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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試錯清單 陳澤與林意:發乎情止乎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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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澤與林意:發乎情止乎禮

從雲南老家返回上海的高鐵,像一頭沉默而迅疾的鋼鐵巨獸,將故鄉的山巒與田野遠遠甩在身後。我靠在舷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那些熟悉的、親切的畫麵被拉成一道道模糊的綠意與土黃。心,卻前所未有地安定下來。

與母親那場遲到了十幾年的和解,像一場春日裡溫潤的細雨,洗刷了我心頭積壓多年的塵埃與重負。那些曾經讓我窒息的爭吵,那些我固執地認為是束縛的“愛”,在母親那句“我就是不想你像我一樣”的哭訴中轟然瓦解。我終於明白,她所有的嚴苛與催促,不過是一個單親母親笨拙地表達著她內心最深的恐懼。

我感到一種奇異的輕鬆,彷彿靈魂中某個被鎖住的角落被重新開啟,有光透了進來。然而,在這份釋然後的寧靜裡,卻始終有一縷淡淡的、揮之不去的牽掛,像江南梅雨季裡散不儘的潮氣,細細密密地包裹著我。

那份牽掛,名叫陳澤。

回到上海的第二天,是個工作日。我幾乎是數著分秒熬到下班,連平日裡最看重的業績報表都顯得有些潦草。夕陽把路兩旁的法國梧桐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我推開那扇熟悉的、掛著黃銅風鈴的木門時,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像一句溫柔的“歡迎回來”。

店裡一如既往地安靜,黑膠唱片機裡流淌著bill
evans的鋼琴曲,慵懶而憂傷。陳澤正站在吧檯後,專注地擦拭著一隻虹吸壺。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靛藍色麻布襯衫,袖口捲到小臂,露出結實而線條分明的手腕。聽到風鈴聲,他擡起頭,看到是我,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疏離感的眼睛裡,瞬間漾開了一絲笑意,很淺,卻很真切。

“回來了?”他沒有多餘的問候,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

“嗯,回來了。”我拉開吧檯前那張我專屬的高腳凳坐下,將手袋放在一旁。

他放下手中的虹吸壺,走到我麵前,雙手撐在吧檯上,微微傾身看著我,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

“看起來,休息得不錯。”他說。

“是啊,解決了一些人生大事。”我半開玩笑地說,心裡卻因為他敏銳的觀察而感到一絲暖意。

他笑了笑,沒再追問,轉身開始為我準備咖啡。“還是老樣子?”

“不,”我幾乎是脫口而出,“今天想喝點不一樣的,你推薦吧。”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帶著一絲探尋,隨即瞭然地點點頭。我看著他熟練地取豆、磨豆、稱重、溫熱濾紙,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種儀式感,不疾不徐,彷彿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和手中的咖啡器具。空氣裡,咖啡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醇厚而安神。

那一天,他給我衝了一支來自埃塞俄比亞的耶加雪菲,帶著明亮的柑橘與花香,入口的酸度過後,是悠長的、蜜糖般的回甘。

“怎麼樣?”他將一小杯遞給我,自己也端著一杯,在我對麵的吧檯裡坐下。

“很特彆,”我細細品味著,“像……雨後的檸檬果園,有點酸,但聞起來很香,喝下去又很甜。”

他聽著我的形容,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你的比喻總是很有趣。這支豆子,處理法很特彆,叫‘日曬’。咖啡果實被采摘下來後,帶著果皮果肉一起在陽光下暴曬,果肉的糖分和風味會慢慢滲透進咖啡豆裡,所以才會有這麼豐富的果香和甜感。”

“聽起來,像是在經曆一場漫長的等待和沉澱,才換來最後的風味。”我若有所思地說。

“是啊,”他看著我,目光深邃,“所有美好的東西,都需要時間。”

那一刻,bill
evans的鋼琴曲正好彈到最溫柔的段落,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窗,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柔光。我看著他,心裡某個地方,輕輕地動了一下。

自那以後,去他的咖啡館,不再是我逃離工作壓力的習慣,而變成了一種發自內心的需要。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就是推開那扇門,聽到風鈴聲,然後看到吧檯後那個安靜的身影。

我們的交流,也從咖啡本身,延伸到更廣闊的領域。

有一次,我看到他正在讀一本加西亞·馬爾克斯的《霍亂時期的愛情》,便隨口問了一句:“你也喜歡馬爾克斯?”

他擡起頭,將書簽夾好,把書推到我麵前。“談不上喜歡,隻是覺得好奇。一個人,怎麼能把一份長達半個世紀的等待,寫得如此驚心動魄,又如此理所當然。”

“大概因為,在那個年代,等待本身就是愛情的一部分吧。”我說。

“那你呢?你相信這樣的等待嗎?”他突然問我。

我愣住了。這個問題,像一顆石子,投入我看似平靜的心湖。陸揚的激情來得快去得也快,顧廷舍的成熟背後是無法接受的欺騙,我所經曆的,都是速食時代裡充滿算計與權衡的“愛情”。等待?對我來說,那太奢侈了。

“我不知道,”我誠實地搖了搖頭,“我可能……沒有那樣的勇氣。”

他沒有評價我的答案,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裡有一種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像是理解,又像是……疼惜。

他會給我推薦一些小眾的樂隊,比如cigarettes
after
sex,說他們的音樂像在深夜的海邊散步,浪漫又孤獨;他也會和我聊一些晦澀的電影,比如塔可夫斯基,他說看老塔的電影像在做一場漫長而清醒的夢。而我,也會把職場上那些可笑的“宮鬥劇”當成段子講給他聽,把他逗得哈哈大笑,露出平時難得一見的開朗模樣。

他總能輕易地看穿我所有的偽裝。

有天晚上,因為一個專案被甲方無理挑刺,我和團隊加了通宵的班,第二天身心俱疲地走進咖啡館。我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他隻看了我一眼,就轉身從吧檯下的冰箱裡拿出一瓶冰牛奶和一小塊黑巧克力。

“怎麼了?”我有些驚訝。

“彆說話,”他將牛奶倒進奶泡機裡打熱,又將巧克力融化,“今天不準喝咖啡,你的胃需要休息。”

他為我做了一杯熱可可,遞給我時,溫熱的杯壁透過我的指尖,一直暖到心裡。我捧著杯子,看著他,眼眶突然有些發熱。在這個偌大的、冰冷的城市裡,他是第一個會提醒我“胃需要休息”的人。

我們開始有了咖啡館之外的約會。

那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男女約會,沒有明確的邀約,一切都發生得自然而然。有一次,他得知我要去看一個荷蘭畫家的藝術展,便輕描淡寫地說:“正好,我那天下午也休息。”

於是,我們便一起去了。畫展在一個很偏僻的藝術區,觀眾寥寥。我們並肩走在安靜的展廳裡,一幅幅地看過去。麵對一幅名為《無儘的走廊》的畫作時,我們停住了腳步。畫上是一條幽深、空曠、望不到儘頭的走廊,光從唯一的儘頭透進來,微弱而遙遠。

“你覺得,這條走廊是通向希望,還是通向絕望?”我輕聲問。

他沉默了片刻,說:“或許,它隻是通向另一條走廊。人生不就是這樣嗎?我們總以為前方是出口,但往往隻是另一個。”

他的話讓我心頭一震。是啊,我曾經以為大學畢業來到上海是出口,以為升職加薪是出口,以為找到一個“對的人”是出口,但每一次,我都發現自己隻是站在了另一條走廊的。

那天,我們在展廳裡待了很久,出來時天色已晚。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們的手臂偶爾會不經意地碰到一起,那瞬間的觸感,像微弱的電流,讓我心跳漏了一拍,卻又不敢有更多的表示。

還有一次,他從朋友那裡弄到兩張郊外音樂節的門票,問我有沒有興趣。

那是我第一次參加那樣的音樂節。沒有喧囂的電子樂,隻有民謠和後搖。我們坐在遠離舞台的山坡草地上,和其他人一樣,喝著啤酒,聽著歌。夕陽像一顆巨大的鹹蛋黃,緩緩沉入遠山,將整個天空染成溫柔的橘粉色。晚風拂麵,帶著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舞台上的樂隊正在唱一首關於流浪和故鄉的歌,主唱的嗓音沙啞而深情。我看著遠處的舞台,心裡卻異常的寧靜。我能感覺到身旁的陳澤,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感覺到我們之間那份無需言語的默契。

他沒有牽我的手,我也沒有主動靠近。我們就那樣肩並肩坐著,各自看著遠方,卻又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世界很大,聲音很雜,但那一刻,我的世界裡,隻有他,和那首唱進我心裡的歌。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眼底深藏的情意,就像我也無法否認,自己對他的好感早已超越了普通朋友。我們之間,彷彿隻隔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窗戶紙,但誰也沒有勇氣去捅破它。

是我不敢。陸揚的激情像一場煙火,絢爛過後隻剩一地冰冷的灰燼;顧廷軒的成熟像一杯毒酒,看似醇厚,卻足以致命。我的心,像一隻受驚的鳥,對任何形式的“靠近”都充滿了本能的防備。我渴望被“堅定選擇”,卻又害怕再一次的主動會換來遍體鱗傷。所以我寧願維持現狀,享受這份安全距離裡的溫暖。

而陳澤,他似乎也有自己的顧慮。他眼底偶爾會閃過一絲猶豫和掙紮,但很快又被他慣有的平靜所掩蓋。他從不說任何關於未來的承諾,也從不問我的過去。他隻是在那裡,在那個被咖啡香氣和黑膠音樂包裹的小小世界裡,靜靜地衝著他的咖啡,用他的方式,守護著我們之間這份微妙而脆弱的情感。

這份感情,不像烈酒,辛辣上頭;也不像甜品,膩人短暫。它就像他手裡的那杯手衝咖啡,需要耐心地等待熱水一圈圈浸潤,讓風味慢慢釋放。它醇厚而綿長,初入口時或許帶著一絲不易察????的苦澀,但細細品味,卻有悠遠的回甘。

我不知道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會走向何方,也不知道我們之間那層看不見的牆,何時才會被打破。但我貪戀著這份難得的安寧,貪戀著他帶給我的,那種被整個世界溫柔以待的感覺。

在一個雨夜,我加班到很晚,冒雨跑到咖啡館時,早已過了營業時間。我本以為他已經走了,卻看到店裡還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我推開門,他正坐在吧檯裡,戴著耳機,似乎在聽音樂。

“還沒走?”我拂去身上的雨水,有些不好意思。

他摘下耳機,對我笑了笑:“猜到你可能會來,給你留了門。”

他起身,為我煮了一壺暖身的薑茶。窗外雨聲潺潺,店裡隻有我們兩個人,和他耳機裡漏出來的一點點音樂聲。

“在聽什麼?”我好奇地問。

他把一隻耳機遞給我。我戴上,是leonard
hen的歌,老人那如同在深淵裡吟唱的嗓音,充滿了滄桑與詩意。

“我以為,你會更喜歡輕鬆一點的音樂。”我說。

“有時候,也需要沉下來,聽聽靈魂的聲音。”他看著窗外的雨幕,輕聲說,“林意,你……快樂嗎?”

我捧著薑茶的手,微微一頓。

快樂嗎?這個問題,好久沒有人問過我了。大家隻會問我,工資多少,職位多高,有沒有男朋友,什麼時候結婚。卻沒有人問我,快不快樂。

我看著他,看著他深邃的眼睛裡,映出的那個小小的、有些狼狽的我。

“我不知道。”我說出了實話,“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平靜。”

他聽完,久久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那目光,穿透了雨夜的潮濕,穿透了我所有的堅強與偽裝,直抵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似乎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問問他,問問他到底在猶豫什麼,問問我們之間,到底算是什麼。

但話到嘴邊,又被我嚥了回去。

我害怕,害怕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更害怕,連這最後一點平靜的溫暖,都會被我親手打破。

於是,我們繼續沉默著,聽著窗外的雨,和hen的歌。那份發乎情、止乎禮的溫柔,像窗外的雨絲,纏綿而無聲,將我們緊緊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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