶紙。
這份平靜,在咖啡館門上那串銅鈴“叮鈴”一聲脆響後,被打破了。
進來的是周琪。
她像一陣風,裹挾著dior真我香水的濃烈氣息和秋日的寒意,瞬間衝散了滿屋的咖啡香。她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chanel白色套裝,腳踩一雙能戳穿地板的jiy
choo高跟鞋,妝容精緻得像個假人,每一根頭發絲都梳理得一絲不茍。她是那種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把自己武裝到牙齒的女人,彷彿稍有鬆懈,就會被這個城市吞噬。
但隻有我看得出,她那副堅不可摧的盔甲下,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裂痕。她的眼神裡沒有了往日那種顧盼生輝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掏空了的疲憊。
“意意,”她在我對麵坐下,將手裡的愛馬仕birk包隨意地扔在沙發上,動作帶著一絲煩躁,“給我來杯最苦的,意式濃縮,雙份。”
她的話是對著吧檯的陳澤說的,但眼睛卻空洞地望著窗外。
陳澤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開始操作那台巨大的意式咖啡機。機器發出沉悶的轟鳴聲,像是為這場即將來臨的風暴奏響了序曲。
我沒有立刻追問她發生了什麼,我知道周琪的性格,她若想說,不用我問;她若不想說,我問了也是徒勞。我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用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
就在這時,門上的銅鈴又響了。
這一次,走進來的是顧白。
那個22歲的男孩,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外套,背著一個半舊的雙肩包,頭發被外麵的雨水打濕了,幾縷碎發貼在額前,顯得有些狼狽。他一進門,視線就像被磁鐵吸引了一樣,牢牢地鎖在了周琪身上。他的眼睛裡,有緊張,有期待,還有一種近乎卑微的、純粹的愛意。
他快步走到我們桌前,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小小的、包裝得很精緻的盒子,遞到周琪麵前。
“周琪,”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我……我給你買了個禮物。你上次說你手鏈斷了,這個……雖然不貴,但……”
周琪連看都沒看那個盒子一眼,隻是冷冷地瞥了他一下,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相關的陌生人。“我不需要。”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顧白的臉瞬間就白了,他舉著盒子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周琪,你彆這樣……”他近乎哀求地說,“我們好好談談,行嗎?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對,你告訴我,我改,我什麼都願意為你改。”
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咖啡館裡其他客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這裡的低氣壓,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下去。我能感覺到陳澤在吧檯後,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周琪終於轉過頭,正眼看著顧白。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極儘嘲諷的笑意,那笑容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一寸寸地淩遲著顧白那顆年輕而熾熱的心。
“顧白,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句話,周琪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顧白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地刺了一下,他委屈地反駁道:“我怎麼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周琪,我愛你!我願意為你努力,為你改變!”
“努力?改變?”周琪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她笑出了聲,但那笑聲裡沒有半分喜悅,隻有刺骨的冰冷,“你拿什麼努力?拿你那點一個月幾千塊的微薄工資嗎?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身上這套衣服,就夠你奮鬥一整年了!你知不知道我手上的這個包,能買下你老家一間房了!你拿什麼給我未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尖銳,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子彈,精準地射向顧白最脆弱的自尊。
“我想要的,”周琪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是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給不了的!”
整個咖啡館裡一片死寂,隻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看到顧白眼中的光,就在周琪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徹底熄滅了。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啊,像是流星劃過天際後留下的無儘黑暗,像是篝火燃儘後殘存的一堆死灰。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愛戀、所有的勇氣,都在那一瞬間,被碾得粉碎。
他沒有再爭辯,也沒有再哀求。他隻是默默地收回了那隻舉著禮物的手,將那個小小的盒子緊緊地攥在手心,然後轉身,一步一步地向門口走去。
他的背影,不再是那個初來上海時充滿朝氣的少年,而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每一步都走得那麼沉重,那麼絕望。他推開門,消失在門外那片無聲的雨幕中。
我看著顧白離開,心頭一陣抽痛。我轉頭看向周琪,她依然站在那裡,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她那微微顫抖的指尖,和瞬間失去血色的嘴唇,暴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我知道,她說的每一句惡毒的話,都像一把雙刃劍,在刺傷顧白的同時,也狠狠地紮進了她自己的心裡。她的狠心,隻是她自我保護和極度自卑的偽裝。她害怕接受顧白那份純粹的愛,因為那份愛太過沉重,沉重到需要她放棄她多年來用金錢和物質堆砌起來的、虛假的安全感。
可是顧白,他隻是一個22歲的男孩啊。他不懂成年人世界裡那些複雜的彎彎繞繞,他隻知道他愛她,願意為她付出一切。他承受不住周琪如此刻骨的、毀滅性的傷害。
陳澤端著那杯雙份意式濃縮走了過來,輕輕地放在周琪麵前的桌子上,杯子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周琪像是被這聲音驚醒,她緩緩坐下,端起那杯濃黑如墨的咖啡,一口氣喝了下去,彷彿那不是咖啡,而是一劑能讓她忘記痛苦的毒藥。
她沒有哭,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她隻是靜靜地坐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天之後,顧白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咖啡館。
幾天後,我私下裡問陳澤,陳澤隻是擦拭著手中的咖啡杯,歎了口氣,說:“他辭職了,回老家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巨石,沉沉地壓在了我的心上。
顧白離開了上海。這個勇敢來到大城市,又被周琪狠狠傷害的男孩,最終選擇了心灰意冷地離開。
周琪的生活,表麵上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她依然是那個穿著光鮮亮麗的套裝,周旋於各種高階客戶之間的遊艇銷售精英。她依然會在朋友圈裡曬出新買的限量款包包,曬出在高階餐廳享用的美食。她依然是那個拜金、虛榮、永遠在追求物質的周琪。
但隻有我們這些最親近的朋友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她變得沉默了。
在我們每週的閨蜜聚會上,她不再像以前那樣,興致勃勃地吐槽那些想用金錢收買她的“大款”,也不再對莉娜那些不切實際的“藝術體驗”嗤之以鼻。她常常會一個人端著酒杯,坐在角落裡,眼神空洞地望著某個不知名的方向。有時候,我們會聊到某個話題,她會突然走神,等我們叫她的時候,她才如夢初醒般地問:“啊?你們剛剛在說什麼?”
我知道,她在想念顧白,瘋狂地想念。
有一次,我們一起逛街,路過一家珠寶店,櫥窗裡展示著一款和顧白送她的那個小盒子包裝很像的手鏈。她站在櫥窗前,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和莉娜都逛完了一家店出來,發現她還站在原地。
我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眼神裡滿是慌亂。
她可能終於意識到,金錢和物質,永遠無法填補內心的空洞。她可能終於明白,顧白那份純粹而熾熱的愛,纔是她內心深處真正渴望,卻又不敢觸碰的奢侈品。
但一切都晚了。
顧白已經走了,被她親手推開,被她用最惡毒的語言刺得體無完膚。那個願意為她遮風擋雨的男孩,被她親手關在了心門之外,連同她自己內心那份對真愛的渴望,一起封存。
我看著周琪在看似風光的外表下,日益消瘦的臉龐和眼底那抹不去的青黑,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友情可以給予陪伴和支援,但愛情的傷,就像一個黑洞,最終還是要她自己去麵對,去掙紮,去癒合。
又是一個下雨的午後,我坐在咖啡館裡,陳澤為我端來一杯新烘焙的雲南咖啡豆手衝。
“普洱的豆子,”他說,“帶著一點淡淡的酒香和巧克力的尾韻,很特彆,你嘗嘗。”
我接過咖啡,氤氳的熱氣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看著窗外那片熟悉的街景,心裡卻在想著周琪。我想,或許我們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周琪,也住著一個顧白。我們一邊渴望著純粹的愛,一邊又被現實的枷鎖束縛,在得到與失去之間,反複拉扯,最終遍體鱗傷。
而我與陳澤呢?我們這份在平靜中慢慢醞釀的感情,又會走向何方?
我不知道。
我隻是端起咖啡,輕輕地抿了一口。那帶著淡淡酒香的苦澀,在舌尖上化開,留下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甘甜。就像我此刻的人生,充滿了苦澀,卻也總能在某個不經意的角落,品嘗到一絲微弱的、屬於希望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