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筆錄 第57章 門內摩斯碼敲擊
城城僵立在厚重的氣密門前，彷彿一尊被瞬間凍結的雕像。全身的血液似乎真的停止了流動，四肢百骸被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所禁錮。門縫下滲出的幽藍光芒，如同擁有獨立生命般明滅不定，那節奏隱隱帶著一種詭異的呼吸感。光芒映照在他沾滿煙灰、汗水和不知名汙漬的臉上，投下搖曳不定、扭曲變形陰影，讓他原本年輕的臉龐此刻看起來如同戴上了一張痛苦而驚恐的鬼魅麵具。那細微卻無處不在、彷彿直接鑽進腦髓的“窸窣”聲，此刻在他全神貫注的聆聽下，變得更加清晰——它不像是單一的聲音，更像是無數細小的節肢在相互摩擦攀附，混合著粘稠液體緩慢蠕動、氣泡破裂的細微響動，共同編織成一張無形的、充滿惡意的聽覺之網，從門後彌漫開來，籠罩了他全部的感官。
恐懼不再是抽象的情緒，它化作了實體，如同冰冷而滑膩的藤蔓，從他的腳踝纏繞而上，死死捆縛住他的心臟，每一次收縮都帶來窒息般的壓迫感。門後就是那份絕密檔案中提及的、足以引發“全球性生態災難”的未知，是當年那些掌握著先進技術的研究人員寧願將其永久埋葬也不願麵對的終極恐怖。理智在他的腦海中瘋狂地尖嘯，每一個細胞都在呐喊著同一個詞：逃離！立刻！馬上！遠離這扇門，遠離這光芒，遠離這聲音！
他幾乎是憑借著求生的本能，開始試圖移動彷彿灌滿了鉛的雙腿。肌肉因為長時間的緊張和恐懼而僵硬痠痛，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異常艱難。他深吸了一口那混合著腐甜、黴變和金屬鏽蝕氣味的冰冷空氣，試圖為後退的動作積蓄一點點力量和勇氣。
然而，就在他氣息吸入肺腑，腳跟微微抬起的刹那——
咚…咚咚……咚……
一種截然不同的聲音，突兀地、卻又異常清晰地，穿透了那層令人頭皮發麻的、背景噪音般的窸窣聲，從厚重的金屬門板後麵傳了出來！
這聲音富有節奏，間隔分明，帶著一種人工雕琢的刻意感，絕非自然界所能產生！它低沉、堅實，像是用某種堅硬且沉重的物體——或許是石頭，或許是金屬工具——在有意地、持續地敲擊著門的內側！聲音透過厚實的金屬門板傳來，顯得有些悶，但那份不容置疑的“人為”痕跡，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城城被恐懼充斥的腦海！
城城的動作瞬間定格，抬起的腳跟懸在半空，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呼吸在那一刻徹底停滯，彷彿連心跳都漏掉了好幾拍。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幻覺？是過度緊張導致的幻聽？他下意識地更加屏住呼吸，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將全部的精神力都化作了聽覺的觸須，死死地纏繞住那突然響起的敲擊聲。
咚（短）…咚咚咚（短短短）…咚（短）…咚咚（短短）…
停頓。
咚…咚咚…咚…咚咚…
再次重複，節奏與之前一模一樣。
這節奏……這分明是……點、劃的組合！是摩斯電碼！
城城的心臟先是猛地一沉，隨即如同脫韁的野馬般瘋狂地擂動起來，劇烈得讓他感到胸口陣陣發悶，甚至有些疼痛，幾乎要撞破胸腔，從喉嚨裡跳出來。在這深入地底上百米、被遺忘了超過半個世紀、充滿了死亡和詭異植物的生物墳墓最深處，在一扇明顯封鎖著極度危險未知物的氣密門後麵，竟然傳來了代表人類文明、秩序和求救訊號的摩斯電碼？！
這太荒謬了！太不可思議了！是當年災難發生時，未能及時撤離，被困在這裡長達數十年的研究員？不，這不可能，幾十年過去了，沒有任何生存的可能！那……是比他們更早進入鬼哭坳的、陳教授探險隊裡失散的其他成員？他們誤打誤撞找到了另一個入口，被困在了門後？
巨大的震驚和一絲荒謬絕倫、卻又無法抑製的希望，如同高壓電流般瞬間竄過他的全身，帶來一陣短暫的麻痹感和戰栗。這絲希望雖然微弱，卻像在無儘黑暗中突然點燃的一星火苗，暫時驅散了他心中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冰冷恐懼。他猛地從僵直狀態中驚醒過來，幾乎是撲到了門前，將左耳緊緊貼在冰冷粗糙、布滿鏽跡的金屬門板上，那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激靈。他右手迅速將手電筒交到左手握緊，空出的右手則用手電筒冰涼的金屬尾部作為敲擊工具。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腦海中飛速回憶著基礎的國際摩斯碼表。然後，他抬起右手，用力而又清晰地，在冰冷堅硬的門板上，敲擊出了回應：
咚咚咚（短短短）…咚咚咚（短短短）…咚咚咚（短短短）
（sos
求救訊號）
金屬與金屬的碰撞聲，在這死寂、空曠的地下空間裡驟然響起，顯得格外響亮、突兀，甚至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意味。聲音沿著門板和牆壁傳播，激起細微的迴音，彷彿有無數個看不見的旁觀者在黑暗中竊竊私語。
在他敲出回應的瞬間，門後的敲擊聲，戛然而止。
而與此同時，那原本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不斷的、令人不安的窸窣聲，似乎也在這一刻，同步地、詭異地停頓了一瞬。這種同步性，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協調感，彷彿……那窸窣聲與敲擊聲之間，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係。
整個地下空間，陷入了一種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悸的、死一般的寂靜。這種靜，彷彿擁有重量，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此刻，隻有他自己粗重得如同風箱般的喘息聲，以及那擂鼓般、幾乎就在耳邊轟鳴的心跳聲，在無情地提醒著他現實的處境。他死死地盯著門縫下那幽藍的光芒，眼睛因為不敢眨眼而變得酸澀難忍，等待著門後那未知“存在”的回應。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在滾燙的油鍋中煎熬，充滿了不確定性和潛藏的危險。
幾秒鐘後，彷彿度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門後的敲擊聲，再次響了起來。但這一次，節奏變得更加急促，更加清晰有力，甚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的迫切感！
咚…咚…咚…（s）
咚咚咚…（o）
咚…咚…咚…（s）
依舊是sos！但緊接著，對方並沒有停止，而是以更快的速度，連續不斷地敲擊出更長的資訊組合！點與劃的間隔變得極其短促，彷彿敲擊者正處於某種極度危急的狀態，必須爭分奪秒！
城城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將耳朵更緊地壓在門板上，幾乎能感受到金屬的紋理。他凝神諦聽，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如同一個高速解碼器，試圖從那連續不斷、如同雨點般落下的點劃組閤中，破譯出隱藏的含義。汗水如同小溪般從他的鬢角、額頭滲出，彙聚成股，沿著他的臉頰和下頜線滑落，最終滴落在腳下冰冷潮濕、布滿灰塵的地麵上，發出幾不可聞的“滴答”聲。
…
---
…（sos）
-----
…-
.（ve）
.--.-
..
-（wait）
-.-----
..-（you）
.-.-.
.（are）
-.---
-（not）
.-.-..
---
-.
.（alone）
sos
ve
wait
you
are
not
alone
（求救
移動
等待
你
並不孤單）
當最後一個字元“e”的敲擊聲落下，資訊到此戛然而止。門後再次陷入了沉默，隻有那詭異的窸窣聲，不知何時已經重新響起，並且……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靠近門縫了。
城城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彷彿不是從外界，而是從自己的骨髓深處滲透出來，瞬間席捲了全身，讓他如墜冰窟，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you
are
not
alone”（你並不孤單）……
這句話，在此情此景下，從這扇封鎖著未知恐怖的門後傳來，非但沒有帶來任何找到同伴的安慰和欣喜，反而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徹骨的詭異和寒意！它是在表明門後有一個（或多個）倖存者，正在與他一樣恐懼無助地求救？還是在……暗示著彆的、更加可怕的什麼東西？暗示著在這片黑暗之中，有什麼東西正與他“同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更重要的是，對方讓他“ve
wait”（移動
等待）？移動什麼？移動到哪裡？等待什麼？等待誰？這模糊的指令在此刻聽起來，不像是指引，更像是一個充滿不確定性和潛在危險的謎題！
巨大的困惑和重新升騰、並且變本加厲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才那絲微不足道的希望。城城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猛地晃了晃腦袋，試圖驅散這令人不安的解毒。他必須問清楚！他再次舉起顫抖的右手，用手電筒尾部對準門板，準備敲擊詢問更多細節，比如“who
are
you?”（你是誰？）或者“what
to
ve?”（移動什麼？）。
然而，就在他的手臂剛剛抬起，還未落下的瞬間——
哐當！哐啷——！
一陣沉悶而巨大、彷彿能撼動靈魂的撞擊聲，猛地從門後炸響！彷彿有一頭體型巨大、力量恐怖無比的蠻荒巨獸，正在用儘全力，狂暴地衝撞著這扇厚重的金屬門！整個氣密門連同其嵌入的混凝土門框和周圍的牆壁，都隨之劇烈震動、顫抖！簌簌落下的不再是灰塵，而是細小的水泥碎塊和牆皮！門板上剛剛被敲擊的位置附近，甚至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縫！
與此同時，門縫下那原本雖然詭異但還算有規律閃爍的幽藍光芒，驟然變得狂亂而不穩定，如同接觸不良的燈光，又像是瀕死生物最後的痙攣，瘋狂地、毫無規律地明滅閃爍，將門前的區域映照得光怪陸離，如同舞動的鬼影！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也瞬間放大了無數倍，不再是細微的背景音，而是變成瞭如同潮水般洶湧的、密集得讓人牙齒發酸的刮擦、蠕動和某種粘稠物體被擠壓的聲音！
門後的東西……被激怒了？或者說，是被剛才那短暫的、跨越了生與死界限的摩斯電碼交流……徹底喚醒了？！
“城城！下麵怎麼回事？我們聽到巨大的聲音！”秦川焦急、甚至帶著一絲驚惶的喊聲再次從通風管道方向隱約傳來，扭曲的迴音中透露出他們在地表也清晰地察覺到了這地底深處傳來的、不祥的異變。
城城來不及回應，他甚至無法分神去思考秦川的話。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這扇正在承受著恐怖力量衝擊、彷彿隨時都會分崩離析的金屬大門所吞噬。他死死地盯著那不斷震顫、發出痛苦呻吟的門板，身體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地向後退去，腳步踉蹌，差點被地上散落的碎玻璃絆倒。
摩斯電碼……突如其來的狂暴撞擊……狂亂閃爍的藍光……放大了無數倍、如同潮水般的蠕動聲……
這幾個要素在他的腦海中瘋狂碰撞、組合，一個可怕到讓他靈魂都在戰栗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致命閃電，瞬間照亮了最黑暗的可能性：
剛才敲擊出摩斯電碼的……真的是一個陷入絕境、亟待救援的人類嗎？
還是……某種擁有著難以理解的智慧、或者具有可怕模仿學習能力、甚至懂得利用人類通訊習慣和求生本能進行……誘捕的……未知存在？
那“ve
wait”的指令，難道根本不是什麼求救資訊，而是……為了讓他停留在門前，或者觸發某種他尚未察覺的機製，甚至是等待門後這東西完成某種“蘇醒”或“準備”的……致命陷阱？！
“離開門口！快離開！不要下來！！”城城用儘全身的力氣，朝著通風管道的方向嘶吼，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充滿了絕望的警告。同時，他自己也猛地向後退卻，目光急速掃視周圍，尋找著可以藏身或者抵禦衝擊的掩體——一個倒下的巨大檔案櫃，或者一個結構尚且完好的混凝土承重柱。
幾乎就在他腳步移動，身體向後傾斜，找到一根粗大柱子作為依托的同一時刻——
轟！！！
一聲震耳欲聾、彷彿能撕裂耳膜的巨響，如同平地驚雷，在這封閉空間內炸開！
厚重的氣密門中央，猛地向內凸起了一大塊！一個清晰無比的、邊緣扭曲撕裂的、巨大撞擊凹痕，赫然出現在了門板上！金屬扭曲、斷裂發出的刺耳尖嘯，持續不斷地衝擊著城城的聽覺神經，讓他感到一陣陣的惡心反胃！
門，要撐不住了！
而那狂亂、冰冷的幽藍光芒，正如同具有生命的活物般，瘋狂地從變形的門縫、從那個嶄新的撞擊凹痕邊緣向外滲透、蔓延，如同地獄睜開了它冰冷而充滿惡意的眼睛，貪婪地窺視著這個它即將重新踏入的世界。
城城站在門前，握著砍刀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冷汗，沿著他的脊椎，一滴一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