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筆錄 第115章 飛機墜毀掛樹梢

    第一百一十五章：飛機墜毀掛樹梢

那架失控直升機墜毀時發出的、撕裂空氣般的最後哀鳴與緊隨其後的沉悶爆炸聲，如同兩記無形的重錘，隔著山林重重敲打在城城和七月早已脆弱不堪的心上。短暫的希望，如同風中殘燭般剛剛升起，甚至連一絲暖意都未曾來得及傳遞，就以如此詭異而慘烈的方式，在他們眼前瞬間爆裂、破滅，留下的隻有深入骨髓的冰冷與無力。

遠處下遊的山林間，滾滾濃煙如同一條猙獰的黑色巨蟒，扭動著龐大的身軀衝天而起，迅速在穀地上空彌漫開來，將那一片天空都染上了不祥的晦暗。那煙柱，不僅標記著墜機的地點，更像是一座突然立起的、宣告著又一個（或數個）生命終結的恥辱柱。

空氣中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混合了燃燒塑料、燃油和某種難以名狀的焦糊氣味，刺激著他們的鼻腔。七月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口鼻，她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源於希望破滅後的虛脫與更深層的恐懼。她望向那黑煙升起的方向，眼中閃爍著極其複雜的光芒，掙紮了許久，才用帶著顫抖和一絲連她自己都知道不切實際的、渺茫的期盼的聲音問道：“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她頓了頓，彷彿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氣才能說出後麵的話，“也許……也許還有人活著？哪怕……隻有一個？”

城城同樣望著那不斷升騰、彷彿要吞噬光明的黑煙，眉頭緊緊鎖成了一個川字，下頜線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理智在他腦海中尖銳地嘶鳴，清晰地告訴他，在直升機那種完全失控的旋轉、俯衝，以及最後觸地（或觸樹）的猛烈撞擊和隨之而來的爆炸中，機上人員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近乎於零。而且，那裡是剛剛發生的墜機點，情況不明，危機四伏——可能存在燃油泄漏、隨時可能發生的二次爆炸、散落的高速旋轉碎片，更彆提那可能依舊彌漫在空氣中、無色無味卻致命無比的鬼蘭灰燼孢子，那纔是導致這場悲劇的元凶。

但是……“萬一呢？”這個念頭如同鬼魅般在他心中盤旋。萬一有奇跡呢？萬一有人憑借著某種僥幸，在撞擊的瞬間保住了性命，此刻正奄奄一息地等待救援呢？見死不救，他做不到。更何況，墜毀的直升機本身，就像一座漂浮在絕望之海上的孤島，上麵或許有他們眼下極度急需的物資——可以處理感染的藥品、維持體力的高能量食物、或許還能修複的通訊裝置碎片，甚至……是能夠提供一絲自保能力的武器。這些考量，像沉重的砝碼，壓在了天平的另一端。

“去看看，”城城最終做出了艱難的決定，但他的語氣極其凝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不容置疑的警示，“但要非常、非常小心。我幾乎可以肯定，是那些鬼蘭燃燒後的灰燼，被氣流捲入機艙，導致飛行員產生了致命的幻覺。那片區域的空氣……可能依舊有問題，靠近時儘量屏住呼吸，或者用濕布捂住口鼻。”

他環顧四周，找到一處背風、被幾塊巨石和茂密灌木環繞的相對乾燥的石縫。他小心翼翼地將依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平穩的小雅安置在裡麵，又用一些柔軟的枯草和樹葉為她做了簡單的鋪墊和遮掩，確保她不會輕易被發現。“照顧好自己，我們儘快回來。”他對七月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將照顧小雅的責任暫時托付。

隨後，兩人帶上僅有的簡陋武器和那塊浸濕的布片，朝著黑煙滾滾升起的方向，如同兩隻警惕的狸貓，小心翼翼地、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向山下摸去。腳下的山路陡峭而濕滑，裸露的樹根和鬆動的石塊隨時可能讓他們失足。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們心驚肉跳，生怕驚動了什麼，或者……錯過了什麼。

墜機地點比他們預想的要近得多。僅僅跋涉了不到二十分鐘，穿過一片被巨大衝擊波摧折、東倒西歪如同醉漢般的灌木叢後，那架直升機的殘骸便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景象觸目驚心，帶著一種超現實的、令人窒息的詭異感。

那架直升機並沒有如同他們預想的那樣直接墜地、化為一團燃燒的火球，而是以一種近乎奇跡（或者說，是更加殘酷的緩刑）的方式，被幾棵生長在陡峭山坡上的、枝乾虯結如龍的古鬆那巨大而茂密的樹冠，層層疊疊地托住了！機身嚴重扭曲變形，曾經流暢的線條此刻如同被揉皺的紙團，駕駛艙的玻璃全部碎裂，隻剩下黑黢黢的空洞，像一雙雙失神的眼睛。尾翼斷了一截，無力地耷拉著，主體部分則冒著縷縷不甘心的黑煙，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它就像一隻被無形巨網捕獲的、垂死的鋼鐵巨鳥，以一種極其彆扭和危險的姿態，懸掛在離地十幾米的半空中，隨著山風的吹拂和樹木不堪重負的呻吟，微微晃動著，搖搖欲墜。

這個高度，令人絕望。跳下來，非死即傷。而想要徒手攀爬那些光滑且可能沾滿易燃油脂或碎玻璃的機身，或者從搖晃不定的樹乾爬上去實施救援，更是難如登天，無異於自殺。

他們眯起眼睛，努力透過扭曲的金屬縫隙和破碎的駕駛艙玻璃向內望去，能隱約看到駕駛座位上模糊的人影輪廓，似乎穿著飛行服，但一動不動，沒有任何生命跡象。艙門因為撞擊而嚴重變形，死死卡住，根本無法從外部開啟。

“還有人嗎？喂！能聽到嗎？回答我們！”七月仰著頭，用手在嘴邊圍成喇叭狀，用儘力氣向上呼喊，聲音在山穀間引起微弱的迴音。

沒有任何回應。死一般的寂靜包裹著那懸掛的殘骸。隻有山風穿過破損機身孔洞時發出的、如同嗚咽般的呼嘯聲，以及托舉著它的那些古老鬆樹，因承受著遠超負荷的重量而不斷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斷裂前兆聲，像是在演奏一首絕望的輓歌。

城城沒有浪費力氣呼喊，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仔細掃視著直升機殘骸周圍的區域。很快，他就在附近低矮灌木的葉片上、以及下方濕潤的泥土表麵，發現了一些不正常的、顏色略顯蒼白、在昏暗光線下似乎還帶著極其微弱熒光的粉末狀殘留物。空氣中，除了濃烈的焦糊和燃油味，也確實隱約浮動著一絲與這山林格格不入的、令人頭暈的甜膩氣息。他的猜測被冰冷地證實了——鬼蘭的死亡之塵。

“沒用了，”城城沉重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而疲憊，帶著一種看透結局的蒼涼，“就算飛行員在撞擊的瞬間還僥幸活著，吸入了那麼多高濃度的致幻灰燼，他的大腦恐怕早已……而且，看這情況，加上如此猛烈的撞擊……”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他指了指那些不斷發出呻吟的樹木，“而且這飛機隨時可能徹底掉下來，太危險了。”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懸掛著直升機主機身的那根最為粗壯、承擔了主要重量的樹枝，發出了更加清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骨骼斷裂般的“哢嚓”聲！整個機身隨之猛地向下一沉，傾斜的角度變得更加危險！

“危險！快後退！”城城瞳孔猛縮，幾乎是出於本能，一把死死拉住七月的胳膊，用儘全力向後猛拽，踉蹌著迅速遠離那片死亡陰影籠罩的區域。

幾乎就在他們腳步剛剛退開、身體還未完全站穩的同一時刻！

“轟——哢嚓——！！！”

一聲震耳欲聾的、混合了金屬扭曲和巨木斷裂的恐怖巨響，猛然炸開！那根支撐了許久的樹枝終於徹底崩斷！失去了最後的依托，沉重的直升機殘骸如同被斬斷了提線的木偶，帶著一股決絕的、呼嘯的風聲，從糾纏的樹冠中猛然掙脫、墜落！

“砰——！！！！”

巨大的鋼鐵軀體狠狠地、毫無緩衝地砸落在下方布滿碎石和斷枝的地麵上，發出地動山搖般的巨響！瞬間，更多的金屬碎片、玻璃渣和零件如同爆炸般四散飛濺，激起漫天昏黃的塵土和破碎的植被，如同一場小型的死亡風暴，席捲了周圍的一切！

徹底的，毀滅性的終結。

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僥幸心理，也隨著這聲宣告終結的巨響，被無情地碾碎，化為齏粉。救援的希望，連同這架不明來曆的直升機及其乘員，一同被徹底埋葬於這堆沉默、扭曲、兀自冒著餘煙的鋼鐵墳墓之中。

城城和七月站在彌漫的、帶著刺鼻氣味的塵土裡，望著那堆已然徹底失去生命氣息的殘骸，久久無言。空氣中彌漫的死寂，比任何聲響都更讓人窒息。心中充滿了巨大的無力感和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悲哀。

鬼蘭的陰影，如同這山穀中永遠也無法驅散、縈繞不散的濃霧與深植於土壤中的詛咒，似乎永遠也無法擺脫，無處不在，無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