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葬於海,月墜花折 006
賀時嶼讓司機把車開走的時候,心裡憋著一股無名火。
不過是把她丟在巷子裡淋了會兒雨,她就用這種方式報複他。
踢傷蘇曼,還用那種看仇人的眼神看他。
他養了她十年,她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時嶼,歲歲小姐她……」蘇曼在他懷裡,欲言又止。
「彆管她。」他煩躁地打斷她,「讓她冷靜一下,過會兒我讓王叔去接她。」
一個傻子,還能跑到哪裡去。
車開回彆墅,賀時嶼處理完蘇曼腿上的擦傷,心裡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拿起手機,準備給王叔打電話。
電話卻自己響了,是他的助理。
「時嶼,不好了!」助理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剛才歲歲小姐在公路上……出車禍了。」
賀時嶼的腦子嗡的一聲。
「你說什麼?」
「人……人當場就不行了,現在已經送到醫院太平間了……」
他手裡的手機滑落在地。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可歲歲是個傻子,無親無故他總不能和彆人合起夥來演戲騙自己吧。
他衝出彆墅,開著車一路狂飆到醫院。
太平間裡很冷。
那張蒼白的臉上,額角還有他白天撞出來的傷口。
手臂上的傷口早就血肉模糊,連帶著四肢都被車碾得不成樣子。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懷裡還抱著那隻被雨水和泥土弄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小熊。
歲歲最愛的小熊是10歲那年自己送她的禮物,隻可惜後來蘇曼鬨脾氣燒了,
自己隻能賠給歲歲一個一模一樣的小熊,
歲歲當時哭了很久,從此之後就和新的小熊寸步不離。
賀時嶼走過去,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臉。
他的手抖得厲害。
「小賀,節哀。」
「肇事車輛逃逸了,我們已經報警……」
他什麼都聽不見。
他隻看到她緊閉的眼睛,和再也不會對他笑的嘴唇。
怎麼會呢?
半天前,她還抱著他的腰,給他唱那首不成調的搖籃曲。
「小熊關月亮,歲歲要碎覺……」
賀時嶼蹲下身,感覺心臟被人挖走了一塊。
空的,冷的,疼得他無法呼吸。
「歲歲……」他啞著嗓子叫她,「彆玩了,起來。」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把你丟下……你起來,我帶你回家。」
賀時嶼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
他抱著她的骨灰盒回到彆墅,那小小的木盒子,輕得好像沒有重量。
他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裡。
房間裡到處都是她的痕跡。
沙發上她丟下的娃娃,地毯上她畫畫的蠟筆,還有衣櫃裡,她藏身的地方,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他把自己關了三天。
腦子裡全是她的樣子。
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叫他「小賀」。她喜歡抱著他的腰,說「小賀你不要生氣」。她每天晚上都要給他唱那首歌,雖然從來沒唱對過調。
他養了她十年,直到她亭亭玉立,
她那麼怕黑,那麼怕一個人。
他卻把車開走了。
賀時嶼閉上眼睛,眼淚就掉下來了。
那天他看見她的眼神,不再是往常那種依賴的、崇拜的眼神。
他以為她什麼都不懂,以為她隻會笑,隻會跟著他叫「小賀小賀」。
可她懂。她都懂。
賀時嶼抱著骨灰盒,手抖得厲害。
「歲歲,對不起。」
「我不該丟下你的。」
「你回來好不好?你回來,我以後再也不凶你了。」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
那個總是圍著他轉的傻姑娘,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