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筆錄 第24章 黑夜大逃亡
鼠群退去後的寂靜,帶著血腥和焦糊的餘韻,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那並非真正的寧靜,而是被無限拉長的、繃緊的弦,彷彿下一秒就會被更恐怖的聲響撕裂。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氣味——齧齒動物特有的騷臭、皮毛燒焦的嗆人味道、濺灑各處的血腥氣,以及酒精塊燃儘後殘留的、略帶化學感的酒精味,這些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與腐敗交織的死亡氣息。短暫的喘息如同偷來的時光,奢侈而令人不安。酒精塊的藍色火苗在耗儘最後一絲燃料後,頑強地跳躍了幾下,終於不甘地熄滅,彷彿一隻垂死的藍蝶斂起了翅膀。最後一縷青煙纖細而扭曲,嫋嫋散入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瞬間便被吞噬殆儘。
光線消失的刹那,每個人的心臟都彷彿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黑暗不再是缺席的光明,而是具有了實體和重量,黏稠地包裹著他們,擠壓著呼吸。城城甚至能聽到自己太陽穴血管“突突”跳動的聲音,以及身邊七月壓抑著的、細微的顫抖聲。黑子喉嚨裡發出極低的嗚咽,不再是威脅,而是帶著傷痛和不安,它濕漉漉的鼻子不斷翕動,試圖從充滿危險氣味的空氣中分辨出更隱蔽的線索。
“不能停,”李建國聲音嘶啞,像砂紙摩擦著生鏽的鐵皮,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他試圖憑借自己的力量站直,這個平日裡輕鬆無比的動作此刻卻艱難萬分。他扶著城城的肩膀,手臂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背部的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釺,一次次貫穿他的身體,讓他額角蚯蚓般的青筋根根暴起,冷汗瞬間浸濕了早已板結的衣領。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處,帶來一陣陣鈍痛。“鼠群可能還會回來,或者…引來彆的東西。”他補充道,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蠕動的黑暗。他知道,血腥味是這片森林最有效的召集令。
沒有人反對,甚至連一絲猶豫都沒有。這片森林彷彿一個活著的、充滿惡意的龐大獵場,每一次停頓都可能成為捕食者眼中的靶心。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們行動起來。他們沉默地收拾起所剩無幾的、僥幸未被鼠群尖牙利爪破壞的裝備——主要是幾個變形但尚未破裂的水壺,裡麵晃蕩的清水此刻比黃金更珍貴;少量用堅韌複合材料密封完好的高能量食物塊,像灰色的石頭,卻是維持生命的燃料;以及李建國那把沾滿凝固汙血和鼠毛的砍刀,刀鋒在偶爾透過枝葉縫隙的慘淡微光下,反射出冰冷而疲憊的寒芒。七月的醫療包被鼠群撕扯開,一些繃帶和藥品散落遺失,她隻能撿回相對完好的部分,動作麻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黑子一瘸一拐地跟上,後腿的傷口經過七月的簡單清洗和包紮,依舊有暗紅的血珠從紗布邊緣滲出,將它腿部的毛發黏成一綹一綹。它每一次邁步,受傷的後腿都微微抽搐,但它始終昂著頭,耳朵警惕地轉動,眼神中的忠誠與警惕未曾稍減,彷彿守護著這支殘破的小隊是它與生俱來的使命。
他們繼續朝著那神秘弓箭手所指的方向跋涉。那個方向,是黑暗中唯一可能存在的希望燈塔,儘管微弱,卻支撐著他們麻木的雙腿向前移動。腳下的路愈發難行,腐爛的植被層層疊疊,像一張濕滑厚重的毯子覆蓋在地表,下麵隱藏著無數自然的陷阱——濕滑得能照出人影的苔蘚、盤虯臥龍般突起、帶著黏液的樹根,以及偶爾出現的、被落葉掩蓋的淺坑。他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腳掌先試探性地落下,確認承重後纔敢將身體重量壓上,彷彿在雷區跳舞。濕冷的寒氣從腳底順著腿骨向上蔓延,帶走體內本就所剩無幾的熱量。
而那地底的“嗡嗡”聲,似乎更近了,不再是單純的、令人心煩意亂的背景音。它變得更加清晰,帶著某種低沉而規律的震顫,“嗡……嗡……”,如同一個沉睡在地底深處的巨大生命體緩慢而有力的心跳和呼吸。這震顫通過腳底傳來,順著骨骼向上傳導,直抵心臟,讓他們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試圖與這詭異的節奏同步,帶來一種胸悶欲嘔的煩惡感。
周圍的樹木也變得更加怪異,彷彿受到了地底某種力量的扭曲和汙染。枝乾不再遵循自然的生長規律,而是以各種匪夷所思的角度扭曲著,如同痙攣的肢體,或是垂死掙紮的觸手。粗糙的樹皮大塊大塊地剝落,露出下麵暗紅色的、彷彿新鮮肌肉纖維般的木質層,甚至能看到一些類似血管的脈絡在微弱地搏動。空氣中彌漫的那股淡淡的、類似鐵鏽和酵素的酸味,在這裡變得濃鬱起來,刺激著鼻腔黏膜,讓人喉嚨發乾發緊。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具體的時間感早已在恐懼和疲憊中變得模糊,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這片開闊地出現得極其突兀,與周圍密集、扭曲的林木形成了鮮明對比,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生生抹去了所有植被。地麵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暗紅色的粉末,質地細膩,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單調而令人不安的“沙沙”聲響,像是踩在碾碎的、冷卻的火山岩上,又像是踩在某種巨大生物乾燥凝結的血痂之上。開闊地的中央,零星矗立著幾座焦黑色的、如同用粗糙熔岩堆砌而成的錐形結構,高度約兩三米,形態醜陋而不規則,表麵布滿大小不一的蜂窩狀孔洞。一些孔洞的邊緣,隱隱透出暗紅色的微光,並非反射外界光線,而是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彷彿內部有永不熄滅的炭火在持續悶燒,散發著持續而穩定的熱量,使得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扭曲。
“是火蟻丘?”秦川聲音乾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懼,尾音甚至有些變調。他學識淵博,聽說過熱帶地區攻擊性極強的火蟻,能構築巨大的巢穴,但眼前的這些“蟻丘”規模遠超常識,那焦黑的顏色、隱隱的紅光,以及散發出的灼熱氣息,都透著一股教科書上絕無記載的邪氣。他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梁上並不存在的眼鏡,這是一個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此刻卻隻摸到一手冰冷的汗濕。
城城內心的不安幾乎要滿溢位來,他強忍著掉頭就跑的衝動,握緊了手中的強光手電,像是握著一根救命稻草。他深吸一口氣,將光柱掃向最近的一座蟻丘。冷白的光線刺破昏暗,精準地打在那些幽深的孔洞上。孔洞內部並非簡單的泥土結構,而是呈現出一種光滑的、類似琉璃質的質感。光線下,似乎有暗紅色的、飽滿的東西在孔洞深處緩慢地蠕動,看不清具體形態,隻能感受到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生命力。一股明顯灼熱的氣息,混合著更加刺鼻的、如同強酸和硫磺混合的酸味,隨著光線的驚擾,從孔洞中撲麵而來,讓城城忍不住偏頭乾咳了一聲。
“小心點,繞過去,千萬彆靠近!”李建國沉聲道,他的山林經驗讓他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些蟻丘散發出的熱量和氣味,以及那種內蘊的、狂暴的生命力,都指向極度的危險。他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緊貼開闊地的邊緣,儘可能遠離那些散發著不祥紅光的錐體,快速通過這片死亡區域。
然而,災難往往在最不經意的時刻降臨。就在他們繃緊神經,準備從邊緣繞過這片開闊地時——
“哢嚓!”
一聲清脆的、令人心悸的斷裂聲,從城城腳下傳來!那聲音並不響亮,卻像一把重錘,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他踩中的那片看似與其他地方無異的、覆蓋著暗紅色粉末的“堅實”地麵,竟毫無征兆地塌陷下去!那根本不是堅實的土壤,而是一層脆弱的、由某種灼熱的分泌物和泥土混合凝固而成的“外殼”!這外殼承受不住一個成年人的體重,瞬間分崩離析!
“城城!”七月的驚呼聲尖銳而淒厲,充滿了絕望。
城城隻覺腳下一空,彷彿踏入了無底的深淵。一股灼熱、帶著濃烈硫磺和酸腐氣味的氣流從下方猛衝上來,嗆得他瞬間失去了呼吸。整個人瞬間失重,朝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墜落!心臟猛地提到嗓子眼,又驟然沉向無底深淵。他下意識地揮舞手臂,徒勞地想要抓住什麼可以依附的東西,卻隻撈到了一把滾燙得灼手的空氣和幾塊隨著他一同崩落的、邊緣帶著暗紅火星的碎塊!失重的恐懼感淹沒了他,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視野中隻有上方那個迅速變小的、不規則的光明缺口,以及周圍飛速上升的、散發著暗紅微光的壁壘。
“抓住!”離他最近的秦川反應極快,幾乎是出於本能,猛地向前撲倒在地!碎石和紅色的粉末濺了他一臉,他也顧不上了,半個身子毫不猶豫地探進那突然出現的、散發著灼熱氣息和紅光的陷坑邊緣,手臂拚命向下伸展,終於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把死死抓住了城城因為揮舞而向上伸出的手腕!
下墜的勢頭猛地一頓!城城整個人懸吊在陷坑之中,巨大的慣性讓秦川感覺自己的胳膊彷彿要被撕裂一般!他悶哼一聲,胸口重重撞在灼熱滾燙的坑緣,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幾乎窒息。但他死死咬著牙關,額頭上青筋暴起,五指如同鐵箍般,用儘了畢生的力氣扣住城城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皮肉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城城手腕上脈搏的狂跳,以及從下方傳來的、那股試圖將城城拖入深淵的巨大力量。
“拉他上來!”李建國和七月也立刻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心臟幾乎跳出胸腔。他們不顧一切地撲上前,李建國忍住背部的劇痛,和七月一起,死死抓住秦川的腿和腰間的武裝帶,身體後仰,雙腳死死蹬住地麵,用儘全身力氣向後拖拽。地麵的紅色粉末被他們的動作攪動,飛揚起來,迷濛了視線。
混亂中,城城下意識握在手中的手電,光柱在劇烈的晃動中向下掃去——
光線所及之處,陷坑下的景象讓所有目睹的人心膽俱寒,如墜冰窟!
這根本不是簡單的塌陷!下方是一個巨大無比、彷彿沒有儘頭的地下空間,深邃得讓光線都無法觸及底部!而他們所在的這個陷坑,僅僅是這個巨大空間頂部的一個脆弱的“天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下方空間的四壁,並非預想中的岩石或泥土,而是由無數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如同燃燒的蜂窩般的六角形巢室構成的巨大結構!那結構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無限延伸,彷彿一座倒懸的、深植於地底的巨塔!塔壁呈現出一種暗紅的熔岩色,表麵異常光滑,泛著類似琉璃質或某種生物甲殼的油亮光澤,無數巢室內部都透出暗紅色的光芒,亮度不一,明滅不定,將整個幽深的地下空間映照得光影詭譎,如同傳說中焚燒罪孽的煉獄深淵!
而在這座“火蟻塔”的塔壁上,無數拳頭大小、通體暗紅、甲殼鋥亮如同燒紅烙鐵的生物,正在快速爬行!它們有著螞蟻般的典型形態,但頭部比例極大,覆蓋著堅硬的幾丁質頭盔,一對巨大的、鋸齒狀的口器如同燒紅的鐵鉗,不斷開合,發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哢嚓”聲。最可怕的是它們腹部末端,那裡隱隱閃爍著不穩定的紅光,彷彿蘊藏著熾熱的能量或是致命的毒液,隨著它們的移動而明暗變化。這些暗紅的、彷彿來自地獄的火蟻,顯然感受到了上方墜落的光線、震動以及活物的氣息,瞬間騷動起來!原本相對有序的爬行軌跡被打亂,它們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騰岩漿,翻滾著,彙聚著,無數雙冰冷的複眼閃爍著殘忍的凶光,齊刷刷地“鎖定”了上方懸吊著的、如同入侵者般的城城!一股更加灼熱、帶著濃烈硫磺和腐蝕性酸液氣味的恐怖熱浪,如同火山噴發前的吐息,從坑底猛地席捲而上!
“是火蟻!快拉他上來!”李建國的聲音徹底變了調,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惶。他腦海中瞬間閃過被這種變異火蟻群起攻之的恐怖畫麵——那將不是簡單的啃噬,而是被灼熱的口器撕裂,被強酸體液腐蝕,頃刻間化為白骨,甚至可能被拖入巢穴,成為孵化後代的養料!他手臂肌肉賁張,不顧背部撕裂般的疼痛,瘋狂地向後發力。
就在這時,秦川感覺抓住城城的手猛地一沉!他低頭一看,隻見幾隻動作異常迅捷的火蟻工蟻,竟然無視了垂直陡峭、光滑灼熱的巢穴壁,如同紅色的鬼影,又如同一道道流動的岩漿,以驚人的速度向上攀爬!它們燒紅鐵鉗般的口器大大張開,露出裡麵蠕動的、不斷滴落著透明酸性唾液的內顎,那唾液滴落在巢壁上,立刻發出“嗤嗤”的輕響,冒出縷縷白煙。最前麵的幾隻,已經快要觸碰到城城懸空的靴底!一股皮肉燒焦的糊味隱隱傳來,不知是來自坑壁,還是來自城城被熱浪灼傷的鞋底!
“快!拉!它們上來了!”秦川嘶聲大吼,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用力而扭曲變形。他感覺自己的手臂肌肉和肩關節已經到了極限,彷彿下一秒就要被扯斷。他雙腳死死勾住地麵一塊凸起的硬物,腰腹核心繃緊如鐵,配合著李建國和七月的拖拽,用儘生命最後的力量,奮力向上拉。坑緣灼熱的氣體炙烤著他的臉頰和手臂,麵板傳來一陣陣刺痛的灼燒感,但他渾然不覺。
城城也感覺到了腳下那致命的灼熱和令人作嘔的酸腐氣息正在急速逼近!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恐懼,他另一隻空著的手在滾燙的坑壁上瘋狂地抓撓,手掌瞬間被粗糙灼熱的壁麵燙出一片水泡,水泡破裂,鮮血淋漓,鑽心的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終於,指尖摳住了一塊稍微突出的、相對堅硬的巢室邊緣。他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借著這微不足道的支點,配合著上方的拉力,腰腿猛地用力向上狠狠一竄!
“嗤——!”
一道細微卻尖銳的破空聲!一隻最先衝上、體型稍大的火蟻,在距離城城靴底僅半尺之遙時,猛地躍起!它腹部收縮,頭部昂起,口器張開,一股透明無味、卻散發著強烈危險訊號的酸性液體,如同高壓水槍般噴射而出!液體擦著城城奮力上提的褲腿邊緣掠過!
“刺啦——”一聲輕響。堅韌的帆布褲腿如同被無形的火焰舔舐,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巴掌大的破洞,邊緣焦黑捲曲。緊接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灼燒劇痛從小腿麵板上傳來,那痛感並非單純的燙傷,還帶著一種詭異的、向皮肉深處滲透的腐蝕性疼痛,讓城城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哼,額頭冷汗瞬間密佈。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三人合力,終於將城城從這煉獄入口硬生生拖拽了上來!城城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依舊滾燙的暗紅色“地殼”上,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貪婪地吞嚥著地麵上方雖然酸澀卻遠比下方“乾淨”的空氣。他的臉色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彷彿下一秒就要掙脫束縛跳出來。小腿上被酸液濺射到的地方,傳來一陣陣持續不斷、鑽心刺骨的灼痛,麵板已經紅腫起來,中心位置開始發黑,可見那酸液的腐蝕性之強。
而那個被城城踩出的陷坑之下,被徹底驚動的火蟻群,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徹底沸騰、暴走了!如同爆發的火山岩漿,又如同決堤的紅色死亡潮水,數以千計、萬計的工蟻從蜂巢般的巢室中瘋狂湧出!它們腹部末端的紅光越來越亮,越來越急促,如同被集體點燃的引信,將整個地下空間映照得愈發猩紅可怖。它們沿著垂直的塔壁,形成數道紅色的激流,向上瘋狂攀爬,動作迅捷得令人眼花繚亂。尖銳刺耳的嘶鳴聲(並非通過空氣,更像是某種高頻振動直接傳入腦海)和無數口器開合發出的“哢嚓哢嚓”聲,從坑底彙聚、疊加、放大,形成一股毀滅性的、令人精神崩潰的恐怖聲浪,如同來自地底熔爐的咆哮!它們顯然將上方這幾個驚擾了它們巢穴的入侵者,視為了必須徹底焚毀、吞噬的終極目標!
“跑!快跑!離開這片區域!”李建國顧不上背傷如同烈火灼燒,嘶聲喊道,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用力而完全破音,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急切。他甚至來不及去檢視城城的傷勢,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
四人一犬,用儘身體裡壓榨出的最後一絲力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連滾帶爬,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衝過這片布滿死亡陷阱的暗紅色開闊地,衝向對麵那片相對“堅實”、樹木扭曲的叢林。他們的腳步踉蹌,呼吸如同破舊的風箱,肺部火辣辣地疼。身後,那陷坑中不斷湧出的、彷彿無窮無儘的紅色死亡潮水,以及整個地下“火蟻塔”被驚動後傳來的、如同萬千冤魂哭嚎又如同熔爐核心咆哮般的恐怖聲浪,成為了他們逃離這片燃燒煉獄的最深刻、最絕望的烙印,深深地刻印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他們不知道這座龐大無比的“火蟻塔”究竟覆蓋了多廣的地下區域,裡麵到底藏著多少這種狂暴的、彷彿來自地獄的火蟻。他們隻知道,這片被稱作鬼哭坳的原始叢林,其隱藏的恐怖,已經遠遠超越了正常生物的範疇,每一步,都彷彿踏在燃燒的、隨時可能崩塌的深淵邊緣,而深淵之下,是沸騰的、等待著將他們吞噬的紅色死亡。
腳下的腐殖層變得濕滑黏膩,彷彿這片森林正用無形的觸手拖拽他們的腳步。城城小腿上被酸液濺射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灼痛,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傷處,但他咬緊牙關不敢停下。黑子似乎感知到主人的痛苦,不時回頭用濕潤的鼻子輕觸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