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區偽裝者 第73章 地下通道
一週時間悄然而過。
對於洛杉磯這座龐大的城市來說,一週不過是車流與霓虹的又一次迴圈。但對於「來生」雜貨店的地下室而言,這一週發生的變化,隻有文森一個人知道。
這期間,安德森叔侄手下的兩個店員來過地下室幾次,搬運一些囤積的啤酒和罐頭。他們和往常一樣,罵罵咧咧地抱怨著貨物的沉重,然後叼著煙離開,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他們沒有發現,地下室裡多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更讓他們不可能察覺的是,整個地下室比以前更「正常」了。地麵上沒有一片多餘的紙屑,所有的貨箱都碼放得整整齊齊,連工具架上扳手和螺絲刀的擺放順序,都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這讓文森感到一種深切的、難以言喻的驚訝。
這不是簡單的躲藏,這是一種近乎變態的環境控製能力。朱迪就像一個完美的擬態生物,不僅將自己融入了環境,還將環境徹底變成了自己的保護色。
這天晚上,輪到文森值班。
他鎖好雜貨店的大門,拉下卷簾門,然後擰開了通往地下室的燈。昏黃的燈光碟機散了樓梯口的黑暗,他一步步走下去,腳步聲在空曠的地下室裡回響。
他沒有看到朱迪。
那個小小的身影沒有像往常一樣蜷縮在角落的貨架上。桌子上空空如也,他留下的食物和水都不見了。整個地下室安靜得像一座墳墓。
文森皺起眉頭,他放輕了腳步,開始在貨架之間穿行。他沒有出聲呼喊,他知道那沒用。他隻是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可能的角落,每一個貨箱的縫隙。
沒有。
哪裡都沒有。
一種荒謬的感覺湧上心頭。難道她憑空蒸發了?
就在他轉身,準備檢查一排堆疊到天花板的輪胎時,他猛地停住了腳步。
一股微弱的氣流拂過他的後頸。
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那是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本能反應。他沒有立刻回頭,而是緩緩地將手伸向腰後。
「我在這裡。」
一個聲音,或者說,一種意念,直接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文森僵住了。
他慢慢地轉過身。
朱迪就站在他身後不到一米的地方。她還是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赤著腳,悄無聲息地站在水泥地上,彷彿一直都在那裡。她像一個沒有重量的影子。
文森看著她,心臟在胸腔裡重重地跳動。他剛才的搜尋何其仔細,但他可以肯定,這個位置他剛剛看過,絕對是空的。
他沒有問她是怎麼做到的,他指了指空無一人的貨架頂端,又指了指她現在站立的位置。
朱迪理解了他的意思。她伸出瘦小的手指,指向角落裡一個最不起眼的重型貨架。那個貨架緊貼著牆壁,上麵堆滿了沉重的汽車電瓶和零件箱,看起來牢不可破。
文森走了過去,仔細檢查。貨架與牆壁之間嚴絲合縫,看不出任何問題。
朱迪走到他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角,然後指了指貨架與牆壁的側麵,一個極其隱蔽的角度。
文森蹲下身,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了一條裂縫。
那條裂縫非常窄,隱藏在貨架立柱的陰影裡,如果不是從這個刁鑽的角度,根本不可能被發現。裂縫後麵的牆體似乎是空心的。
文森站起身,用手推了推那個重達數百公斤的貨架,貨架紋絲不動。他無法想象,朱迪那瘦小的身體是如何擠進那條連成年人手掌都伸不進去的縫隙的。
他心中的疑惑壓過了驚悚。這個女孩,這個地下室,都藏著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不再猶豫。他轉身從工具架上拿來了一根撬棍和一把大號的鐵錘。
看到他手中的工具,朱迪沒有害怕,反而後退了幾步,給他讓出了空間。
文森深吸一口氣,將撬棍的扁平端插進裂縫,然後用鐵錘狠狠地砸向撬棍的另一頭。
「當!」
沉悶的金屬撞擊聲回蕩在地下室裡。牆皮和灰塵簌簌落下。
他調整角度,又是一下。
「當!」
裂縫被擴大了一些。他能感覺到,牆壁的後麵確實是空的。這讓他更加用力。
一下,又一下。
在連續的重擊下,那道裂縫周圍的牆體開始龜裂、剝落。最終,「嘩啦」一聲,一大塊水泥板掉了下來,露出了一個漆黑的洞口。
一股陳舊、乾燥、混合著泥土和黴味的氣息,從洞口裡撲麵而來。
文森停下了動作,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電筒,向洞口裡照去。
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由老舊的紅磚砌成,頂部是圓拱形的,地麵是夯實的泥土,一直向下延伸,不知通往何方。
這絕對不是現代建築的風格。它看起來至少有七八十年的曆史。
一個詞瞬間閃過文森的腦海——禁酒令。
隻有在那個瘋狂的時代,為了走私和藏匿私酒,人們才會在地下挖掘出如此規模的秘密通道。
文森回頭看了一眼朱迪,她正安靜地站在一旁,黑色的眸子裡映著手電筒的光,沒有絲毫驚訝,彷彿她早就知道這裡的一切。
他沒有再多想,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提著鐵錘,率先走進了通道。
朱迪像個小尾巴,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通道很深,而且是傾斜向下的。走了大約幾十米,前方傳來隱約的水流聲。通道的儘頭,是一個被鐵柵欄封住的出口,外麵就是117街區巨大的城市主排水渠。渾濁的汙水在下麵緩緩流淌。
這裡果然是一條廢棄的走私通道。
文森沒有停留,轉身往回走。這一次,他走得很慢,手電筒的光線仔細地掃過通道的兩壁。
很快,他有了新的發現。
在靠近地下室入口不遠的地方,通道的側壁上,還有三個不起眼的分支岔路。剛才進來時因為光線角度問題,他完全沒有注意到。
他選擇了第一條岔路走了進去。
裡麵是一個巨大的空間,比他雜貨店的整個地下室還要大上一圈。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橡木和酒精發酵的味道。這裡顯然是一個廢棄的地下酒窖。
第二個岔路通往另一個規模相當的酒窖。
當他走進第三條岔路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是一個更小的房間,但明顯有人長期生活過的痕跡。裡麵有一張已經腐朽不堪的木床,一張破桌子,還有一把翻倒在地的椅子。牆上還釘著一個空蕩蕩的槍架。
這裡是通道主人的秘密藏身處。
文森站在這個藏身處的中央,緩緩地環顧四周。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是因為勞累,而是因為興奮。
一個連線著城市主排水係統的秘密通道。
兩個巨大的、可以改造成任何用途的地下酒窖。
一個與世隔絕、絕對安全的藏身之所。
這一切,都隱藏在他的雜貨店地下室後麵。這不隻是一筆財富,這是一個完美的地下王國。一個最適合他這種遊走在黑白邊緣的人的王國。
他腦中瞬間浮現出一個龐大的改造計劃。
他要將這裡,打造成自己真正的堡壘。
從那天起,文森的夜晚變得忙碌起來。
他從洛杉磯不同的五金店和建材市場,分批次地購買了大量的工具和材料。電纜、鋼板、水泥、通風管道、防水塗料……他像一隻勤勞的螞蟻,一次次將這些東西悄無聲息地運回雜貨店。
改造的第一步,是在那個被他砸開的洞口處,安裝一扇偽裝的滑動鋼門。他用貨架作為掩護,將厚重的鋼板嵌入牆體,製作了精密的滑軌。當鋼門關閉時,從外麵看,這裡就是一麵普通的牆壁,和那個重型貨架一起,構成了一道完美的偽裝。
接著,是電路和照明。他將雜貨店的電線分出一路,小心翼翼地引入地下通道,為整個地下空間提供了穩定的光明。
老舊的排水係統和通風管道也被他一一維修、疏通。新鮮的空氣開始在這些塵封了半個多世紀的通道裡流淌。
那兩個巨大的酒窖,一個被他規劃為物資倉庫,用來存放那些不能見光的「貨物」。另一個,則被他設計成一個集武器庫、改裝室、戰備室於一體的多功能空間。
而那個最後的藏身處,自然成了他的秘密居所,也是朱迪目前臨時的家。
整個改造過程,朱迪始終跟在他身邊。
她依舊不說話,像一個最忠實的影子。起初,她隻是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文森滿頭大汗地切割、焊接、布線。
後來,當文森準備去拿一把鉗子時,他發現鉗子已經被遞到了手邊。當他需要一顆特定型號的螺絲時,那顆螺絲已經出現在他麵前的工具盤裡。
她彷彿能讀懂他的思想,總能在他需要之前,就將正確的工具和材料準備好。
文森沒有對這種默契感到驚訝,他隻是默默地接受了。在這個隻有敲擊聲和打磨聲的地下世界裡,一種無需言語的合作關係,正在他和這個撿來的女孩之間,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