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筆錄 第42章 超級馬蜂巢
重逢的激動稍稍平複後，殘酷的現實便如冰冷的潮水般湧來。李建國依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背部的傷口即使重新清理上藥（用了秦川揹包裡找到的藥品），情況也不容樂觀，炎症和高燒正在持續消耗他最後的生命力。黑子雖然因為城城和七月的歸來精神稍振，舔舐著七月手心裡擠出的最後一點肉糜罐頭汁液，但虛弱的身體和腿傷讓它無法站立，隻能焦急地用濕潤的鼻子蹭著城城的手。
他們所在的小型穀中穀，雖然暫時避開了泥石流的直接衝擊和大型掠食者的視線，但也並非久留之地。滲水點的水量極小，僅能勉強維持幾人不至渴死，食物更是隻剩下幾塊壓碎了的壓縮餅乾。最重要的是，李建國需要專業的醫療救助，而這裡什麼都沒有。
“必須離開這裡。”城城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他看向山穀更深、霧氣更濃的方向，那裡是閃光和怪聲傳來的地方，也是秦川筆記中暗示的“上遊方向”。“待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
秦川推了推破損的眼鏡，臉上寫滿了憂慮：“可是李叔的狀況……根本經不起顛簸。而且前麵有什麼，我們完全不知道。那閃光和聲音……太詭異了。”
“但我們沒有其他選擇。”七月看著李建國灰敗的臉色，聲音帶著哭腔，“留在這裡，爺爺他……”她說不下去。
最終，他們決定製作一個簡易的擔架。利用秦川揹包裡的繩索和附近找到的堅韌藤蔓，以及兩根相對筆直粗壯的樹枝，他們勉強綁紮出了一個可以拖行的擔架。將李建國小心翼翼地挪到擔架上，用剩餘的衣物墊好，這幾乎耗儘了他們剛剛恢複的一點力氣。
由城城和秦川在前方拖行擔架，七月則負責背負所剩無幾的物資和照看跟在旁邊、一瘸一拐的黑子。他們離開了那個暫時的避難所，向著未知的穀底深處進發。
越往深處走，周圍的植被越發茂密和怪異。樹木的形態更加扭曲，葉片呈現出不健康的紫紅色，空氣中彌漫著那股熟悉的、混合著鐵鏽和酵素的酸味，但似乎又摻雜了一些彆的、更加甜膩的氣息。地底的“嗡嗡”聲在這裡變得更加清晰，不再是單純的背景音，而是彷彿置身於一個巨大的蜂箱旁邊，那聲音震得人耳膜發癢，心煩意亂。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前方出現了一片奇特的“林間空地”。說它是空地，並非因為沒有植物，而是因為這裡的樹木相對稀疏，而且所有的樹木——無論是高大的喬木還是低矮的灌木——枝葉都異常凋零，很多枝乾光禿禿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噬過，或者……被某種力量剝奪了生機。
而在空地中央，矗立著一個讓他們所有人目瞪口呆、脊背發涼的巨大結構——
那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蜂巢！但它並非懸掛在樹上或岩壁下，而是如同一個灰褐色的、布滿不規則孔洞的巨型腫瘤，直接“生長”在地麵上，基部與土地融為一體，高度接近二層樓，寬度更是驚人，最少十幾米寬，幾乎占據了空地的一半麵積！蜂巢的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類似岩石和樹脂混合物的粗糙疙瘩，一些較大的孔洞邊緣，能看到暗黃色的、如同琥珀般的物質在緩緩流淌、凝固。
最令人恐懼的是，圍繞這個超級蜂巢飛舞的“馬蜂”。
它們每一隻都有七八歲小孩的拳頭大小，身體呈暗黃色，帶有黑褐色的猙獰環狀斑紋，複眼是漆黑色的，閃爍著冷酷的光。它們的翅膀高速振動，發出比地底嗡嗡聲更加尖銳、更具穿透力的“嗡嗡”聲，彙聚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聲浪。尾部探出的螫針，足有寸許長，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如同金屬般的光澤，一看就知道蘊含著劇毒。
這些超級馬蜂的數量之多，如同圍繞巢穴形成的、永不消散的黃褐色煙雲！它們並非無序亂飛，而是有著明確的巡邏路徑和警戒範圍，顯得極有組織性。
“老天……”秦川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瞬間煞白，“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城城立刻打了個手勢，所有人迅速壓低身體，藉助稀疏的灌木和樹乾隱藏起來，心臟狂跳不止。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這片區域的植被如此凋零——很可能都成了這些超級馬蜂的食物或者築巢的材料！
“不能驚動它們！”城城用氣聲說道，額頭上滲出冷汗。如此龐大的蜂群，如此巨大的個體，一旦被驚動，後果不堪設想。他們或許能勉強躲過鼠群，或許能從火蟻口中逃生，但麵對這遮天蔽日的飛行毒蟲，根本沒有絲毫倖存的可能！
然而，他們必須要穿過這片區域，或者找到繞行的路。因為秦川指出，那詭異的閃光和斷斷續續的怪聲，似乎就是從這超級蜂巢後方更遠的地方傳來的。
就在他們屏息凝神，觀察蜂巢活動規律，試圖尋找一線生機時，一陣奇異的風從蜂巢方向吹來，帶來了那股甜膩氣息的源頭——是蜂巢本身散發出的，一種類似蜂蜜混合了腐爛水果的、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香。
隨著這股甜風，那斷斷續續的、如同雜音般的怪聲，似乎也清晰了一瞬。
“……回……來……”
“……樣本……不足……”
“……能量……核心……”
聲音模糊不清，夾雜著電流的雜音，彷彿來自一個訊號極差的老舊收音機，但這一次，他們都隱約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
這聲音……竟然是從那巨大的蜂巢內部傳出來的？！
那斷斷續續、彷彿來自蜂巢深處的詭異人聲，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空氣中彌漫的甜膩與嗡鳴，直直紮進每個人的心底。恐懼不再是麵對猛獸或蟲群時的那種具象威脅，而是一種更深的、對未知和怪誕的毛骨悚然。
“你們……聽到了嗎？”七月的聲音細若遊絲，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那裡麵……有……有人在說話？”
秦川的臉色比剛才更加難看，他死死盯著那巨大的、如同活物般脈動的蜂巢，破損的鏡片後眼神充滿了驚駭與難以置信。“不是人……不像是正常的人聲……更像是……錄音？或者……某種模仿？”他作為學者的理智在試圖分析，但得出的結論卻更加令人不安。什麼樣的蜂巢內部會傳出類似人類的、帶著技術詞彙的雜音？
城城的心臟沉甸甸地往下墜。秦川筆記中的“它們”，火蟻有組織的“收集”行為，還有眼前這發出怪聲的超級蜂巢……這一切碎片，似乎正在拚湊出一個遠超他們想象的、恐怖而詭異的真相。這鬼哭坳的異常，絕非僅僅是變異生物那麼簡單。
“樣本……能量核心……”城城低聲重複著捕捉到的詞彙，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他們自己，會不會也被視作“樣本”？
就在這時，蜂群的活動模式突然發生了變化！原本相對規律的巡邏蜂群像是接到了某種無形的指令，驟然分散開來，如同一張鋪天蓋地的黃褐色大網，朝著四周的林地擴散開去，飛行的高度降低，複眼掃視著下方的每一寸土地，像是在進行地毯式搜尋！
“不好！它們是不是發現我們了？！”秦川失聲道，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體。
城城一把按住他：“彆動！屏住呼吸！”
他們緊緊趴伏在灌木叢後的泥地上，連擔架上的李建國都被他們用找到的大片樹葉匆匆掩蓋。黑子似乎也感知到了極度的危險，將身體緊緊貼在地麵，喉嚨裡不敢發出絲毫聲響，隻有尾巴尖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
幾隻拳頭大小的巡邏馬蜂幾乎是貼著他們的頭頂飛過，翅膀振動帶起的腥風清晰可聞，那幽冷致命的螫針近在咫尺。城城能清晰地看到馬蜂甲殼上猙獰的紋路和那對毫無感情的漆黑色複眼。時間彷彿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長如年。
幸運的是，這幾隻馬蜂並未停留，它們似乎有更明確的目標，徑直朝著另一個方向飛去。蜂群的主要搜尋方向，也並非完全針對他們藏身的這片區域。
趁著蜂群注意力轉移的間隙，城城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觀察著蜂巢的基部。他注意到，在蜂巢靠近地麵的部位，有幾個相對較大、形狀也更規則的洞口，不像上方那些供馬蜂進出的小孔。而且，這些洞口附近，散落著一些東西——
在昏黃的光線下，他看到了幾片熟悉的、橙色的布料碎片，是探險隊揹包的顏色！還有一些被啃噬過的、白色的人類骨骼碎片！以及……一些金屬儀器的殘骸，上麵似乎還帶著燒灼和腐蝕的痕跡！
那裡是蜂巢的“入口”或者“垃圾傾倒處”！這些超級馬蜂，果然在“收集”它們遇到的一切，包括人類！
而更讓他心頭一跳的是，他在那堆殘骸邊緣，看到了一個半埋在黏糊糊的蜂巢分泌物下的、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的物體——那是一個望遠鏡的鏡筒，可惜離遠看不清編號。
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須立刻離開！
“跟我來！”城城壓低聲音，示意秦川和七月。他觀察到一個可能的機會——蜂巢的側麵，靠近岩壁的地方，有一片因為岩石遮擋和植被（儘管稀疏）形成的視覺死角，那裡的馬蜂活動似乎相對稀少。或許可以借著岩壁的掩護，慢慢摸過去。
他們不敢再使用擔架，那樣目標太大。城城咬咬牙，將昏迷的李建國背在了自己背上，用繩索簡單固定。秦川和七月則一左一右攙扶著他，分擔重量，同時也照顧著踉蹌的黑子。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他們緊貼著冰冷的岩壁，利用每一塊凸起的岩石、每一叢頑強的雜草作為掩護，緩慢地向側方移動。蜂群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就在耳邊回蕩，甜膩中帶著腐臭的氣味幾乎令人窒息。城城背著一百多斤的重量，傷腿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劇痛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他的意誌，汗水混合著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
就在他們即將繞過蜂巢最龐大的部位，眼看就要進入後方更茂密、或許能提供更多掩護的林地時，意外發生了！
黑子因為後腿使不上力，在跳過一道小石溝時，後爪受力，疼的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哼響！
這聲音在平時是微乎其微，但對於那些感知敏銳的超級馬蜂來說，卻如同一聲驚雷！
瞬間，附近幾隻巡邏的馬蜂猛地調轉方向，複眼立刻鎖定了他們藏身的岩壁方向！腹部的警示條紋驟然變得鮮豔，翅膀振動的頻率陡然升高，發出更加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被發現了！快跑！”城城嘶吼一聲，再也顧不得隱蔽，背著李建國，邁開如同灌了鉛的雙腿，朝著前方的林地拚命衝去！
秦川和七月也爆發出最後的力氣，攙扶著城城，連拖帶拽。黑子似乎也知道闖了禍，嗚咽著，用三條腿拚命跟上。
然而，人的速度怎麼可能快得過飛行的馬蜂？
僅僅幾秒鐘，那幾隻發現他們的馬蜂就如同黃色的閃電般追了上來！更多的馬蜂被警報聲吸引，如同被激怒的黃色風暴，從蜂巢各處湧出，彙聚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朝著他們逃亡的方向席捲而來！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