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筆錄 第19章 黑子對樹頂的咆哮
強光手電的光柱在裂縫深處徒勞地掙紮,最終還是被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吞噬。那黑暗並非單純的無光,而是帶著一種粘稠的質感,彷彿能黏住光線,將其一點點消融。李建國將腰間的砍刀握得更緊,刀鞘是用老牛皮製成的,邊緣已經磨得發亮,與帆布皮帶摩擦時發出“窸窣”的細微聲響,在這死寂的環境裡格外清晰,像是某種生命在黑暗中低語。
他率先邁開腳步,老舊的登山靴鞋底布滿深深的紋路,踩在藤蔓纏繞的岩石上,發出“咯吱——咯吱”的悶響。那些藤蔓並非尋常的綠色,而是呈現出一種暗沉的墨黑色,表麵覆蓋著一層細密的絨毛,觸感黏膩,踩上去時彷彿能感覺到它們在微微蠕動,像是踩在某種生物沉睡的脊骨上。裂縫兩側的岩壁上布滿了蜂窩狀的孔洞,孔洞裡不時傳來“滴答”的水聲,水珠落在地上積起的水窪中,折射出手電光柱的碎片,恍若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
黑子突然從他腳邊竄了出去,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對著裂縫入口上方的樹頂發出一陣凶狠的咆哮。它前爪死死扒著地麵,指甲深深嵌入濕潤的泥土裡,帶出幾縷黑色的腐殖質。脊背弓成一張拉滿的弓,渾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像一根根尖刺,喉嚨裡的低吼如同滾雷般持續不斷,從胸腔深處震蕩而出,帶著一種原始的威懾力。它那雙渾濁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原本溫順的眼神此刻變得異常凶狠,死死盯著茂密的樹冠,瞳孔因為極度的警惕而縮成針尖大小。
眾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城城立刻將手電光柱轉向樹頂。光柱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在交錯的枝乾間掃過,那些枝葉繁茂得幾乎密不透風,葉片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深綠色,邊緣帶著鋸齒狀的倒刺,葉片背麵覆蓋著一層白色的粉末,在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光柱所及之處,隻有晃動的樹影和飄落的枯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也沒發現,可黑子的咆哮卻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怎麼了,黑子?”李建國壓低聲音,手指輕輕敲擊刀柄,發出“篤篤”的輕響。這是他和黑子多年來的暗號,從黑子還是幼犬時就在用,無論是在山林裡迷路,還是遇到危險,隻要聽到這聲音,黑子總會第一時間回到他身邊。可這一次,黑子像是沒聽見,依舊對著樹頂狂吠,尾巴緊緊夾在兩腿間,身體因為憤怒和恐懼而微微顫抖,卻倔強地不肯後退半步。那模樣,不像是遇到了野豬、豹子之類的尋常野獸,更像是在麵對某種讓它本能感到恐懼,卻又因為守護主人而不得不強行對峙的存在。
七月突然感到後頸一陣發涼,像是有什麼冰冷滑膩的東西輕輕掃過麵板,又像是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正黏在自己身上,目光帶著審視和惡意。她猛地回頭,手電光柱快速掃過身後的灌木叢,隻見一片巨大的闊葉緩緩飄落,葉片上沾著的水珠折射出詭異的光,在地麵投下扭曲的光斑。灌木叢深處,一根粗壯的藤蔓微微晃動,頂端的卷須像蛇的信子般在空中試探性地擺動。
“有人……在看我們嗎?”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音,手指緊緊攥著胸前的驅蛇藥包,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藥包裡的草藥氣味此刻變得異常刺鼻,混合著林間的腐殖質氣息,鑽進鼻腔裡,讓她忍不住想要打噴嚏。她下意識地向城城身邊靠了靠,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眼角的餘光始終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
秦川抓緊手中的微型儲存卡,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帶來一陣刺痛。他快速將儲存卡插進便攜讀卡器,金屬介麵與讀卡器接觸時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在寂靜的環境裡格外清晰。緊接著,他將讀卡器連線到平板電腦上,螢幕亮起的瞬間,一陣微弱的電流聲從裝置內部傳來,發出“滋滋”的聲響。螢幕上先是出現大量的雪花點,不斷跳躍閃爍,隨後,無人機最後傳回的畫麵開始斷斷續續地播放,畫麵邊緣還帶著明顯的電流乾擾波紋。
畫麵裡,濃密的霧氣中隱約浮現出一片巨大的、覆蓋著苔蘚的鱗片,鱗片的直徑足有臉盆大小,呈現出一種深褐色,表麵布滿了細密的紋路,像是被歲月侵蝕過的岩石。鱗片邊緣泛著暗綠色的光澤,像是被一層粘稠的黏液包裹著,黏液上還沾著一些細小的樹枝和落葉。鏡頭因為無人機的劇烈晃動而變得極其不穩定,畫麵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下一秒,當鏡頭再次聚焦時,畫麵裡突然出現了一張布滿褶皺的臉,那張臉的麵板呈現出一種灰綠色,像是長時間浸泡在水中,表麵布滿了凸起的疙瘩,眼睛是渾濁的黃色,沒有明顯的眼白,正死死地盯著鏡頭,瞳孔呈豎線形,與蛇眼如出一轍。它的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露出兩排尖銳的牙齒,牙齒縫隙裡還沾著暗紅色的血跡和碎肉,看起來異常猙獰。
“那不是人!”城城的聲音瞬間變調,帶著難以抑製的震驚和恐懼。他手中的手電光柱再次掃向樹頂,這一次,光柱的移動速度更快,範圍也更廣。就在光柱掃過一棵百年古樹的樹冠時,他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從枝葉間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那黑影的輪廓像是一條巨蟒,卻比普通的蟒蛇粗壯數倍,身體的直徑至少有成年人的腰那麼粗,身體上覆蓋著的鱗片在光線下泛著金屬般的冷冽光澤,遠遠看去,像是一根移動的黑色鐵柱。
李建國突然想起陳教授筆記裡的記載,心臟猛地一沉,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一把拉住想要上前檢視的城城,手指因為用力而深深掐進城城的胳膊,聲音嘶啞地說:“是‘樹蟒’,陳教授的筆記裡專門寫過這種東西!”他頓了頓,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波瀾,繼續說道:“這種蟒蛇是哀牢山特有的品種,能在樹頂靈活移動,它們的身體顏色會隨著周圍環境的變化而改變,還會用樹葉和藤蔓纏繞在身上偽裝自己,專門從樹頂偷襲樹下的獵物,一擊致命!”
他的話音剛落,樹頂突然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快速移動。緊接著,幾片巨大的樹葉飄落下來,葉片上沾著的透明黏液滴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將地麵的落葉腐蝕出一個個小坑,黏液所及之處,落葉瞬間變成了黑褐色,還冒著細微的白煙。
黑子的咆哮聲突然變得淒厲,像是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了,它猛地向後退了幾步,對著樹頂的某個方向瘋狂撕咬,嘴裡發出“嗚嗚”的憤怒嘶吼。眾人順著它的目光看去,隻見一根粗壯的樹枝上,纏繞著一圈暗綠色的藤蔓,藤蔓的顏色與周圍的樹枝和樹葉幾乎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分辨。就在眾人以為那隻是普通藤蔓時,藤蔓的縫隙裡突然露出一雙黃色的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瞳孔呈豎線形,像極了蛇眼,眼神裡沒有任何情緒,隻有冰冷的殺意。
那“藤蔓”緩緩蠕動起來,表麵的葉片和卷須紛紛脫落,露出下麵覆蓋著鱗片的身體。原來那根本不是藤蔓,而是樹蟒的身體!它的身體呈現出與樹枝幾乎一致的暗綠色,鱗片上還分佈著與樹皮紋理相似的斑紋,偽裝得極其巧妙。它的頭部隱藏在枝葉間,隻露出那雙冰冷的眼睛,身體沿著樹枝緩慢地移動,每一次蠕動都與樹枝的晃動完美契合,彷彿它本身就是樹枝的一部分。
樹蟒突然張開嘴,發出一陣尖銳的嘶鳴,聲音裡帶著一種詭異的穿透力,像是一把無形的利刃,直直地刺進眾人的耳膜,震得人頭暈目眩,耳邊嗡嗡作響。它的口腔內部呈現出一種暗紅色,喉嚨深處隱約能看到分叉的信子在快速吞吐。緊接著,它猛地從樹頂撲了下來,龐大的身體像一條綠色的巨鞭,帶著呼嘯的風聲,朝著離它最近的七月抽去。
七月嚇得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大腦一片空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條巨蟒離自己越來越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鱗片上的紋理和眼睛裡倒映出的自己驚恐的臉。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建國猛地將七月推開,自己則毫不猶豫地揮起砍刀,朝著樹蟒的身體砍去。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帶著多年在山林裡闖蕩積累的經驗和力量。
砍刀的刀刃與樹蟒的鱗片劇烈碰撞,發出“當”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像是兩塊金屬在激烈摩擦。刀刃被鱗片彈開,在樹蟒的身體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而樹蟒的鱗片卻完好無損。樹蟒吃痛,身體劇烈扭動起來,像一條失控的巨蟒,尾巴帶著強大的力量,狠狠抽在李建國的背上。
李建國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從嘴角噴了出來,染紅了胸前的衣服。他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重重地摔在地上,背部與地麵的岩石碰撞,發出“嘭”的一聲悶響,震得他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他掙紮著想站起來,卻發現背部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每動一下,疼痛就會加劇,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城城見狀,雙眼瞬間變得通紅,一股怒火從心底噴湧而出。他立刻舉起手中那根結實的登山杖,朝著樹蟒的眼睛刺去。登山杖是用高強度鋁合金製成的,頂端還裝有尖銳的金屬錐,足以刺穿普通動物的麵板。可樹蟒的反應速度極快,它靈活地轉動頭部,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擊,登山杖的金屬錐隻擦過它的鱗片,留下一道細微的劃痕。
樹蟒的尾巴再次橫掃過來,帶著呼嘯的風聲,像是一根巨大的鞭子,狠狠抽在城城的胸口。城城感覺像是被一塊巨石砸中,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向後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咳嗽了幾聲,嘴角也溢位了血絲,視線因為疼痛而有些模糊。
秦川趁機將平板電腦塞進防水揹包裡,拉上拉鏈,確保裝置不會受到損壞。他快速從揹包裡掏出一瓶汽油,這是他們為了應對緊急情況準備的,原本是用來點燃篝火或者作為應急燃料。他擰開瓶蓋,朝著樹蟒的身體扔了過去,汽油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灑在樹蟒的鱗片上,瞬間蔓延開來,將樹蟒的大半個身體都浸濕了。
緊接著,他掏出打火機,點燃了手中的酒精棉。酒精棉燃燒起來,發出“滋滋”的聲響,火焰跳動著,映紅了他的臉。他用力將燃燒的酒精棉朝著樹蟒扔去,酒精棉落在樹蟒沾滿汽油的鱗片上,瞬間引發了劇烈的燃燒。
“轟”的一聲,火焰瞬間燃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球,將樹蟒的身體包裹在火海裡。火焰跳躍著,發出“劈啪”的聲響,樹蟒身上的鱗片在高溫下開始脫落,散發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樹蟒發出一陣痛苦的嘶鳴,聲音淒厲得像是嬰兒的啼哭,在山林裡回蕩。它的身體瘋狂地翻滾起來,試圖撲滅身上的火焰,撞得周圍的樹木劇烈搖晃,樹枝和樹葉紛紛掉落。
黑子趁機從地上爬起來,它剛才被樹蟒的尾巴掃中了一下,身體有些踉蹌,卻依舊保持著高昂的鬥誌。它對著樹蟒的傷口瘋狂撕咬,牙齒鋒利如刀,深深嵌入樹蟒被火焰燒得脫落鱗片的皮肉裡。它一口咬在樹蟒的七寸處,那裡是蛇類最脆弱的部位,也是致命的要害。黑子死死地咬住,不肯鬆口,身體因為用力而緊繃,四肢緊緊抓住樹蟒的身體,防止被甩出去。
樹蟒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鱗片不斷脫落,露出裡麵粉嫩的皮肉,在火焰的灼燒下,皮肉開始碳化,散發出濃烈的焦臭味。它的掙紮越來越無力,身體的扭動幅度逐漸減小,嘶鳴聲也變得越來越微弱。最終,它的身體徹底癱倒在地上,不再動彈,隻有身上的火焰還在繼續燃燒,將它的身體一點點燒成灰燼。
城城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不顧身體的疼痛,快步跑到李建國身邊,將他扶起來。李建國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乾裂,呼吸也有些微弱。“李叔,你怎麼樣?”城城的聲音帶著擔憂,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李建國,生怕碰到他的傷口。
李建國搖了搖頭,虛弱地說:“我沒事,就是背有點疼,休息一會兒就好。”他看向地上樹蟒的屍體,眼神裡帶著一絲後怕和慶幸,“幸好我們準備充分,不然今天恐怕真的要栽在這裡了。”
七月也從地上爬起來,她走到秦川身邊,看著地上燃燒的樹蟒屍體,忍不住乾嘔起來。樹蟒被燒焦的身體散發出的氣味實在是太過刺鼻,混合著血腥味和焦糊味,讓人胃裡翻江倒海。“太……太可怕了,”她的聲音依舊帶著顫抖,臉上還殘留著剛才的恐懼,“這鬼哭坳裡,到底還有多少這種東西?”
秦川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彆擔心,有李叔在,還有我們準備的這些裝備,我們一定能安全離開這裡的。”他看向手中的便攜讀卡器,眼神裡帶著一絲期待,“現在最重要的是看看儲存卡裡的內容,說不定能找到陳教授的線索,還有離開這裡的路。”
就在這時,黑子突然對著樹頂的另一個方向發出一陣低沉的嗚咽,聲音裡帶著警惕,不再是之前的凶狠咆哮。眾人順著它的目光看去,隻見樹頂的枝葉間,隱約有幾道黑影在快速移動,朝著遠處的山林跑去,速度快得驚人,轉瞬即逝。
李建國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他扶著城城的胳膊,緩緩站直身體,聲音低沉地說:“看來,這隻是其中一條樹蟒,它們是群居的,剛才的動靜肯定驚動了其他的樹蟒。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不然等它們的同伴趕來,我們就麻煩了。”
城城點點頭,將李建國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支撐著他的身體。“那我們現在就走,去裂縫深處看看,說不定裡麵能找到安全的地方。”他看向七月和秦川,“你們收拾一下裝備,我們儘快出發。”
七月和秦川立刻行動起來,將散落在地上的物品一一收拾好,裝進揹包裡。秦川小心翼翼地將儲存卡從讀卡器裡取出來,放進防水袋中,貼身收好。他檢查了一下平板電腦,確認沒有受到損壞,這才放心地將其裝進揹包。
黑子緊緊跟在李建國身邊,時不時地對著周圍的環境發出低沉的嗚咽,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它的身體還有些虛弱,卻依舊儘職儘責地守護著眾人,像一個忠誠的衛士。
眾人攙扶著彼此,朝著裂縫深處走去。裂縫裡的黑暗越來越濃,空氣中的腥膻味也越來越重,彷彿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正在前方等待著他們。手電的光柱在黑暗中搖曳,照亮了前方未知的路,也照亮了他們臉上堅定的神情。他們知道,接下來的路會更加艱難,但他們沒有退路,隻能一往無前地走下去,尋找真相,也尋找生機。
樹蟒燃燒的火焰漸漸熄滅,隻留下一堆黑色的灰燼和刺鼻的焦糊味。而在裂縫深處的黑暗中,一雙雙冰冷的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帶著貪婪和殺意,等待著下一次的捕獵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