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區偽裝者 第74章 哥倫比亞人
時間在敲擊聲、電焊的弧光和灰塵中悄然流逝。
文森徹底沉浸在了這場浩大的秘密工程裡。對他而言，這不僅僅是改造一個藏身處，更像是在這個混亂的現實世界裡，為自己鑄造一個絕對可控的王國。這種親手建立秩序的感覺，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那間被規劃為多功能戰備室的酒窖，已經初具雛形。牆壁被重新加固，刷上了防潮的灰色塗料。文森從網路上的軍用愛好者那裡采購後了多用途的裝備架，牢牢地固定在牆上。這些裝備架由高強度合金製成，上麵布滿了模組化的卡扣，可以懸掛各種型號的槍械、戰術背心和頭盔。
他甚至還弄來了一張巨大的不鏽鋼工作台，這是他從一家倒閉的汽車修理廠廉價買來的。工作台被他擦拭得一塵不染，上麵整齊地擺放著各種槍械保養工具和零件。他計劃在這裡組裝和除錯武器，一個屬於他自己的軍械庫。
整個過程中，朱迪的存在感既微弱又強烈。
她像一個不知疲倦的幽靈，總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文森正在焊接一個鋼板介麵，火花四濺，他剛想騰出手去拿冷卻劑，一隻瘦小的手已經將噴霧罐遞到了他的麵罩前。他準備給新拉的電線裝上一個複雜的斷路器，還沒來得及翻找工具箱，一把尺寸正好的剝線鉗和幾顆備用螺絲就已經被整齊地擺在了他的手邊。
有一次，他正在組裝一個從建材市場買來的重型儲物櫃，說明書複雜得像天書。他研究了半天，剛理清頭緒，一回頭，發現朱迪已經用一種他完全看不懂的順序，將一半的零件無聲地拚裝在了一起，嚴絲合縫，比說明書上的圖例還要標準。
文森停下了手裡的活，看著那個蹲在地上，專注地擰著一顆螺絲的小小身影。
她不是在模仿，更不是簡單的學習。
她似乎能直接看透事物的本質結構，無論是機械還是電路，在她麵前都像被拆解成了最基礎的邏輯。這種能力，已經超出了「天才」可以解釋的範疇。
柯林說過，她是個賊。一個天才竊賊。
文森決定驗證一下這個說法的含金量。
這天晚上，他沒有繼續進行土木工程，而是告訴朱迪，他要出去一趟。他像往常一樣鎖好地下室的門，回到了雜貨店的鋪麵。穿過馬路走進了11公寓大樓。
半個小時後，他推著一個小平板車離開了公寓大樓返回「來生」，平板上隻有一個木箱子。
他從這個不起眼的木箱裡，搬出了一個黑色的手提箱。手提箱不大，但分量十足，表麵是磨砂質感的複合材料，上麵印著一個標誌，那是洛杉磯一個著名保險櫃品牌，這是一個高等級的密碼箱，專門用於保管高價值物品的，因為這東西的鎖具結構非常特殊，是電子密碼和機械鎖的雙重保險，暴力破解隻會觸發內部的自毀機製。
他將手提箱帶回地下室，放在了那張不鏽鋼工作台的中央。
朱迪正坐在角落，看到他回來，又看到他手中的箱子，便悄無聲-息地滑下貨架，站到了不遠處。
「能開啟嗎？」文森指了指那個手提箱。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向朱迪「下達」一個帶有明確目的性的指令。
朱迪沒有立刻上前。她歪著頭，看著那個黑色的箱子，像是在評估一個從未見過的玩具。她繞著工作台走了一圈，從不同的角度觀察著。
文森沒有催促，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不遠處，點燃了一支煙，靜靜地等待。
幾分鐘後，朱迪走到了工作台前。
她沒有去觸碰密碼鍵盤，也沒有去擺弄那個看起來就很複雜的機械鎖芯。她隻是伸出雙手，將她那雙瘦小、乾淨得有些過分的手掌，輕輕地貼在了手提箱的表麵。
她閉上了嘴巴，整個人陷入一種奇異的安靜狀態。
文森的煙抽到了一半，他看到朱迪的手指開始在箱子表麵無聲地滑動，像是在撫摸一件藝術品。她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彷彿不是在開鎖，而是在與這個冰冷的金屬造物進行交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地下室裡隻有文森輕微的呼吸聲。
突然，「哢噠」一聲。
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環境裡卻異常清晰。
是電子密碼鎖解鎖的聲音。緊接著，又是「哢」的一聲輕響，機械鎖芯也彈開了。
文森手裡的煙灰掉了一截，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前後不到五分鐘。沒有工具，沒有試探，甚至沒有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這個在洛杉磯被認為是頂級安保措施的手提箱，就這麼被開啟了。
朱迪收回了手，後退了兩步，又恢複了那種沉默安靜的狀態，彷彿剛才那個近乎神跡的舉動與她無關。
文森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他深吸一口氣，掀開了手提箱的蓋子。
箱子裡麵，是厚厚的緩衝海綿空間，
他看著站在角落裡的朱迪，一種混合著狂喜和悚然的複雜情緒，在他的胸腔裡劇烈翻滾。
撿來的女孩？燙手的山芋？
不。
他撿到的，是一個無法用常理理解的寶藏，一個活生生的「概念武器」。
她不是什麼天才竊賊。盜竊，對她來說可能隻是一種最淺顯、最無聊的應用。她的能力，更像是某種形式的「感知」和「乾涉」。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手機震動聲打破了地下室的寧靜。
文森拿出那部專門用來和胡安、柯林聯係的手機，螢幕上跳動著柯林的名字。
他走到樓梯口，按下了接聽鍵，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文森。」電話那頭，柯林的聲音很低沉，背景裡能聽到風聲和隱約的汽車鳴笛，他似乎在戶外一個很高的地方。
「什麼事？」
「我們有麻煩了。」
柯林沒有廢話，直奔主題，
「你放走的那批『貨物』，動靜太大了。移民局和fbi都介入了，事情上了新聞，雖然被壓下去了，但訊息還是傳了出去。」
文森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胡安要的就是混亂。」
「混亂是有了，但也引來了不該來的人。」柯林的聲音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哥倫比亞幫的人丟了那批貨，尤其是丟了一件『特殊貨物』，他們沒法向買家交代。現在，哥倫比亞人……他們的人，已經到洛杉磯了。」
哥倫比亞人。
文森的腦海裡瞬間閃過那個被撬開的集裝箱，和柯林之前提到過的，關於朱迪的傳聞。
「他們不是在找那批勞工。」
柯林一字一句地說道，彷彿每個字都重若千鈞，
「他們在找那個女孩。他們已經通過某些渠道，查到了當晚行動的線索，正在道上懸賞，找所有參與過那次行動的人。」
文森沒有說話，他回頭看了一眼站在戰備室門口，正好奇地看著他的朱迪。
女孩的影子在燈光下被拉得很長，與這個剛剛成型的地下堡壘，融為了一體。
「你們那邊有問題嗎？」
文森的問題很尖銳，他需要知道柯林那邊會不會把他泄露出去。
柯林沒有因為文森的問題而生氣，他隻是冷靜的告訴文森：
「我們已經離開了洛杉磯，暫時去田納西州避避風頭，不用擔心我們。」
然後柯林嚴肅的說：
「哥倫比亞人不是華雷斯幫，華雷斯的人好歹還講些規矩，還有談的餘地，但是哥倫比亞人都是一幫瘋子，你最好小心，而且，注意你的老闆。」
說完柯林結束通話了電話，
地下室裡再次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老舊通風管道裡傳來的微弱氣流聲，像某種瀕死生物的喘息。文森站在樓梯口，手機螢幕的光還未熄滅，映著他毫無表情的臉。
他的目光穿過半個地下室，落在那個站在不鏽鋼工作台旁的瘦小身影上。朱迪，哥倫比亞人正在找的「特殊貨物」。
他原本以為，隻要將朱迪藏好，將這個秘密深埋於他正在構建的地下堡壘中，風波就會過去。他以為最大的威脅，是胡安那句輕描淡寫的「找個地方埋了」。
但柯林帶來的訊息，像一把重錘，砸碎了他所有天真的僥幸。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尋人啟事。哥倫比亞人不是來找一件丟失的「貨物」，他們是早有預謀，將戰火燒到洛杉磯，燒到華雷斯幫的地盤上來。
而他，文森，以及這家「來生」雜貨店，正好處在這場即將爆發的地震的震中。