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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筆錄 第91章 塵封的真相與未儘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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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的光芒在蘇婉布滿皺紋的臉上跳躍,明暗交錯間,映照出數十年的風霜與一種近乎執拗的堅韌。那躍動的火焰,彷彿是她眼中未曾熄滅的生命之焰,微弱,卻頑強地對抗著四周無邊的黑暗與潮濕洞穴中滲出的、能浸入骨髓的寒意。空氣中彌漫著柴火燃燒的淡淡煙味、濕泥的土腥氣,以及一絲若有若無、來自地下水域的腥甜腐敗氣息。她示意小雅遞給城城一小塊烤熟的、不知名的塊莖食物和一碗冒著微弱熱氣的清水,然後開始了她的講述,聲音低沉而平穩,像是一條在岩層下流淌了許久的暗河,表麵平靜,卻在不經意間捲起沉積的泥沙,流露出一絲深藏的追憶與痛楚。

城城接過食物和水,指尖觸碰到小雅冰涼的手背,女孩迅速縮回手,眼神低垂,彷彿害怕與陌生人有任何多餘的接觸。城城道了謝,將那塊烤得外皮焦黑、內裡軟糯的塊莖放入口中,味道寡淡且帶著些許澀味,但對於饑腸轆轆的他來說,已是難得的慰藉。溫水滑過乾澀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暖意,驅散了少許寒意。他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能感覺到粗糙的岩石硌著後背,黑子安靜地伏在他腳邊,耳朵警惕地微微轉動,捕捉著洞穴外任何細微的異響。

“那是幾十年前了,”蘇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岩壁,回到了那個充滿激情與未知的遙遠過去,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和夥伴們,“我和建國……李建國,還有幾位誌同道合的夥伴,組成了一支民間探險小隊。我們並非官方人員,隻是對西南邊陲這片神秘土地的未知生態充滿了最純粹的好奇與嚮往。”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嘴角甚至牽起一個極淡、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彷彿觸碰到了記憶中最柔軟、最明亮的部分,但隨即被更沉重的凝重所取代,如同烏雲迅速遮蔽了短暫的陽光,那抹溫柔瞬間消失無蹤,隻剩下刻骨的滄桑。

“我們意外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植物樣本,其特性超出了當時的認知範疇。”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上陳舊衣物磨出的毛邊,“這引起了某個秘密部門的注意。”她的語氣變得艱澀,像是不願回憶那段被捲入洪流的開端,“後來,我們整個小隊都被‘邀請’加入,或者說,是被無形的力量裹挾進了那個該死的、後來被稱為‘鬼蘭計劃’的漩渦。”

“最初,我們都以為那是一次深入的科學考察,是探索生命奧秘的絕佳機會,”蘇婉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形成深深的溝壑,彷彿那裡刻印著當年的困惑與後來的醒悟,她的聲音提高了些許,帶著一種知識分子的熱忱與隨之而來的幻滅感,“直到……我們接觸到了x-7樣本,也就是你們所稱的‘鬼蘭’。我們很快意識到,這絕不僅僅是一種新發現的植物。它擁有可怕的侵染性和某種……近乎集體意識的東西。它能扭麴生命形態,甚至……影響心智,將不同的生命體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連線起來。”

她描述時,手指微微蜷縮,彷彿在抗拒某種無形的觸碰。

“我和建國都感到了極大的不安,”她繼續道,語氣中帶著沉甸甸的悔恨,彷彿在譴責當年的天真,也像是在控訴命運的捉弄,“我們極力反對專案後續的武器化方向和那些……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提議,認為這是在褻瀆生命,是在開啟潘多拉魔盒,必將引發無法挽回的災難。但我們的反對,觸怒了專案的主導者,挑戰了他們的權威和野心。”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的火花,但很快又被深深的無力感淹沒。

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彷彿能割開歲月的迷霧,直視當年的迫害者:“他們給我們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我被‘處理’,在一個雷雨之夜,閃電撕裂天空,狂風暴雨敲打著一切,我被強行推入了這個通往地下河穀的豎井,生死由天。”

她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寒意,城城彷彿能感受到那夜雨水的冰冷和墜落時的失重與絕望。“而建國和其他堅持立場的隊員……我後來在這穀底,通過那種詭異的連線,隱約感知到,他們似乎被囚禁在了兵站深處,被迫繼續參與那些他們曾經激烈反對的可怕實驗……”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無儘的擔憂與無力,目光投向篝火無法照亮的黑暗深處,彷彿能穿透岩層,看到那個她牽掛了一生的人正在受苦。

城城心中巨震,如同被重錘擊中。李建國爺爺和蘇婉奶奶,竟然是舊識!而且是同樣因堅守良知、反對“鬼蘭計劃”而遭遇不幸的同伴!這命運的糾葛讓他感到一陣眩暈。他想起李建國在兵站裡那沉默而堅韌的身影,想起他最後決絕的眼神,原來那背後背負著如此沉重的過往和摯愛生離死彆的痛楚。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小雅?”城城不由自主地看向安靜坐在一旁,正默默往火堆裡添柴的女孩。火光映照著她年輕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側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她添柴的動作熟練而機械,彷彿已經重複了千百遍。

蘇婉的眼神柔和了些許,但那柔和之下,是更深的、幾乎無法化開的痛楚,如同被層層淤泥覆蓋的珍珠,失去了原有的光澤:“我墜入這裡時,已經懷有身孕。小雅的母親,就出生在這個暗無天日、危機四伏的穀底。”

她的聲音變得極其輕柔,彷彿怕驚擾了某個沉睡的靈魂,“她……她沒能長大。”蘇婉的聲音哽嚥了一下,她停頓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才艱難地繼續,眼眶微微泛紅,“穀底的環境太惡劣了,食物匱乏,寒氣侵骨,還有那些……被‘血藻’深度侵蝕、失去理智的怪物。她為了保護我和當時還年幼的小雅……”蘇婉沒有再說下去,隻是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一滴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滑落,迅速消失在深刻的皺紋裡,那無聲的哀傷比任何痛哭都更令人心碎。小雅停下了添柴的動作,低著頭,肩膀幾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

城城心中震撼到無以複加,他無法想象,在這絕對的絕境中,這三代人是如何憑借怎樣頑強的意誌,掙紮求存,又是如何承受這接連不斷的生離死彆。他看著小雅,那女孩平靜的外表下,又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創傷。他感到喉頭梗塞,一種混合著同情、敬佩與無力的複雜情緒在胸中翻湧。

“那‘血藻’又是怎麼回事?”城城強迫自己從那份沉重中抽離,追問下去,他需要知道更多,需要理清這團亂麻,找到出路。他的聲音因為剛才的情緒波動而略顯沙啞。

“‘血藻’……”蘇婉的眉頭再次緊鎖,彷彿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不祥,她的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劃動著,“它是‘鬼蘭’的變種,或者說,是‘鬼蘭’為了適應這地下水域的特殊環境而自然演化,或者更可能,是被早期某些不負責任的實驗誘導演化出的分支。”她語速緩慢,像是在回憶和拚湊零碎的資訊,“它同樣具備強大的寄生和改造能力,但更傾向於水生生物和潮濕環境。你們在上麵兵站看到的,可能隻是它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或者是不完全體。這整個龐大的地下河係統,尤其是那個深不見底的潭區和更廣闊的水域,幾乎都被它的網路滲透了,像一張無形的、活著的巨網,時刻感知著、蠕動著、吞噬著。”

她指了指岩縫外那片深邃的黑暗與隱約傳來的、持續不斷的淙淙水聲,那聲音此刻在城城聽來,充滿了詭異的生機與威脅:“那些後來的探險隊,還有之前一些像我們一樣不幸墜入此地的人,很多都成了‘血藻’的養料,或者……變成了你們可能見過的‘鰓人’的前身,更或者是徹底失去人形、隻剩下捕食本能、遊蕩在黑暗水域深處的怪物。”

她的描述讓城城脊背發涼,彷彿能感覺到那些無形觸須在黑暗中窺伺。“我和小雅能活下來,一方麵靠運氣,另一方麵,就是靠偶然發現了這骨哨的秘密,以及儘量避開深水區,躲藏在這些相對乾燥的岩縫洞穴裡。”

她環顧了一下這個簡陋但相對安全的棲身之所,眼神中有一絲慶幸,但更多的是疲憊。

“骨哨……為什麼能驅趕它們?”城城拿出那枚溫潤的骨哨,觸感依舊冰涼,上麵的紋路在火光下顯得更加神秘。

“我們也不完全清楚其深層原理,”蘇婉搖了搖頭,臉上帶著困惑與確定的奇異混合,她伸出手,似乎想觸控那骨哨,但又縮了回去,“隻能推測,可能和‘鬼蘭’本體,或者說其核心意識,極度厭惡某種特定頻率的聲波有關。而這骨哨的材質——經過特殊處理的特定人體骨骼,”她提到“人體骨骼”時,語氣微微一頓,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似乎能與那種頻率產生獨特的共鳴,發出一種我們人類幾乎聽不見,但對依賴‘鬼蘭’\\/‘血藻’神經網路活動的變異體來說,卻如同刮骨鋼銼般,能造成強烈的乾擾和劇痛。這是我們用……慘痛代價換來的,唯一的保命符。”她的話語中透露出未言明的血腥過往,那可能涉及到同伴的犧牲或是其他更殘酷的發現過程,城城沒有追問,隻是感到手中的骨哨分量又重了幾分。

城城默默地消化著這龐大而駭人的資訊,兵站裡詭異的灰燼、李建國提及的實驗、水中可能的鰓人、那驅散怪物的詭異骨哨聲……許多碎片開始在他腦海中碰撞、拚湊,逐漸形成一幅更加完整卻也更加恐怖的圖景。他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不僅僅是因為洞穴的潮濕,更是因為對這未知恐怖力量的認知。

“那……離開這裡的路呢?”城城問出了此刻最關心的問題,聲音因期待和緊張而微微發緊,他身體不自覺地前傾,目光緊緊盯著蘇婉,“還有,我的同伴,秦川和七月,您知道他們的下落嗎?李爺爺他……”他猶豫著,嘴唇翕動,不知該如何說出李建國那悲壯而決絕的最後抉擇,那個“與兵站同眠”的結局,在麵對蘇婉那飽經風霜卻仍存希冀的臉時,顯得如此殘忍。他瞥見小雅也抬起頭,清澈的眼睛裡帶著一絲好奇和關切。

蘇婉沉默了片刻,眼神複雜地望向洞穴深處那更加濃鬱的黑暗,彷彿在衡量那條未知路徑的危險程度,又像是在感知著什麼,她的側臉在火光中顯得格外凝重。“離開的路……或許有一條,但極其危險,”她終於開口,聲音低沉,“需要穿過‘血藻’核心汙染區,那裡是它網路最密集、怪物最集中的地方,連骨哨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來更可怕的東西。”她的語氣沉重,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城城的心上。

她頓了頓,目光轉回城城臉上,緩緩道:“至於你的同伴……不久前,我們確實在高處看到兩個人,一男一女,年紀與你相仿,沿著懸崖上那條幾乎被苔蘚藤蔓覆蓋的古老棧道,非常艱難地移動,”她用手比劃了一下方向,“最後進入了山壁上的一個石門。之後,那裡傳來過巨大的震動和一種……讓人心悸的能量波動(她指的是水牢通電時的景象),再後來,就沒了聲息。我們自身難保,不敢靠近那裡探查。”

她的描述讓城城的心揪緊了,秦川和七月果然還活著,但他們進入了更危險的地方!那石門後是什麼?那震動和能量波動意味著什麼?

最後,她抬起頭,看向城城,眼中帶著一絲壓抑了數十年、幾乎不敢流露的期盼和深切的擔憂,那目光灼熱得幾乎讓城城無法直視:“至於建國……我雖然被困於此,與外界隔絕,但冥冥中,通過那殘存的、令人憎惡的‘連線’,似乎還能偶爾、極其微弱地感覺到一絲他存在的痕跡……很飄忽,很遙遠,但我內心深處,仍然願意相信他還活著!”她的聲音帶著顫抖,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指節泛白,“孩子,你們是一起下來的,你一定知道他的情況,他……他還好嗎?”那目光,彷彿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混合著懇求、恐懼和不肯熄滅的希望,直直地刺入城城心底。

麵對蘇婉那飽含了數十年思念、牽掛與希冀的目光,城城隻覺得喉嚨像是被一塊燒紅的炭塊堵住,灼痛而無法發聲。那句已經到了嘴邊的、關於李建國最終選擇的真相——他引爆了兵站,與那片承載了太多痛苦記憶的土地同歸於儘——無論如何也吐不出口。他彷彿能看到那希望的火花在蘇婉眼中閃爍,他無法親手掐滅這縷在黑暗中堅持了數十年的微光,那太殘酷了。他避開了蘇婉的目光,低下頭,假裝被篝火的煙嗆到,咳嗽了幾聲,藉此掩飾內心的劇烈掙紮和湧上的酸楚。

他不能放棄。為了生死未卜、可能被困在石門後的秦川和七月,為了眼前這對在絕境中掙紮求生、心中仍懷著一絲渺茫希望的祖孫,也為了他自己和黑子必須活下去的信念,更為了……那或許真的還存在、等待救援的萬分之一奇跡(儘管他知道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一股強烈的責任感與求生欲從他心底升起,壓倒了之前的恐懼與疲憊。

他必須找到那條危機四伏的路,必須帶著所有人,或者至少是將這裡的真相帶出去,離開這個吞噬了太多生命與希望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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