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到日出 來自沈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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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沈靜堂
第一頁第一段:
我怎麼能夠把你來比作夏天?
shall
ipare
thee
to
a
sur's
day?
你不獨比它可愛也比它溫婉。
thou
art
ore
lovely
and
ore
teperate
會不會太俗套了?(劃掉)
莎翁的情詩有很多翻譯版本,我最喜歡這一版。你可能覺得俗套,但我想,俗套的東西在成為俗套前,總有一段為眾多人所特彆喜愛的時光。
況且,他那麼適合你。
第一頁第二段: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n
leaves——泰戈爾《飛鳥集》
這句話在國內有一句相當著名的翻譯:“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但我想,於你,大概隻取前半句就夠了。
第二頁第一段:
是月也……鹿角解,蟬始鳴,半夏生,木槿榮——《禮記正義·卷十六·月令·夏至》
陽木,春夏生者;陰木,秋冬生者,鬆柏之屬。——《周禮註疏·卷十六·山虞》
隨夏生,山南陽木者也。
第五頁第一段:
池心誰放葉舟橫,蓮蘤還如入夏生。病起一天雲意好,淺坡閒讓鹿先行。——宋·張鎡《園步雜興》
再往後的內容,隨夏生很少有看得懂的了。
這顯然是一本可以解釋隨夏生名字來源的史料大全,七年前的沈靜堂大約一時興起,如同情竇初開的初中男生,想把喜歡的人的名字寫在筆記本裡。
他先把所有耳熟能詳的列出來,時常寫幾句給隨夏生的話作為註解,再往後,內容越來越生僻,也鮮有解釋,大部分是他查閱史料過程中的隨手摘抄,有時更是關於典故的長篇大論。
中間有幾頁涉及周易解卦的內容,沈靜堂幾乎寫了篇論文出來。
隨夏生一頁頁地往後翻,心底忍不住想,沈靜堂能堅持寫這玩意七年,到底是因為特彆喜歡他,還是在其中找到研究樂趣了?
他當然冇有懷疑沈靜堂心意的意思,隻是內容實在無聊,他又挺感動的,捨不得撒手,隻好胡亂想些笑話強讓自己打起精神。
即使如此,當本子翻到三分之一,隨夏生還是睡著了。
他打個盹醒過來,搖搖頭,看到書桌上的筆記本,想起自己之前在做什麼。
看肯定是看不動了,隨夏生手指點上本子,撇撇嘴,嘟噥了句:“怪人。”
什麼人呢?
話都冇怎麼說過就喜歡上了,一個人在國外想著他六年,回國了也不來找他。整整八年,彆說見麵,一次微信都冇給他發過,卻一刻不停地喜歡著。
要是隨夏生真留在b市再也不回來,沈靜堂要怎樣?安靜地喜歡他一輩子嗎?
簡直太莫名其妙了。
“冇有嘴嗎?喜歡不會說,寫這些想讓我知道什麼也不會說?”
他指著本子,發其主人聽不到的壞脾氣:“說你像月亮是誇你好看,誰讓你真的做石頭塊了?啞巴人,要不是養了隻好貓,我看你這輩子去哪裡接近我。”
他罵罵咧咧地把本子合上,想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剛走了兩步,本子中竟掉出一張對摺的信紙來。
打開看,是沈靜堂寫給隨夏生的信。
沈靜堂這個人,難得一次不當啞巴也這麼天然。薄薄一張紙夾在最中間,地心引力想儘了辦法纔沒讓隨夏生錯過。
隨夏生真是要被他氣死。
他怒髮衝冠、怒不可遏、怒火中燒地把信紙輕輕展平,從第一行開始讀。
小夏:
這些文字寫於如今的沈靜堂,粗略算來,我已經喜歡你八年。
我在感情上是個愚人,父母待我很好,我卻始終與他們不甚親密,不止因為我不善表達,更因為我在情字上總是不太開悟。
十六歲到二十歲,我最有機會靠近你的那幾年,我從未認識到你的特殊,隻將你看作尋常的鄰家弟弟。現在想來,你不記得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畢竟在出國之前,我和你真正稱得上對話的場合,也不過三四次而已。
第一次想起你,發覺你很特彆是在什麼情境,我已想不起了,依稀記得是在下雨,不過倫敦總是下雨,這算不得什麼根據。
去英國第一年,有一位稱得上校園風雲人物的女士追我,我雖榮幸,卻也不勝其擾,鬼使神差,第一次說出了我有喜歡的人。
那時的我不覺得自己在撒謊,之後很多次也一樣。於是對號入座,我成了喜歡你的人。
這不是一份多麼沉重的感情,至少對我來說不是。在異國他鄉的時候,想你是我排遣寂寞最好的方式。回國後,每每拜訪隨教授,或聽畢子睿他們議論你,喜歡你便成了一個危險的秘密,我懷揣著它,很能自得其樂。
所以不必覺得虧欠,你冇有對不起我什麼,被我喜歡八年也好,那個吻也好,於我而言都是禮物。送禮的人是不必道歉的。
這個本子買在七年前,那時我後知後覺,為發覺自己能情竇初開而激動起來,心中腦中都有一個很強烈的念頭,想要為你做些什麼事。
我一無所長,唯有讀過的書不算少。
英國的同學很愛八卦,總問我你叫什麼,我告訴他們“sur”,心裡想的卻是:隨夏生。
不是小夏,而是隨夏生。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名字,隨老師和黎老師一定是滿懷著愛意定下這三個字的,真正的雅俗共賞,意蘊圓融。
可惜你不喜歡。
我記得你十七歲時,我曾問你為什麼,你很好看地皺起眉頭,說:“就是很難聽呀,春生雨生郭路生,風聲雨聲讀書聲,土死了。”
於是我想多找一些例子,努力地,試著讓你喜歡上這個名字。若你仍不喜歡,不必理會,這都隻是一個無關者的私心罷了。
在計劃中,這本該是我們重逢時送你的禮物,但由於怯懦,一直冇能送出。而今終於鼓起勇氣,卻是唯恐以後再冇有機會見到你。
原諒我的愚笨。
——沈靜堂。
202x年8月26日,於家中。
一封信讀完,隨夏生的大腦像打翻的調料台,萬般滋味混雜在一起,激得他的胃袋又隱隱痙攣起來。
他捏著那張薄薄的信紙,自虐一般,又從頭開始讀,整整三遍,他再也受不了了,咬牙切齒地罵一聲:“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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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隨爾珍起床準備去上班,看到隨夏生神采奕奕地站在廚房裡。
最後抓起幾顆藍莓放在頂端,一個酸奶碗就完成了,隨夏生捧起來向隨爾珍展示:“好不好看,想不想嚐嚐?”
隨爾珍嫌棄地推開:“大早上的誰吃冷食?”
“嘁。”隨夏生放回桌上,用勺子自己挖了一口,“你懂什麼?自律博主都這麼吃,那不就是對身體好嗎?”
隨爾珍:“人家肌肉練得邦邦硬,吃什麼不健康?你呢?”
“我……身材又不差,”隨夏生說得有理有據,掩蓋掉微弱的心虛,“健身太多脖子會變粗的,身體也會變厚,不好看。”
“說健康,誰跟你聊好不好看了?花孔雀一頭。”隨爾珍說著,打開冰箱門把牛奶拿出來,打算熱點牛奶喝。
隨夏生端著碗去餐桌上吃,吃了幾口對廚房說:“我今天去東林。”
“去乾嘛?”隨爾珍擡起頭,“不是說食堂吃膩了,打死都不想去了嗎?”
去乾嘛?
去和沈靜堂做好朋友唄。
他那句“唯恐再冇機會見你”太楚楚可憐,隨夏生不是鐵石心腸,做不出讀完信還疏遠他的畜生事。
他現在做視頻,剪輯、錄音之類的工作都要在家裡做,去東林的確是有些不方便了。但有些話,總要當麵說清楚纔好。
隨夏生撇撇嘴:“家裡也待膩了。”
隨爾珍嗬一聲:“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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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開車去東林的路上,隨夏生的心情難得的輕鬆。
他依舊冇想明白自己對沈靜堂的心意到何種程度,約摸是有一些朦朧不清的好感,而今再加上許多感動,但無論怎麼加減乘除,都是無法和沈靜堂那巍峨如山的情感相媲美的。
這份愛給隨夏生帶來十足的壓迫感,他很難在看著沈靜堂眼睛的時候不想起來:這個人喜歡我八年。
隨夏生不是不諳情愛的中學生了,不會因為一個人說多麼愛我就感動地流著淚投進他的懷裡。在經曆過與樊卓的七年後,隨夏生甚至有些投鼠忌器。他不願很快地進入下一段關係,更恐懼陷入另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紛。
每當有這種難題出現,隨夏生身體裡的自動避險裝置就會把他變成一個無比自私的人。那個人格操控著他,毫不留情地把所有相關人員清理出他的生命。
然而麵對沈靜堂,隨夏生終究做不到太過殘忍。
既然沈靜堂說不用愧疚,想要見麵,那就如他所願吧。
從西二門過安檢進入校園,路過南食堂、理學部建築群、玉華樓、研究生宿舍樓、經管大樓再轉彎上橋,五百米後,人文大樓赫然出現在眼前。
隨夏生停好車上樓,825的門關著,門上方的窗子也冇有光亮透出來。
沈靜堂還冇來。
也是,還早。
刷開826門禁時,隨夏生想,待會沈靜堂來了看到他在,會不會被嚇一跳?
他低頭笑笑,進門,把電腦拿出來工作。
然而一直等到十點,沈靜堂都冇有出現。
沈靜堂平時生活規律,a大也冇開學,他不用上課,這麼晚還不來辦公室,實在太奇怪了。
隨夏生打開微信,點進沈靜堂的對話框,刪刪打打好多次,最終還是退出,選擇給隨爾珍發訊息。
夏小滿:你知不知道沈靜堂在哪兒?
隨爾珍:這個點,他肯定在學校吧。
夏小滿:他不在。
隨爾珍:不在就不在唄,你有事給他打電話。
夏小滿:不打。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他在哪兒?
螢幕那頭,隨爾珍有點無語。
她翻個白眼冇再回覆,五分鐘後,大發慈悲地打字過去:認識的老師說他和另一個老師去外地考察了,今天上午出發,下週回來。
夏小滿:謝謝。
沈靜堂要離開一週?
隨夏生放下手機,有些發懵,良久,又點進和沈靜堂的對話框。
最後一次對話停留在生日派對前。
-沈老師,陳新芽說你在找我。
-嗯,你在哪兒?
-我回學院咖啡館了。
-彆動,等我過去。
之後發生那麼多事,沈靜堂冇有一次主動發訊息給他。
他突然發現,雖然沈靜堂喜歡他八年,但重逢以來,他們之間的所有聯絡,都是由隨夏生主動開啟的。
是隨夏生來找他做飯搭子,和他交朋友;是隨夏生要去他家玩小滿,一次次地登堂入室;也是隨夏生問他喜不喜歡自己,然後吻他。
沈靜堂自始至終隻是喜歡一個人,襟懷磊落,光風霽月。正如他在信裡說的那樣,僅僅是安靜地喜歡,就足夠他自得其樂了。
而一旦主導權回到沈靜堂手上——例如現在,沈靜堂一聲不吭地消失,隨夏生無法確認他去向的那個瞬間,他竟然感到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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