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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筆錄 第56章 “地下植研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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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泥階梯彷彿無窮無儘,向下延伸,吞噬著光線與希望。城城感覺自己不像在行走,而是在被這巨大的、傾斜的黑暗緩緩吞嚥。每一步落下,鞋底與覆蓋著滑膩苔蘚的水泥地麵接觸,都會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黏糊糊的摩擦聲,在這死寂中格外刺耳。聲音在狹窄的甬道裡碰撞、回蕩,變得扭曲,有時聽起來像是身後另有腳步聲,讓他屢次心驚膽戰地回頭,手電光慌亂地掃向身後的黑暗,卻除了自己剛剛走過的、迅速被黑暗重新吞噬的階梯,空無一物。

牆壁冰冷而潮濕,觸手之處,是那種深入骨髓的陰寒。厚厚的硝垢(一種硝石析出的白色結晶)與不明的暗色汙漬交織,形成詭異而醜陋的圖案,在手電光下泛著微弱的、令人不快的反光。他扶著牆的手很快變得又濕又冷,指尖甚至能感受到那種粗糙的、帶著顆粒感的濕滑。空氣中彌漫的氣味越來越濃烈,土腥味是基礎,如同剛剛被深翻的墓土;黴腐味則來自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有機物腐敗,彷彿開啟了塵封數個世紀的棺材;而那股隱約的、帶著一絲甜膩的腐敗氣息,則像某種水果在密閉空間裡爛到極致後散發出的味道,甜得發膩,又帶著腐朽的底子,直往鼻腔深處鑽,讓他喉嚨發癢,胃裡一陣翻騰。

溫度明顯在下降,不再是地表那種悶熱,而是一種帶著地下深處死氣的陰冷。這種冷,穿透了他早已被汗水和之前涉水時浸透的單薄衣物,像無數根冰冷的針,刺入他的麵板,鑽進他的肌肉,直抵骨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牙齒不受控製地輕輕磕碰了一下。孤獨感和恐懼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衝擊著他的理智。手電筒的光柱在這絕對的黑暗麵前,顯得如此渺小、無力。它隻能照亮眼前幾步的階梯,以及一小片布滿汙漬的牆壁,光線的邊緣迅速被濃稠得如同實質的黑暗吞噬、模糊。光圈隨著他微微顫抖的手而輕輕晃動,在牆壁和階梯上投下跳躍、扭曲的影子,每一個影子都彷彿潛藏著未知的威脅。

他努力調整著呼吸,試圖壓下胸腔裡那顆狂跳的心臟,但每一次吸氣,都像是把那股混合著腐甜和黴味的冰冷空氣直接灌進了肺裡,帶來一陣生理性的惡心。時間感已經完全錯亂,或許隻過去了十幾分鐘,或許已經超過一小時。在這片除了自己腳步聲、呼吸聲和心跳聲便再無其他的死寂中,每一秒都被拉得無比漫長。他隻能依靠身體的感覺來判斷——雙腿肌肉開始酸脹發硬,扶著牆壁的手臂也變得僵硬。就在他幾乎要認為這階梯真的通向地獄,永無儘頭時,腳下一空,隨即踏在了堅實、平坦的地麵上。

這觸感的轉變如此突然,讓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猛地穩住身形,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又驟然鬆開。

階梯,終於到了儘頭。

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濃重異味的空氣,努力平複急促的呼吸和過快的心率。然後,他抬起手電筒,光柱向前方掃去。

光柱刺破黑暗,首先感受到的是空間的陡然開闊。手電光不再被狹窄的牆壁迅速吸收,而是向前延伸,勾勒出一個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輪廓。城城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瞳孔因為震驚而微微收縮。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手電光向上移動,照亮了至少五六米高的拱形混凝土頂部,上麵布滿了大片大片深色的水漬和縱橫交錯的裂縫,一些裂縫中甚至垂掛下絲絲縷縷、如同死人頭發般的黑色菌絲或是苔蘚。整個大廳寬闊得驚人,手電光儘力向兩側掃去,竟一時望不到清晰的邊界,隻有無儘的黑暗和隱約矗立的巨大陰影。空氣在這裡似乎更加凝滯,那股腐甜味也變得更加清晰,彷彿擁有了源頭。

接著,他的目光,被大廳中央以及四周區域的景象牢牢抓住,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玻璃。到處都是破碎的玻璃。巨大的、曾經可能是圓柱形或長方體的玻璃容器,如今隻剩下殘破的框架和滿地狼藉的碎片。這些碎片大小不一,邊緣尖銳,在手電光下像無數顆凝固的、肮臟的淚珠,又像是某種巨獸咀嚼後吐出的殘渣。一些容器還維持著大致的形狀,但玻璃壁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更多的則完全坍塌,隻剩下鏽蝕得如同枯骨般的金屬骨架,扭曲地指向空中,訴說著曾經的劇變和歲月的無情。這些容器的大小差異極大,小的如同尋常的魚缸,而大的……那些直徑超過三米的龐然大物,其內部空間足以輕鬆容納一個成年人在其中站立甚至躺臥!它們如今空空蕩蕩,或者更確切地說,充滿了破碎和死寂。

而在這些破碎的容器內部、周圍,甚至鑲嵌在凝固的、不明成分的培養基殘骸中,散落著一些乾枯、扭曲的物體。城城將手電光聚焦過去,喉嚨有些發緊。那是植物的殘骸,或者說,曾經是植物。它們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命的色彩,呈現出焦黑、灰敗或是某種令人不安的灰白色,質地看起來脆弱不堪,彷彿一碰就會化為齏粉。但它們形態的詭異,卻深深烙印在城城的眼中——藤蔓不像藤蔓,它們以一種違反重力常識的方式扭曲盤旋,如同痛苦掙紮的蛇;巨大的傘蓋,類似蘑菇,但邊緣卻長著鋸齒般的結構,並且極度不規則地捲曲著;還有長滿了長長棘刺的球莖,那些棘刺即使在乾枯後,依然散發著猙獰的氣息;更有一株尤其引人注目的乾枯植物,它的形態……城城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扭曲的主乾,分叉的枝條,隱約與湖邊岩壁上那詭異的鬼蘭石刻有著幾分相似!隻是它更加乾癟,更加死寂,像一具被風乾了不知多少年的植物木乃伊,被遺棄在這黑暗的墳墓裡。

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腐甜味,毫無疑問,正是從這些早已死去的植物殘骸中散發出來的。它們雖然失去了生命,但似乎仍有餘韻在緩慢地、持續地汙染著這裡的空氣。

城城強迫自己移動有些發僵的雙腿,走向一側的牆壁。手電光在斑駁的牆麵上搜尋,很快,他發現了一些殘留的標識和圖表。大部分已經模糊不清,被水漬、黴斑和鏽跡覆蓋,但他集中注意力,艱難地辨認著。

“project:

phantom

bloom”(幻影之花計劃)——

這幾個單詞像冰錐一樣刺入他的腦海。

“specimen

log

-

classified”(樣本日誌

-

機密)

“bio-露minescent

hybridization”(生物發光雜交)

還有一些複雜的化學分子式,以及潦草的、似乎是在匆忙中寫下的注釋。他的目光捕捉到了幾個觸目驚心的詞彙:“不穩定性”、“高侵略性”、“神經毒性”……每一個詞都像重錘敲擊在他的神經上。

這裡……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的軍事掩體!這是一個秘密的、研究這些詭異植物的地下研究所!而且,從這些標識的樣式、使用的術語以及遺留物的科技感來看,這絕非越戰時期美軍倉促建立的設施所能完全解釋。它更像是在更早的時期(或許是殖民時期?甚至更早?)就已經存在,後來可能在戰爭期間被某些勢力(比如美軍)發現、接手,並在此基礎上繼續進行著某種危險的研究或利用!

“幻影之花……”城城不自覺地喃喃出聲,聲音在這空曠的大廳裡顯得異常微弱。他想起了湖邊那神秘而詭異的鬼蘭石刻,想起了倉庫裡那散發著幽藍光芒、彷彿具有生命的真菌。難道這個研究所,當年就是在研究這些東西?那些變異的、極具攻擊性的火蟻和馬蜂,它們的異常,是否也源於這裡的實驗泄露,某種東西改變了它們的習性,或者說……基因?

一股巨大的驚駭如同冰水般澆遍全身,讓他手腳冰涼。他強忍著立刻逃離的衝動,深吸了幾口冰冷的、帶著腐甜味的空氣,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他需要更多資訊,需要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是否存在出路。

他移動手電,光柱掃過大廳一側那一排相對完好的房間。大多數門都緊閉著,或者已經鏽死。他走向一扇虛掩著的、鏽蝕嚴重的鐵門,用力推了推。鐵門發出刺耳尖利的“嘎吱”聲,勉強開啟了一個可供人側身通過的縫隙,大量的鐵鏽碎屑簌簌落下。

門後是一個類似檔案室的地方。一股更濃重的紙張黴變和灰塵的氣味撲麵而來,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檔案櫃東倒西歪,像是被巨力推搡過。大量的紙質檔案散落一地,大多已經與潮濕的地麵融為一體,被黴菌徹底摧毀,顏色發黑,輕輕一碰就碎裂成塊。一種絕望感開始在他心中蔓延——如果記錄都毀了,他該如何瞭解真相?

但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手電光在一個相對乾燥的、被倒塌的檔案櫃勉強遮擋住的角落,捕捉到了一個反光。那是一個密封性看起來很好的金屬檔案盒,表麵雖然也有鏽跡,但整體結構完好。一絲微弱的希望重新燃起。他小心翼翼地跨過滿地的狼藉,費力地將金屬盒從角落裡拖了出來。盒子很沉,上麵有一個簡單的搭扣鎖,已經鏽住了。他抽出彆在腰後的砍刀,用刀柄用力砸了幾下,“哢噠”一聲,搭扣彈開了。

裡麵用油紙仔細地包裹著幾份檔案。油紙起到了很好的防潮作用,裡麵的紙張雖然泛黃發脆,但字跡大多清晰可辨。他拿起最上麵一份,手指因為緊張和激動而微微顫抖。手電光聚焦在紙頁上,這是一份實驗記錄,日期標注是1968年。

他逐字逐句地閱讀著,越讀,心越沉,寒意越重。

“……樣本xg-7(暫命名‘幽藍鬼筆’)表現出極強的生物發光特性及未知的神經感測效應。其菌絲網路顯示出類似原始神經節的電訊號傳遞能力……與‘幻影之花’母本提取物接觸後,產生劇烈排異反應,釋放高腐蝕性氣溶膠……”(神經感測、電訊號傳遞、腐蝕性氣溶膠……這些詞彙讓他頭皮發麻)

“……安保報告:三號培育艙發生泄露,兩名研究員出現精神恍惚及麵板寄生性潰爛……建議永久封存xg係列樣本……”(精神恍惚!麵板寄生性潰爛!

他彷彿能看到當年那些研究員驚恐絕望的臉)

“……上級命令:所有‘幻影之花’相關研究提升至‘熔毀’級彆。必要時可啟用‘淨化協議’……我們必須確保‘花朵’不會在叢林之外綻放……”(“熔毀”級彆!“淨化協議”!這絕非尋常事故!)

檔案的最後,是一份格式正式、加蓋了清晰印章的指令。當城城看清上麵的內容時,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一股透骨的冰涼瞬間貫穿了四肢百骸。

“鑒於無法控製的生物危害及潛在全球性生態災難風險,茲命令,於撤離同時,永久封閉s-7(鬼哭坳)地下研究所所有出入口。所有剩餘活性樣本就地封存。授權使用焊槍及爆破手段。此命令優先順序:最高。”

永久封閉!焊死出入口!爆破!

城城終於徹底明白了!上麵糧倉那扇被焊死的鐵門,根本不是為了關住什麼東西,而是為了徹底封死這個地下研究所的其中一個通風口或緊急出口!當年撤離的人,是打算將這裡的一切,連同那些危險的、可能造成全球性生態災難的實驗樣本,永遠埋葬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

那場導致兵站廢棄的戰鬥,恐怕不僅僅是軍事衝突,很可能也與這個研究所的秘密泄露、事故爆發,或者是為了爭奪或掩蓋這裡的秘密而引發的!

而他們這幾個人,陰差陽錯地,竟然闖入了這個被刻意遺忘、被試圖徹底埋葬的生物墳墓之中!他們不是在探險,而是在揭開一個足以致命的潘多拉魔盒!

“城城!下麵情況怎麼樣?我們找到了一條向下的通風管道,正在想辦法下來!”秦川的聲音突然從上方隱約傳來,通過某種管道結構產生了扭曲的迴音,打斷了他如同墜入冰窖的思緒。

城城猛地從檔案帶來的巨大震撼和恐懼中回過神,心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而劇烈跳動。他立刻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用儘力氣喊道:“我在地下!這裡是一個廢棄的生物研究所!很危險!你們小心!”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嘶啞,在這空曠的地下空間裡回蕩,顯得異常無助。

他必須儘快行動!找到其他出路,或者確認這裡是否有其他未被封死的出口。秦歌他們正在下來,他不能讓他們也陷入這絕境!

他迅速將那份致命的命令檔案塞回金屬盒,環顧四周,然後毅然離開了這間令人窒息的檔案室,繼續向研究所更深處探索。每多待一秒,那被窺視的感覺就強烈一分。

越往深處走,黑暗越發濃重,空氣也越發汙濁。手電光掃過一些黑暗的角落和破碎的容器陰影處,他似乎看到一些暗紅色的、如同纖細血管或神經網路般的菌絲,正沿著牆壁和破碎的容器邊緣緩慢地、幾乎難以察覺地蔓延。它們與之前在倉庫發光真菌旁看到的菌絲如出一轍,但在這裡,它們分佈得更廣,更加密集,彷彿一張正在悄然編織的、活著的網。

在一些較大的、破碎的培養皿殘骸中,手電光無意間照亮了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一些與植物或真菌的焦黑殘骸糾纏在一起的、細小的骨骼!那些骨骼的形狀,分明屬於某種小型動物,甚至……在其中一處,他看到了一截細小的、疑似人類指骨的骨骼!這些骨骼上,同樣覆蓋著那些暗紅色的、彷彿具有生命的菌絲,菌絲甚至鑽入了骨骼的縫隙,像是在緩慢地吸收、同化著這些遺骸!

城城的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喉嚨。他強行壓下,但冷汗已經浸透了後背。這個研究所,並沒有真正“死亡”。那些當年未被徹底清除的樣本,或者說,它們演化出的、更加適應這黑暗環境的可怕後代,依舊在這片被遺忘的地下空間裡,頑強而詭異地存活著,甚至……生長著,擴張著。它們在這幾十年裡,依靠著什麼維係著生命?是偶爾滲入的地下水?是當年遺留的培養基?還是……這些不幸闖入的動物,甚至……?

他不敢再想下去,隻能握緊手中的砍刀和手電,加快腳步,同時更加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每一個黑暗的角落,耳朵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

終於,他走到了研究所的最深處。一扇異常厚重、看起來像是用於隔離高危區域的氣密門擋住了去路。這扇門由厚重的金屬製成,邊緣有橡膠密封條的殘骸,門軸粗大,但此刻緊閉著。門上有一個巨大的轉輪閥,似乎用於從內部鎖閉或開啟。

就在他觀察這扇門的時候,他的手電光,捕捉到了門縫下透出的一絲極其微弱的、熟悉的幽藍色光芒。

那光芒非常暗淡,忽明忽滅,閃爍的頻率,與之前在倉庫深處看到的發光真菌一模一樣!

而且,幾乎是同時,他聽到了一種聲音。一種極其細微、需要屏住呼吸才能勉強捕捉到的聲音。那不是風聲,不是水滴聲,而是更像……無數細小的、濕潤的血管或者觸須在相互摩擦、在緩慢蠕動的……窸窣聲。

這聲音彷彿直接鑽進他的腦髓,帶著一種冰冷的、非生命的惡意。

門後麵,是什麼?

是當年那份命令中要求“就地封存”的“剩餘活性樣本”?

還是……這個“幻影之花”計劃,最終極的、活著的“成果”?那所謂的“幻影之花”本體?或者是由它衍生出的、更加恐怖的什麼東西?

幽藍的光芒在門縫下無聲地閃爍,如同某種活物呼吸的頻率。那細微的窸窣聲持續不斷,彷彿門後有一個巨大的、由菌絲和未知組織構成的集合體正在緩緩脈動。

城城站在門前,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到了極點。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的枷鎖,纏繞著他的四肢,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握著砍刀的手,因為過度用力,指關節高高凸起,呈現出毫無血色的蒼白。冰冷的汗水,不受控製地從每一個毛孔中滲出,沿著他的脊椎,如同冰冷的爬蟲,一滴一滴,緩慢而清晰地滑落,浸濕了他早已濕透的衣褲。

他死死地盯著那扇門,以及門縫下那誘人而致命的幽藍光芒,一動也不敢動。

城城站在門前,握著砍刀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冷汗,沿著他的脊椎,一滴一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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