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磁場導致精神紊亂,老婆卻偷換我特製 第8章 書同文劫
書同文劫
秦昭王四十九年春,鹹陽城的臘梅尚未凋謝,相府的編書閣已蒸騰著油墨香。
陳墨掀開竹簾時,看見呂不韋正赤著上身,在三丈見方的《天下輿圖》前踱步。這位相國的背上布滿陳年疤痕,最猙獰的一道從右肩斜貫至左腰,那是當年在邯鄲城為救異人(嬴政父)被趙國武士所傷。此刻,他手中的狼毫飽蘸硃砂,正往地圖上的「長平」二字潑灑,宛如重新染上鮮血。
「陳墨,」呂不韋頭也不回,「《呂氏春秋》成稿過半,可《慎戰》篇總覺缺了些鋒芒。」他忽然轉身,目光掃過對方胸前的胎記,「你說,若將你的身世寫入書中,可否讓天下人信『秦趙同源』?」
案上的《代郡氏譜》攤開著,陳墨看見自己的名字被朱筆圈住,旁邊批註著「蜚廉之後,秦趙共祖」。三日前,李斯的密探在代郡故地挖出一塊斷碑,碑文中「陳墨」二字與代郡公主的封號並列,此刻已成為禦史大夫彈劾他的「鐵證」。
「先生明知此舉會讓李斯抓住把柄。」陳墨摸向袖中那份《止殺書》竹簡,那是他昨夜效仿商君「徙木立信」寫下的政論,「更何況,陳某的身世本就是柄雙刃劍。」
呂不韋忽然低笑,拾起案上的半兩錢拋向空中:「利刃出鞘,方能見血。你以為老夫為何任由李斯散佈謠言?」銅錢落在《慎戰》篇竹簡上,「止殺」二字被壓出淺痕,「今日朝堂,便要借你的身世,讓天下人看看——」他的聲音陡然冷冽,「究竟是鐵血能治國,還是文明能安邦。」
章台宮的青銅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時,陳墨看見李斯已跪坐在彈劾席上,身旁擺著七隻木匣,匣中皆是代郡出土的「證據」:繡著玄鳥紋的嬰兒繈褓、刻有「陳」字的趙國戈矛、還有那份致命的《代郡氏譜》殘卷。
「啟稟秦王,」李斯的聲音如冰錐刺骨,「陳墨乃趙國餘孽,暗藏代郡王室血脈,其編纂《趙風》卷、立長平雙碑之舉,實為惑亂秦政,謀複趙國!」
殿中嘩然。陳墨望向秦王,見這位七旬老者的眼角微微抽搐——那是當年長平之戰時,聽到趙軍偷襲糧道的表情。他解開衣領,露出胎記:「陛下可知,此胎記為何形如代郡?」
「你是要辯稱天生異相?」禦史大夫拍案而起,「代郡公主失蹤那年,恰是你被鹹陽獵戶收養之時!分明是趙國細作,潛伏二十年!」
陳墨忽然笑了,從袖中取出一片甲骨,那是昨夜在太史令署找到的商代卜辭:「秦趙共祖,皆出蜚廉。此乃武丁時期甲骨,比代郡立國早五百年。」他將甲骨呈給秦王,「陳某的胎記,不過是血脈印記,而非謀反證據。」
秦王接過甲骨,目光在「蜚廉」二字上停留。陳墨知道,這是觸動了秦王室的先祖記憶——蜚廉乃秦趙共同的祖先,被秦人奉為始祖。
「就算你是代郡遺孤,」李斯忽然開口,「那為何在邯鄲捨命保護趙國貴族之女阿禾?又為何私藏趙國秘典《胡服騎射考》?」他揮手示意,甲士抬上一口木箱,正是陳墨在邯鄲彆館的遺物,「此箱中有趙國地圖、玄鳥玉佩,還有——」他抽出一卷帛畫,「代郡王室的複辟計劃!」
帛畫上的「興趙圖」刺得陳墨瞳孔收縮。他認出,那是李牧的行軍圖,卻被李斯篡改過標注,儼然一副「裡應外合」的謀反證據。呂不韋的算盤聲從身後傳來,他這才驚覺,相邦早已將木箱中的典籍轉移,此刻裡麵不過是些誤導性的「偽證」。
「陛下,」呂不韋上前一步,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陳墨確有趙國血脈,但正因其特殊身份,纔是促成秦趙盟好的不二人選。若殺了他,趙國必以為秦人容不得異脈,再無議和可能。」
秦王盯著陳墨的胎記,忽然想起武安君白起的警告:「趙國未亡,代郡未滅,終成大患。」他的手指叩擊著青銅劍柄,發出沉悶的響聲:「你說,該如何自證清白?」
陳墨伏地叩首,額頭觸到冰涼的地磚:「臣請為秦王使趙,監修『息兵橋』,並將《呂氏春秋》抄本贈予趙王。若趙人敢傷臣分毫,便是撕毀盟約,秦軍可名正言順踏平邯鄲。」
殿中死寂。呂不韋的算盤珠子在袖中輕響,他知道,這是陳墨在用自己作餌,釣趙國最後的信任。李斯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顯然沒料到對方會主動請纓涉險。
「好!」秦王忽然拍案,「準你以『秦趙同源使』的身份入趙,限你三個月內完成息兵橋工程,否則——」他指了指殿外的「京觀」,「便與那些頭骨為伴。」
陳墨起身時,看見呂不韋向他微微頷首,袖中露出半卷《慎戰》篇竹簡——那是昨夜他熬夜修訂的版本,篇末加了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非我文明,其法必誅。」
是夜,陳墨在驛站整理行裝,阿禾忽然翻牆而入,發間玉簪換成了秦式步搖:「我隨你去趙國。」她展開一幅帛畫,竟是用代郡密語寫的《趙地山川險要圖》,「上次劫營時,我從李斯門客身上搜出這個,他們想炸斷太行陘。」
陳墨接過帛畫,指尖觸到阿禾指甲留下的刻痕——那是她在危急時刻做的標記。他忽然想起邯鄲城破那日,她抱著典籍衝進火海的模樣,發間玉簪折射的光,像極了此刻燭火下的堅毅眼神。
「你留在鹹陽更有用,」他將帛畫塞進火盆,「替我盯著李斯的動向,尤其是《商君書》的修訂版本。」
阿禾抓住他的手腕:「你的身世已經暴露,李斯不會放過你。再說……」她低頭看著自己胸前的玄鳥玉佩,「我怕這一去,就再也無法證明我們流著相同的血。」
陳墨忽然輕笑,從案頭取出兩半虎符——一半是秦國的「鐵鷹符」,一半是趙國的「胡服符」,這是呂不韋用五城換來的秘寶:「血不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將虎符合二為一,「我們都想讓天下人活得像個人樣。」
更聲敲過三更,陳墨登上馬車時,看見呂不韋的相府仍亮如白晝。無數門客在挑燈編纂《呂氏春秋》,竹簡翻動的聲音,像極了長平戰場上的風。相邦親自送到府門,往他袖中塞了個金箔包裹的物件:「若遇險境,可亮此信物。」
馬車駛出鹹陽城時,東方既白。陳墨摸出金箔,裡麵是塊刻著「呂」字的玉佩,與當年在長平戰場見過的商人玉佩一模一樣。他忽然想起呂不韋說過的「奇貨可居」,原來真正的奇貨,從來不是人,而是——文明的可能性。
邯鄲城外的施工現場,李牧的士兵正在搬運柏木。陳墨的馬車經過時,一個趙國工匠忽然跪地,呈上一塊刻著「止殺」的石磚——那是用長平戰場的屍骨灰燼混合泥土燒製的。
「陳司馬,」李牧遞過一碗邯鄲酒,「秦人說你是細作,趙人說你是叛徒,你圖什麼?」
陳墨望著遠處的雙碑,碑身已被春風吹得泛出綠意:「圖這息兵橋上,將來能走過秦趙的百姓,而不是士兵。」他摸出呂不韋給的玉佩,忽然愣住——玉佩背麵刻著「灋」字,正是李斯主持修訂的秦律符號。
李牧注意到他的異樣,伸手接過玉佩:「這是……」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巨響。陳墨轉頭,看見太行陘方向騰起濃煙,那是李斯的黑衣人正在炸山——他們終究還是動手了,要斷了秦趙最後的文明紐帶。
「保護橋梁基石!」李牧拔劍衝向煙塵,陳墨緊隨其後,卻感覺袖中硬物硌得生疼。他掏出呂不韋給的金箔,發現裡麵除了玉佩,還有一卷竹簡——《呂氏春秋·察今》篇,篇首批註著:「變則通,通則久,此乃文明存續之道。」
爆炸聲中,陳墨看見趙國工匠用身體護住橋梁基石,秦人監工則撲向起火的典籍。他忽然明白,呂不韋的「文明熔爐」早已開始運作——不是靠強權碾壓,而是在血與火中,讓敵對的雙方學會共同守護某些東西。
暮色浸透長平戰場時,陳墨站在未完成的息兵橋上,望著丹水兩岸的秦趙士卒正在合力撲滅山火。有人遞來半塊粟餅,他抬頭,看見一個秦國甲士衝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像極了長平戰場上那個分他餅的少年。
「陳司馬,」甲士指了指趙碑上的「息兵」二字,「這兩個字,用趙文怎麼寫?」
陳墨接過他手中的炭筆,在橋欄上刻下趙國文字。旁邊的趙國工匠看見,也用匕首刻下秦篆。兩種文字並列在一起,在夕陽下竟顯得格外和諧。
更深漏儘時,陳墨在臨時搭建的工棚裡寫下《趙地記》:「秦趙士卒共滅山火,互贈乾糧,相談甚歡。有卒言:『若早知道趙人吃粟餅蘸醬,秦人也吃,何必要殺?』」竹簡末端,他畫下秦趙士卒共飲丹水的場景,旁邊注:「文明的種子,有時就藏在一塊粟餅裡。」
窗外,太行陘的濃煙漸漸散去,傳來李牧的軍令聲:「修複棧道,明日繼續築橋!」陳墨摸出李斯偽造的「興趙圖」殘片,就著油燈點燃,看它化作灰燼飄向雙碑的方向。他知道,鐵血的陰謀永遠無法真正熄滅文明的火種,就像丹水永遠會流向大海,而不是停留在血泊裡。
這一夜,他夢見息兵橋終於建成,秦趙百姓背著典籍、牽著牛羊從橋上走過,橋下的丹水清澈見底,倒映著天空中飛翔的玄鳥與朱雀——那是秦趙同源的圖騰,也是文明共生的預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