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筆錄 第114章 鬼蘭灰燼致幻飛行員
第一百一十四章:鬼蘭灰燼致幻飛行員
訊號被乾擾的發現,如同兜頭一盆冰水,將剛剛脫離地底噩夢、好不容易呼吸到相對清新空氣的城城和七月,瞬間澆了個透心涼。那股涼意順著毛孔鑽進骨髓,讓他們剛從血腥與怪物的陰影中掙脫出的身體,又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他們彷彿從一個有形的、充斥著黏液與嘶吼的牢籠僥幸掙脫後,卻絕望地發現自己隻是跌入了一個更加龐大、更加令人窒息的、由無形電波編織而成的透明囚籠。山穀依舊是那片青灰色的岩壁,天空依舊掛著慘白的太陽,可那層看不見的屏障,卻比任何堅硬的岩壁都更讓人感到絕望——它切斷了他們與外界最後的聯係,將他們徹底遺棄在了這片詭異的土地上。
“不能乾等,我們必須自己走出去!”城城用力咬了咬下唇,鐵鏽般的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將心底那絲因為訊號斷絕而升起的慌亂死死壓住,如同按住一頭躁動的野獸。深吸一口氣,潮濕的空氣裡混雜著河水的腥氣和草木的腐味,他努力排除雜念,眯起眼睛仔細觀察著四周的地形。這條不知名的河穀蜿蜒向下,兩側的山崖陡峭如削,崖壁上垂掛著墨綠色的藤蔓,像一道道蒼老的皺紋。渾濁的河水裹挾著地底攜帶的泥沙,翻湧著白色的泡沫奔流不息,撞擊著河中的礁石,發出“嘩嘩”的聲響。這是最原始也最可靠的指引——隻要沿著河水的流向,逆流而上尋找源頭或許困難,但順流而下,理論上總能找到彙入更大水係的地方,找到人煙的痕跡。這是他們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實實在在的希望,像黑暗中的一點星火,微弱卻支撐著他們不倒下。
然而,就在他們收拾起沉重的心情,城城彎腰檢查揹包裡的壓縮餅乾和水壺,七月則攙扶著臉色依舊蒼白的小雅整理衣角,準備再次踏上這前途未卜的征程時,天空中,終於傳來了他們期盼已久、幾乎以為此生再難聽到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的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聲!那聲音先是如同遠處的悶雷,漸漸變得震耳欲聾,穿透山穀的寂靜,如同天籟,又如同重錘,狠狠敲擊在他們緊繃的心絃上。
“直升機!是直升機!我們在這裡!在這裡!”七月先是愣了一秒,眼睛猛地睜大,隨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她。她激動地跳起來,不顧腳踝處傳來的隱痛,不顧一切地衝到河灘相對開闊的地方,朝著天空用力揮舞著手臂,粉色的衣袖在灰撲撲的環境裡格外顯眼。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變得尖利,帶著哭腔,彷彿要將這些日子所有的恐懼、委屈和絕望都通過這呼喊宣泄出去,淚水毫無預兆地湧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
城城的心中也是猛地一喜,一股熱流瞬間湧向四肢百骸,讓他幾乎要跟著歡呼起來。救援?是官方終於發現這裡的異常了嗎?還是之前失聯的隊友發出了訊號?但他隨即猛地打了個寒顫,如同被無形的冰針刺了一下,狂喜迅速被更深的警惕所取代。來的會是誰?是可能接收到他們之前斷續發出的微弱訊號(儘管被嚴重乾擾,或許有極其微弱的漏網之魚)而趕來的官方救援力量?還是……那支隱藏在幕後、手段狠辣、擁有乾擾能力的未知勢力?在經曆了兵站的血腥、地下河穀的詭異之後,他無法再天真地認為任何出現在這裡的“外人”都代表著安全。那些冰冷的槍口、扭曲的怪物,還曆曆在目,提醒著他這裡的每一步都可能暗藏殺機。
“快回來!隱蔽!”他低喝一聲,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一把拉住還在激動揮舞手臂的七月,她的手臂因為用力而微微發顫。同時,他朝安靜待在一旁、眼神裡也透著希冀的小雅使了個眼色,三人迅速而敏捷地隱蔽到河岸邊一塊長滿青苔的巨岩投下的陰影之中。巨岩的表麵濕滑冰涼,青苔的氣息鑽進鼻腔。城城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像要掙脫束縛,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眯起眼睛,用手搭在額前,望向天空那越來越近的黑點。
一架直升機映入眼簾。它塗著普通的民用藍白塗裝,白色的機身上印著模糊的標誌,像是某個勘探公司的標識,但仔細看去,其機型線條更加硬朗,機身下方的支架似乎經過加固改裝,透著一股軍用或特殊用途的簡潔與力量感。它正沿著蜿蜒的河穀低空飛行,高度不過百米,旋翼捲起的氣流在河麵上劃出淩亂的波紋,像被攪亂的鏡子。飛行姿態明顯是在進行細致的搜尋,時而放慢速度,時而調整方向,彷彿在尋找著什麼目標。
但很快,城城就注意到了不對勁。它的飛行軌跡顯得有些奇怪,並非平穩的直線或規律的盤旋,而是時而像發現什麼似的猛地懸停,機身微微晃動,時而又毫無征兆地陡然拔高,接著又快速下降,或者做出一個略顯生硬的俯衝動作,整體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滯澀和不穩定感,彷彿操控者有些心不在焉,或者……在抵抗著什麼無形的力量。就像一個醉酒的人,明明想走直線,腳步卻不受控製地歪斜。
“它的飛行方式……有點不對勁。”城城壓低聲音,對身旁緊張得屏住呼吸、雙手緊緊攥成拳頭的七月說道,眉頭緊緊鎖起,形成一個深深的川字。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如同河底的水草,悄然纏繞上他的心頭,越收越緊,讓他感到窒息。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軍刀,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就在這時,異變發生了!
那架直升機在飛臨他們之前埋葬黑子、秦川與鬼蘭同焚的對岸區域上空時——那片土地至今還殘留著大片焦黑的焚燒痕跡,像是一塊醜陋的傷疤,空氣中若有若無地漂浮著混合了焦糊與異樣的甜膩氣息,那氣息帶著一種詭異的穿透力,即使隔著寬闊的河麵也能聞到——機身猛地、劇烈地晃動起來!那不再是搜尋時的靈活轉向,而是一種完全失控的、如同醉漢般的癲狂搖擺!它在空中劃出驚險而毫無規律的弧線,機頭時而猛地栽向河麵,距離水麵隻有十幾米,彷彿下一秒就要紮進渾濁的河水中;時而又近乎垂直地拉起來,尾部的螺旋槳發出刺耳的尖叫;一度甚至險之又險地幾乎要撞向一側陡峭的、布滿嶙峋岩石的山壁,距離崖壁隻有數米之遙,看得城城等人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麼回事?!
它怎麼了?!”七月驚恐地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更大的聲音,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裡映出直升機失控的身影,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之前的喜悅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變故衝擊得粉碎,隻剩下深入骨髓的驚駭。小雅也緊緊抓住了七月的胳膊,指節泛白,臉上滿是恐懼。
城城死死盯著那架如同被無形大手攥住、肆意拋弄的直升機,大腦飛速運轉。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他腦海中的迷霧,帶來了更深的寒意——灰燼!是那些鬼蘭燃燒後留下的灰燼!那株龐大而妖異的“幽冥鬼蘭”及其操控的、由人類與植物扭曲融合而成的“花人”混合體,被秦川決絕地以自身為引點燃,化為了漫天飛舞的、蘊含著未儘邪異的灰燼!那些灰燼之中,必然蘊含著尚未完全消散的、極其細微卻依舊活躍的孢子或某種精神乾擾物質!它們像無形的幽靈,潛伏在那片土地上。直升機為了搜尋而進行的低空飛行,其旋翼產生的強大下沉氣流,很可能正好將沉積在地表、尤其是那片焚燒核心區的致命灰燼大量捲起,形成一團看不見的毒霧,被吸入了機艙的通風係統之內!
飛行員……被致幻了!
就像他們之前在通往地下河穀的裂隙入口處,不慎吸入少量孢子後產生的那些光怪陸離、直指內心恐懼的恐怖幻象一樣!那些幻象是如此真實,讓人分不清現實與虛幻,隻想逃避或反抗。而飛行員,在高速飛行、需要高度集中精神操控精密儀器的狀態下,突然陷入無法分辨真假的幻覺之中,其後果……城城幾乎不敢想象!那無異於將自己的生命交給了虛無的幻象,隨時可能墜入深淵。
果然,他的推測在下一秒就變成了殘酷的現實。直升機在空中瘋狂地、毫無章法地扭動了幾下後,裡麵的飛行員似乎在一片混亂的幻覺中,做出了一個極其錯誤和致命的判斷,猛地將操縱杆向後拉到底,試圖強行拉高機頭,逃離這片在他幻覺中可能無比恐怖的空域。但這個動作在直升機本身就不穩定的狀態下,顯得如此僵硬和失控。直升機發出一陣瀕死般的、刺耳的引擎哀鳴,像是困獸的最後嘶吼,高度驟降,機身傾斜得越來越厲害,最終徹底失去平衡,像個被打斷翅膀的鋼鐵巨鳥,拖著一道不祥的黑煙,歪歪扭扭地向著下遊遠處的茂密山林,無力地栽落下去!
“不——!”七月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淚水再次洶湧而出。
“轟!!!”
幾秒鐘後,一聲沉悶如巨獸垂死咆哮的爆炸聲,從下遊遠處的山林間轟然傳來,撞擊著山穀的岩壁,產生層層疊疊的回響,震得人耳膜發疼。緊接著,是衝天的橘紅色火光,像一朵盛開的死亡之花,在綠色的山林間格外刺眼,還有滾滾湧起的、如同惡魔旌旗般的濃密黑煙,即使在白天也清晰可見,緩緩升向天空,遮蔽了一小片陽光。
一片死寂。
隻有河穀的水流聲依舊不知疲倦地響著,“嘩嘩”的水聲在此刻顯得格外刺耳,彷彿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越來越濃,混雜著之前那股甜膩的氣息,讓人胃裡一陣翻湧。
城城和七月僵在原地,如同兩尊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石像,渾身冰冷,血液都彷彿凝固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架承載著他們短暫期盼的救援(或者至少是可能的載具與線索),以如此詭異、如此突兀、如此慘烈的方式,在他們眼前化作一團火球,墜毀山林。那點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徹底澆滅,連一點火星都未曾留下。
鬼蘭的恐怖,並未隨著它的本體被烈焰焚毀而徹底終結。它的餘毒,它的詛咒,依舊如同無形的幽靈,在這片被詛咒的土地上彌漫、徘徊,甚至能夠隔空奪人性命,將現代科技的造物也拖入毀滅的深淵!它就像一個陰魂不散的惡魔,即使身死,也要拉著一切靠近的生命陪葬。
希望,再一次以最殘酷、最諷刺的方式,在他們麵前轟然炸碎,連一絲餘燼都未曾留下。他們不僅無法向外界發出有效的求救訊號,甚至連靠近這片區域的飛行器,都可能因為那無處不在的、詭異的威脅而遭遇不測。
真正的,徹徹底底的,孤立無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