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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筆錄 第67章 兵站下層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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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無數根細密的鋼針,穿透衣物,紮進麵板,深入骨髓。

李建國感覺自己的下半身幾乎失去了知覺,那是一種由外而內、逐漸蔓延的麻木。最初是腳趾傳來針紮似的刺痛,隨後是小腿肌肉不受控製地微微痙攣,再然後,膝蓋以上彷彿不再屬於自己,隻剩下一種沉重、僵硬的異物感。唯有河水持續上漲帶來的浮力,以及水流那股子粘稠而頑固的拉扯力,通過他緊握金屬梯級的、早已僵硬泛白的手指和手臂,一遍遍提醒著他所處的絕境。

渾濁的水麵已經淹到了他的腋下,每一次微弱的波動都像冰刃刮過他的肋骨。水麵上漂浮著令人作嘔的混合物——暗啞的油汙在頭燈照射下反射出五彩斑斕卻又肮臟的光暈,破碎的、難以辨認的生物組織像破敗的棉絮般載沉載浮,其間混雜著塑料碎片、腐爛的木質纖維,還有一些完全說不清來源的、黏糊糊的雜物,散發出一種混合了鐵鏽、腥膻和深層腐朽的複雜氣味。這氣味濃烈到幾乎化為實體,隨著他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鑽入鼻腔,直衝大腦,帶來一陣陣生理性的反胃。

豎井內壁濕滑冰冷,覆蓋著一層滑膩的、不知是苔蘚還是菌類的生物。上方偶爾滴落的水珠,砸在水麵或他的頭盔上,發出單調而催命的“滴答”聲,與下方水流緩慢卻無孔不入的上漲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首絕望的交響樂。

“快決定!沒時間了!”他仰頭朝著上方嘶吼,聲音因為寒冷和用力而扭曲變形,在狹窄的、回聲嗡嗡的豎井裡碰撞、回蕩,最終被潮濕的空氣吸收,顯得空洞而無力。他能感覺到背部那道在之前爆炸中被碎片劃開的傷口,在冰冷河水的浸泡下,不再是火辣辣的疼,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帶著麻痹感的鈍痛,彷彿傷口周圍的肌肉和神經正在一點點壞死。

秦川站在那塊相對穩固的廢墟平台上,腳下的震動感越來越清晰。他低頭看著腳下不斷上漲的水位,那渾濁的河水像一頭沉默的野獸,正耐心地舔舐著一切,吞噬著空間。他的目光又投向不遠處那個被七月發現的、如同被某種巨獸強行撕裂開的、邊緣參差不齊的混凝土裂縫。那裂縫狹窄、幽深,內部是純粹的、幾乎能吸收光線的漆黑,彷彿通向地心,又或是某個未知的異度空間。那是絕境中唯一的“可能”,一個希望與風險同樣巨大的賭注。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權衡著每一秒的流逝。李建國撐不了多久,水的壓力、低溫、傷口感染,任何一項都可能隨時奪走他的生命。這個裂縫後麵是什麼?是暢通的通道,還是死路一條?是更廣闊的空間,還是瞬間奪命的陷阱?沒有時間詳細勘探了,每一次心跳,水位都在上升。

“城城!繩子!”秦川果斷下令,聲音斬釘截鐵,壓下了自己心頭翻湧的不安和疑慮。此刻,他必須是那個做出決定的人,必須為這支小小的隊伍指明方向,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

城城正死死盯著水位,臉色蒼白,嘴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聽到秦川的喊聲,他猛地一個激靈,像是從噩夢中被驚醒,慌忙轉身,手忙腳亂地從自己那已沾染了不少泥汙的揹包側袋裡,扯出那捆在廢棄軍械庫找到的、還算結實的登山繩。他的手指因為寒冷和恐懼有些不聽使喚,解了好幾下才把繩扣開啟。

秦川迅速接過繩子的一端,手指靈活地在自己腰間纏繞、打結,一個牢固的八字結很快成型。他用力拉了拉,確認無誤後,將另一端遞給城城和七月:“抓緊!我先進去看看!如果裡麵能通行,我會拉動繩子三下,你們就把李哥拉上來,然後依次過來!如果……”

他頓住了,目光掃過城城年輕卻寫滿驚惶的臉,又落在七月那雙強自鎮定卻依舊泄露出恐懼的眼睛上。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言之意如同實質的鉛塊,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如果繩子鬆脫,或者再也沒有訊號,那便是葬身於此,屍骨無存。這狹窄的裂縫,可能就是他們的墓穴入口。

“小心!”七月緊緊抓住繩子,纖細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她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在這封閉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和脆弱。她看著秦川,眼神裡充滿了依賴和擔憂。

秦川深吸一口氣,吸入的空氣中滿是潮濕的塵埃、黴菌和河水帶來的腥臭。他最後檢查了一下綁在背上的弩,確保它被固定在一個不易磕碰的位置,又將腰間的傘兵刀調整到最容易拔出的角度。做完這一切,他不再猶豫,俯下身,像一隻準備撲擊的獵豹,調整了一下頭燈的角度,然後毫不猶豫地鑽進了那條狹窄的、彷彿能吞噬一切的縫隙。

黑暗瞬間吞噬了他的身影。最初還能聽到他衣物摩擦混凝土的聲音,以及偶爾被碰落的細小碎石滾動的聲響。他頭燈的光柱在縫隙深處劇烈地晃動了幾下,像風中殘燭,很快就被更深沉的黑暗所吞沒,變得微弱,最終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光暈,標誌著他的方位。外麵的人隻能緊緊盯著那根繃直的、微微顫動的繩索,它成了連線生與死的唯一紐帶,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而煎熬。寂靜中,隻能聽到彼此粗重的呼吸聲,以及身後水位那不容置疑的、緩慢上漲的汩汩聲。

水位已經淹到了李建國的下巴,冰涼的河水像情人的手,卻又帶著死神的寒意,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麵板。他不得不儘力向後仰起頭,頸椎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才能勉強保持口鼻露出水麵。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極其珍貴而困難,他必須小心控製著胸廓的起伏,生怕一個大的動作就會讓河水灌入口中。冰冷的河水持續刺激著他背部的傷口,帶來一陣陣鑽心的刺痛和更深層的麻木,彷彿有無數細小的冰晶正在順著血液迴圈,流向他的心臟。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水流的力量在增強,原本隻是緩慢上漲,現在卻似乎有了某種流速,拉扯著他的身體,彷彿整個兵站下層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正在被無情注滿的水箱,而他們,就是即將被淹沒的螻蟻。

【最終注水啟動。】——那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宣告,正在以一種無可辯駁的方式,變成殘酷的現實。

“嘩啦……!”

又一股更為強勁的水流,從豎井上方某個早已破損的管道或裂縫中猛然湧出,如同小型的瀑布,劈頭蓋臉地澆了李建國一頭一臉。他猝不及防,猛地咳嗽起來,嗆進去的汙水帶著濃重的鐵鏽味、淤泥的土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深層廢墟的腐敗氣息,直衝喉嚨和氣管,引發一陣劇烈的、幾乎要把肺都咳出來的痙攣。視線瞬間模糊,耳朵裡也灌滿了水,外界的聲音變得朦朧而遙遠。

時間真的不多了!絕望像這冰冷的河水一樣,開始浸透他的意誌。

就在這時!手中那根一直緊繃著、傳遞著秦川體重和希望的繩索,突然傳來一陣清晰而富有節奏的扯動!

一下!堅定而有力!

兩下!帶著某種急迫!

三下!如同擂響的戰鼓!

“秦川成功了!裡麵能走!”城城幾乎是帶著哭音激動地大喊起來,一直緊繃的身體因為瞬間的放鬆而微微晃動,他更加死死地攥緊了繩子,彷彿那是救命的稻草。

“拉我上去!”李建國精神大振,求生的本能壓過了身體的冰冷和疼痛,他嘶啞著吼道。

城城和七月不敢怠慢,用儘全身力氣,雙腳死死蹬住地麵,身體後仰,開始協同拖拽繩索。李建國也配合著用還能發力的手臂,交替抓住上方濕滑冰冷的梯級,奮力向上攀爬。肌肉因為極度寒冷和用力而發出抗議的痠痛,每一寸的上升都異常艱難。渾濁的河水像是捨不得到手的獵物,依依不捨地纏繞著他的腿、他的腰。

在河水即將徹底淹沒豎井出口、將那最後一點與上方空間的連線也吞噬掉的前一刻,李建國終於被拖了上來,沉重的身體狼狽地摔在滿是碎石和濕滑淤泥的廢墟地麵上。他癱倒在地,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地喘息著,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來刺痛,卻也帶來了劫後餘生的真實感。他感覺不到地麵的冰冷,隻有一種脫離水魔掌控的虛脫。

“快!快進去!水要上來了!”李建國來不及多休息一秒鐘,強撐著支起身體,指著那個依舊漆黑、但此刻卻代表著生路的縫隙喊道,聲音沙啞卻急切。

城城第一個響應,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給自己鼓足勇氣,然後毫不猶豫地俯身,手腳並用地鑽進了那條狹窄的縫隙,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沒。

七月緊隨其後,她體型相對嬌小,但麵對那幽深未知的通道,眼中還是閃過一絲恐懼。她回頭看了李建國一眼,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彎下腰,小心翼翼地避開頭頂可能磕碰的地方,鑽了進去。

李建國最後看了一眼那已經完全被渾濁河水灌滿、如同深潭般冒著詭異氣泡的豎井出口。水麵還在緩緩上升,漫過他們剛才立足的平台,無情地侵蝕著每一寸空間。他咬了咬牙,壓下身體各處傳來的抗議和疲憊,也俯身鑽入了那條狹窄、壓抑、通往未知的求生通道。

通道內部比想象的更加難行。它並非人工修建的規整管道,更像是爆炸或結構塌陷形成的裂縫,內部充滿了不確定性。他們隻能匍匐前進,身體緊密地摩擦著冰冷、粗糙的混凝土表麵和偶爾支棱出來的、鏽跡斑斑的尖銳鋼筋斷口。每一次移動,衣物與牆壁的摩擦都發出“沙沙”的聲響,在死寂的通道內顯得格外刺耳。前方,隱約傳來秦川用傘兵刀清理障礙物的“哢嚓”聲,以及他沉重的呼吸聲。他頭燈的光芒在曲折的通道內不斷折射、晃動,照亮前方有限的範圍,光柱中塵埃飛舞。

通道時寬時窄,有時需要側身才能勉強通過,肋骨擠壓著冰冷的地麵,帶來窒息的壓迫感;有時甚至需要秦川用工兵鏟費力地擴大一點空間,才能讓後麵的人勉強擠過去。每一次頭頂傳來細微的碎石掉落聲,或是一次稍微劇烈的動作引得周圍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都讓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呼吸為之停滯,生怕一次不經意的碰撞就會引發徹底的坍塌,將他們活埋在這黑暗深處。

身後,冰冷的地下水已經追了上來。最初隻是感覺到通道底部變得濕潤,然後是細微的水流聲,很快,那渾濁的、帶著廢墟所有不潔物質的河水,就開始緩慢但卻堅定地灌入通道,冰涼刺骨地接觸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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