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到日出 堅定的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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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定的錫兵
回到a大校園內,隨夏生依然驚魂未定。
陳新芽發了很多訊息給他,先是問他到哪兒了,見他冇回,又質問他不會還冇出發吧,最後一句是:要是敢遲到你就完了。
光憑文字就能感受到她的憤怒。
隨夏生給她打電話。
陳新芽:“隨夏生!已經開始五分鐘了你人呢?”
隨夏生低聲道:“抱歉,剛遇到點事。”
“什麼事?”她氣呼呼的,“你最好編得像樣一點,不然就算你今天過生日我也會發脾氣的!”
“我遇到樊卓了。”
陳新芽:“誰?……不對,啊?”
她聲音驟然小下去,憤怒的火焰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好奇:“不是,他怎麼會在這兒?不會是來找你……”
“就是你想的那樣。”這事說出口,隨夏生依然覺得荒唐。他說:“你隨便說點什麼幫我解釋一下吧,我現在過去。”
“行。你彆直接過來,先去一趟學院。”
“為什麼?”
“沈靜堂去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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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夏生和沈靜堂在人文大樓一樓的咖啡廳會和。
沈靜堂是從外麵回來的。大概是學院樓裡找不到,又去彆的地方找。東林占地四千畝,隨夏生常去的幾個地方都不近。隨夏生不知道沈靜堂從什麼時候開始找他,又找了多少地方。
他看到沈靜堂濕潤的額頭,十分愧疚,抽幾張紙巾給他:“不好意思,你冇有找很久吧?”
沈靜堂接過,冇有立即擦。他說:“是水。”
隨夏生擡眼:“什麼?”
沈靜堂說:“我冇有找很久,基本都在室內,但還是出了一些汗,想到要來見你——見壽星,就先找到洗手間收拾了一下。”
“……那就好。”隨夏生鬆一口氣,心底因為這番話輕鬆不少。
他站起來:“我們出發吧。”
隨夏生的車被他停在食堂那邊,他們坐沈靜堂的車子去。
直到這時,隨夏生纔想起來,他把麪包落在咖啡館了。
剛打算振作一點的心情迎來一記重擊,他坐在副駕駛,頭抵著窗,感覺自己有一點死掉了。
“你剛剛見過……樊卓,是嗎?”
這位隨夏生七年前男友的名字,沈靜堂念來相當陌生。
“嗯,”隨夏生有氣無力地肯定,“陳新芽告訴你的嗎?我讓她彆說來著。”
“她隻告訴了我,說是來不及編謊,讓我不要怪你遲到。”
“這樣。”
隨夏生鬱悶得不行,抱著安全帶縮在車邊,s下雨天被打耷拉的牽牛花。是以他冇能注意,沈靜堂那緊張到不正常的聲線,和明顯旺盛於平常的好奇心。
“小夏。”
“嗯?”
“他是來……找你複合的嗎?”
隨夏生愣了一下,抗拒地說:“我現在不想聊這個。”
扣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抓得更緊,白皙的關節處泛出點透明色。
“抱歉,我失言了,”沈靜堂不自然地說,“我看你不太開心才問的……你今天過生日。”
是哦,他今天過生日。
隨夏生猛地驚醒過來,坐正了,努力調動出一點精神頭。他看向身邊的沈靜堂,解釋道:“我可不是因為見他才心情不好的。”
“是嗎?”沈靜堂不看他,視線專注地放在前方,“那是怎麼了?”
“……都是因為麪包!”
隨夏生氣憤地說:“我落了五個麪包在那裡,五個!本來打算給大家一起吃的,結果全便宜樊卓了。他憑什麼吃我買的麪包?”
沈靜堂踩一腳刹車,車速降下來。
“我們可以掉頭。”
隨夏生驚訝地看向他,繼而想到,沈靜堂好像的確是這樣的。
有一個更較真的人在身邊,隨夏生反而變大度了。
他擺擺手,勸道:“算了算了,快去吧,已經遲到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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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派對在陳新芽家裡辦。
她把整個客廳收拾出來,準備足量的酒水和自助餐點,電視正上方懸掛“小夏生日快樂”字樣的綵帶條幅,再邀請來十幾位親朋好友。
之所以選擇這麼老土的形式,是因為隨夏生說過喜歡。
高中時,陳新芽和隨夏生一個班,班主任每週都會在固定的時間給他們播一集美劇,以作放鬆,有時候是《生活大爆炸》,有時候是《老友記》。
當時還是高中生的他們對主角團瀟灑豐富的派對生活羨慕不已。隨夏生趴在桌上,臉上還帶著午睡後的紅印子,呆呆地說:“是啊,我過生日總是一個人,要是像他們一樣,有個熱熱鬨鬨的派對就好了。”
陳新芽還記得自己懟他:“你有什麼好抱怨的?生日在暑假爽死了好嗎?我上次生日正趕上期中考,因為考砸了,我爸媽都冇給我補過!”
學生時代的大家總有著奇怪又幼稚的邏輯,覺得更可憐的更理直氣壯。一群衣食無憂的小氣小孩,總是中氣十足地嚷嚷著比慘。
隻有隨夏生是壞蛋,自己一點不慘,還要大聲嘲笑陳新芽的可憐。
現在想來,那其實是難得一見的幸福時光,而隨夏生就是挺壞的。
遲到二十分鐘,隨夏生終於抵達自己的生日派對。他和沈靜堂進門,等在門兩邊的幾人同時拉響禮花炮,五顏六色的綵帶噴了他們一身。
“生日快樂!小夏!”
朋友夾道相迎,儘是熟悉的臉。
隨夏生笑著說:“謝謝大家。”
整個客廳都被佈置得相當老派,陳新芽甚至給沙發定製了新布套,以模仿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美式風格。
隨夏生逛了一圈,和朋友們都打過招呼,才找到陳新芽說:“你太用心了,我很喜歡,謝謝。”
“不客氣,”她道,“我不介意你在我生日的時候包下滿江紅作為回禮。”
“滿江紅?你是五十歲的大伯嗎?去酒樓過生日?”隨夏生滿臉質疑,“審美太危險了陳新芽。”
陳新芽震聲:“我是想讓你大出血懂不懂啊?大出血!”
“我不懂,我無業遊民。”
“去你的。”
見過樊卓,隨夏生還能這樣開開玩笑,陳新芽猜想他心情平複得不錯。
畢子睿從隨夏生身後竄出來,搭著他的肩膀問:“小夏!你真的被學校裡的野貓咬得血流不止,緊急去醫院打針了嗎?”
隨夏生睜大眼睛,緩緩看向編出這一切的人。
陳新芽訕笑著衝他擠眼睛,大意是:冇辦法,事出緊急,我這已經很機智了。
隨夏生:嗬嗬。
他對畢子睿說:“冇那麼嚴重,就是撓了一下,但我比較怕死,還是去打針了。”
陳新芽讚許地點點頭。
這樣的確合理多了。
“你小心點啊,東林有幾隻貓還挺凶的。”畢子睿囑咐。
“知道了。”
隨夏生朋友不少,長不長久卻很難說。即使青梅竹馬十幾年如陳新芽,在他去b市後也很少聯絡。他是需要近處陪伴的人,遠方的聯絡太飄渺,他感受不到。
好在隨夏生足夠外向,擅長聊天,所以不論去到哪裡,他都很容易交到朋友。
今天有點不一樣,他很疲憊,精神和意誌力都搖搖欲墜,極渴望找個地方藏起來休息一會。
但是不行,他是這場派對的主角。
吃東西、喝酒、和高中同學們敘舊後一起放聲大笑,隨夏生都表演得很好。
高中同學顧思聰說:“小夏真是好不一樣了。”
隨夏生:“我怎麼了?”
“你現在很會照顧人。”
“我嗎?”他指著自己,不敢置信,“頭一次聽說這種事。”
“你總是在人群中心所以不知道嘛,高中時和你們出來玩,我都要等很久才能和你說上一句話的。”
隨夏生不知作何表情,感覺正在被指責,又像被誇讚了。
“那現在呢?”他問。
“起碼今天,你已經跟我說了很多話了。”顧思聰笑笑,端起酒與他碰杯,“生日快樂。”
隨夏生仰頭,一飲而儘。
顧思聰嚇一跳:“這酒度數可不低,你慢點兒。”
“高興嘛,”隨夏生露出個笑,“開心就多喝點,冇事的。”
第八杯。
沈靜堂站在人群外,靜靜地數。
隨夏生看起來一切正常,但其實哪裡都很不對勁。人群中的那個人是假的,他模仿了小夏說話和笑的弧度,再去掉全部的任性和小脾氣。他讓派對上的所有人都很舒服,除了他自己。
唯有喝酒的是隨夏生本人,一杯接一杯,他喝得極快,直奔灌醉自己而去。
不過一小會,隨夏生又喝下去三杯。
沈靜堂覺得自己應當采取一些行動,比如製止隨夏生,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立場。隨夏生不肯告訴他關於樊卓的一切,意味著他和其他人是一樣的,知道內情隻是意外,沈靜堂應當是被矇在鼓裏的外人。
這個念頭讓沈靜堂感到鬱悶。
像胃裡被塞進一整個毛球,吞上幾管小滿的化毛膏也不好使。
這是不正確的情緒,他想,一定是這段時間以來的交好讓他誤會了。他其實並冇有靠近隨夏生多少,至少對隨夏生來說,有關樊卓的一切,仍是這個叫沈靜堂的人冇有資格窺探的。
若是沈靜堂有合格的、成年人的智商和情商,此刻就應當守好本分,乖乖做一個普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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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合格的美式派對——至少是陳新芽心目中的——應當有菸酒、違禁藥品、年輕**的□□和天雷勾動地火的愛情。
然而這裡是中國,而且在自己家,陳新芽暫時冇有蹲監獄的打算,違禁藥品肯定無法提供。她也十分討厭煙味,所有賓客進門前,煙和打火機都被冇收到門口的置物筐裡。
所幸各國生日派對的核心出裝總是一致的——吃蛋糕,唱生日歌。
她特彆規定要唱英文版,牽強附會,姑且把這當作一份美式味道。
分完蛋糕後,隨夏生就不見了。
畢子睿組織眾人玩遊戲時想起來叫他,扭頭找了三圈都冇看見人。
他問陳新芽:“小夏呢?”
“他喝了好多酒,去客房休息了。”
人數還是不對。
畢子睿又點了一遍:“那沈靜堂呢?”
陳新芽對沈靜堂關心寥寥:“不知道,可能上廁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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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裡隻開了一盞昏黃的夜燈,很暗。
沈靜堂推門進去,看到隨夏生坐在飄窗上,雙手抱住膝蓋,臉貼在腿上。飄窗的窗簾冇拉,隻有一層薄薄的白色紗布,他坐著的地方,月光比燈光更亮。
沈靜堂從冇見過他這個樣子,安靜、脆弱,簡直不像隨夏生了。
聽見動靜,隨夏生把臉轉過來。
“沈老師,你也來休息嗎?”
他喝了很多酒,這會後勁一點點湧上來,臉頰紅透了,說話也是緩慢的。
沈靜堂冇說話,站在他不遠處不動。
隨夏生把臉轉開,目視前方,不看沈靜堂。
沈靜堂的目光太複雜了,他現在腦子轉得好慢,想不動。
安靜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隨夏生以為自己睡了一覺又醒過來,沈靜堂還是站在那裡,像童話故事裡堅定的錫兵。
他被自己這無厘頭的想法逗笑了,開口,聲音輕輕:“你擔心我嗎?想保護我嗎?”
問題一個比一個危險,沈靜堂張口結舌,哪個都回答不了。
他答非所問:“難過的時候,有個人陪著會好一點。”
難過的事實和原因都太明顯,沈靜堂明晃晃地說出來,隨夏生卻不要承認。
他說:“我不難過,我纔不會因為他難過。”
“我隻是很煩,你明白嗎?煩得快要崩潰了,所以想喝很多酒。”
“我不明白。”沈靜堂說。
“是哦,你不會喝酒來著。”
隨夏生咯咯笑了,儘管沈靜堂不明白好笑的地方是什麼。他把臉轉過來,枕在膝蓋上,自下而上地看著沈靜堂:“我喝了多少?”
“十六杯。”
“十六杯都冇有醉,”隨夏生皺起臉抱怨,“陳新芽這個騙人精,說什麼花好多錢買的好酒,肯定兌水了。”
沈靜堂說:“你已經醉了。”
“冇有哦。”
為了證明似的,隨夏生站起來,第一下冇站穩,沈靜堂邁幾大步過來扶他,兩個人差點撞在一起。
“我可以!”隨夏生抓一把他的手臂,站穩了,擡起頭。
他舉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和沈靜堂中間:“你看,這是一。”
沈靜堂:“……”
他分不清隨夏生究竟是真的冇醉,還是已經在耍酒瘋,唯一確定的事情是,他們兩個現在的距離太近了。
隨夏生一隻手握著他的手臂,兩個人的身體相距不到十公分,這遠遠超出安全社交距離的範疇,沈靜堂此生都冇有和一個人這麼近地說話過。
他低下頭,呼吸都屏住了,隨夏生的臉近在咫尺。他喝了酒,麵色酡紅,嘴唇和瞳孔都泛著柔亮的水色,本就漂亮的五官在光線的映襯下愈發勾人。
沈靜堂整個人都僵住了,不光大腦,四肢也失去自主行動的能力,隨夏生攀上他的肩膀,湊近他耳邊說:“沈老師,你又臉紅啦。”
臉紅了嗎?沈靜堂不知道。
這已經不是隨夏生第一次說他在臉紅,大概確有其事,於是他“嗯”了一聲。
隨夏生受不了地笑起來,笑聲就落在沈靜堂耳邊。
和以往很多次一樣,沈靜堂依然不明白隨夏生覺得他哪裡這麼好笑。他耳朵很癢,卻又捨不得推開。
轉瞬紅透的耳根讓隨夏生笑得更開心了。
他笑到站不穩,幾乎要歪斜著倒下去,沈靜堂摟住他,支撐他的身體,隨夏生的手臂仍攀在他肩膀上,兩個人近乎於在擁抱。
等到隨夏生終於笑夠了,主動退開一步,仍然很近的距離裡,隨夏生看著沈靜堂,直勾勾地問:“沈老師,你喜歡我吧?”
出現了。
一擊斃命的危險問題。
隨夏生問這話時很輕巧,大抵是酒精的關係,他意識不到這個問題究竟有多麼嚴重,隻是順著氛圍,直接就說出了口。
沉默幾秒後,沈靜堂不答反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早就知道了呀,”隨夏生說,“我又不是傻瓜。”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不知道,媽媽說沈靜堂應該和隨爾珍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可是後來,沈靜堂在超市裡對他說“都過去了”,在家裡對他說“見到你,我總是很開心”,還那麼慷慨地把小滿給他抱,任由小滿喜歡他比自己更多。
即使內斂沉默如沈靜堂,喜歡的時候也是很大聲的。
懷揣八年的秘密終於被打破,沈靜堂並不驚慌,反而感到一種微妙的平靜。
“你呢?”他的頭腦清醒,心臟卻跳得很快,“你要……讓我繼續喜歡你嗎?”
“我?”
隨夏生眨眨眼,愣住了。
他冇想到沈靜堂會拋出這個問題,事實上,他在說出來之前壓根就冇想過什麼迴應的事。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不知道。”
“……這樣。”
不言自明的四個字,沈靜堂眼睛明滅兩下,退後一步,喉結壓抑著滾了滾,輕聲說:“我去看看冰箱裡有冇有食材能煮醒酒湯,你待在這裡不要亂跑……”
話冇說完,隨夏生就吻了上來。
沈靜堂完全冇有防備,接著他又後退半步才站住。隨夏生不管不顧地親上來,拉著他的衣領,趁他在說話直接伸了舌頭。
這一切都太超出沈靜堂過去二十八年人生的全部認知了。
他從臉紅到了脖子,站在那裡任由隨夏生施為。隨夏生隻第一下伸了舌頭,沈靜堂就乖乖地再也冇閉嘴。
沈靜堂的嘴唇很薄,唇色也淺,親在上麵像給月牙兒上色。一吻畢,隨夏生拉開,如願看到沈靜堂的嘴巴和臉一樣都是紅紅的。
隨夏生的臉也紅了,儘管衝動,但還是知道害羞。
他轉過臉說:“你去吧,我不會亂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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